黑娃轶事（散文）

                                          黑娃轶事（散文）

                                                      马云峰

吉县小城好多人都知道黑娃，而不知其本名李汉民。那贼大鬼没有一官半职，工作也不体面，只是个跑腿打杂的，但还是挺有名气。何因？那家伙胆子大，别人不敢干的难事，他豁出去就能干成，让人不得不佩服。

头一件事，娶了漂亮媳妇。黑娃工作的单位是县外贸局，起初他只是一个临时工，主要职责是收购羊皮羊肠子。不只待在单位等人来卖货，还经常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大呼小叫收购一些散货，或多或少都有所得，没有白跑过一回。他那么勤快能干，就为了给单位领导留下良好影响，能让他尽早转为正式职工。有了稳定工作，也才有资格找对象。经常不停地跑来跑去，脸皮就比一般人要黑，好多人都认识他，也都叫他黑娃。还有熟人跟他开玩笑，你这家伙模样黑不溜秋，跟外国黑人相差不多，对象可不好找，恐怕要打一辈子光棍，可得及早做好思想准备。

黑娃丝毫也没见怪，故意连连摇头晃脑，然后慢慢抬起头，不言不语望了一阵高天，将头收回来，显出古怪样子嚷嚷，老天爷已经对他说了，他脸皮虽说黢黑，却有一颗红心，又那么勤快能干，以后一定能娶上漂亮媳妇，可在城里数一数二。熟人就好笑，且说哪有什么老天爷？你是痴心妄想，大白天说梦话吧。黑娃有点急了，就发誓一定要争回一口气，今生必须娶到漂亮媳妇，让众人见识他的真本事。此后他就痴迷于找对象，听说哪个地方有漂亮姑娘，就要花费工夫跑过去，看对不对自己胃口。听说前后瞅过六七个，也都看上了，再花心思细打听，人家还都有主了，他也就不敢乱来，耐心再等机会。一直相信千里姻缘一线牵，早晚会交桃花运。

好机会还真让黑娃等来了。某日下了班，他跟随同事小郑去玩，他家住在城北蔬菜队，他们骑着自行车你追我赶，还没十分钟就到了。进了院子停放自行车时，黑娃无意间看到东屋里走出一位姑娘，个头偏高，身穿旧的兰花上衣，有补丁的蓝裤子，黑布鞋，模样特别洋气，使人眼花缭乱，可不敢多去看，可他硬是多看了几眼，将她洋气模样装在了心里，随后就瞎想，那个姑娘大概是电影演员，究竟是从哪来的？跑来到底要干啥？也就在当晚，黑娃就全弄清楚了，小郑家东屋邻居，是从乌市疏散下来的，母女相依为命。那个洋气姑娘叫苏艳华，没有正式工作，主要在家照料有病的老母亲。黑娃就有主意了，悄悄告诉小郑，以后苏家母女的生活就由他来照料。小郑一时没反应过来，就问他为啥要那样干？黑娃就问，你真没看出来？小郑忽然明白了，你看上了苏家姑娘？黑娃不回话，只是呵呵好笑，小郑就叫他最好把话挑明，他好给他拉皮条。

小郑就找个合适机会，让苏艳华认识了黑娃，苏艳华并没在意他，待他还有点冷淡。黑娃并不介意，隔三见五就往苏家跑，每次都要带上礼品，要么是新鲜蔬菜，要么是剔骨羊肉，要么是野生狗鱼，要么是一包瓜子，要么是一包方块糖，要么是一包饼干，反正决不会空手走进苏家门。若逢某个节日，所带的礼品会更丰盛，而苏艳华的态度好像还是没变。苏妈妈可越来越喜欢黑娃，还在自家姑娘面前随口就夸他，就让黑娃暗自得意。便冒出一个新念头，要成为苏妈妈的干儿子，那样来往会更方便，就可理所当然地照料她们的生活。那个心愿道了出来，苏妈妈眉开眼笑，当即满口答应。还说来到人地两生地方，能有热心肠黑娃照料她们，可真是命好。

黑娃就以干儿子的名分，往苏家跑得更勤，平常时节总会劈柴挑水。每到月头，总会及时给干妈家买回米面油，让她们不缺吃的。冬季到来之前，总会及早给干妈家准备好过冬的生炭，引火的柴禾，还有洋芋等过冬的蔬菜，真是细心又周到，苏艳华对黑娃就热情一些了。一晚，黑娃非要带苏艳华去看电影，她只好跟他去了。电影散场以后，苏艳华坐在自行车捎架上，一手搂着黑娃后腰，感觉挺美的。他们的自行车正走得欢势，忽然被人撞得跌了过去，黑娃蹭破了一只手，苏艳华跌伤了小腿，疼得无法站立。黑娃就把苏艳华抱上车子捎架，推着她赶到了医院，医生给伤腿作了治疗，还留苏艳华住院三天，黑娃就一刻不离地守护她。给她买来最想吃的好东西，对着她耳门说最肉麻的悄悄话，原本最难熬的三天倒过得最开心。

苏艳华出院回家以后，黑娃很不放心，每天都往她家跑，还用药水给她擦洗伤腿，一直到伤好为止。究竟跑了多少次，花了多少心血，说了多少笑话，黑娃可没算过。而苏艳华就被一再感动，把他所做的好事全部记在了心里。不久，苏妈妈老病犯了，起不了床，难受得时而叫唤。得知坏消息，黑娃就背着干妈一趟又一趟往医院跑，总算让病人恢复了健康，她就说干儿子要比亲儿子好得多。黑娃总算成了苏家母女都喜欢的好小伙，而他也把握好时机向苏艳华求婚，她当然愿意，也就成了他媳妇。一些人死活想不通，黑娃凭啥本事娶了那么漂亮媳妇？没法知道，就只好说好汉没好妻，赖汉娶仙女……

再一件事，争夺小嘎斯汽车。几年后，县外贸局有了一辆小嘎斯汽车，因黑娃腿勤脚快，踏实肯干，心灵手巧，领导要让他来开那个新车。可他没有驾驶技术，就送他出去短期培训，那新车就先由借调司机来开。黑娃培训回来，又跟老司机实习了几个月，领导才将那新车交到了他手里。而他也特别爱惜那新车，一有时间就又洗又擦，让人感觉总是新车。还经常用心保养，使那新车没有一点毛病，随时都可以上路。那时单位还没有小汽车，单位领导若要出去办事，都要由黑娃开车送到目的地，事后再去接回来。经常都那样，不是早就是晚，一年下来，到底跑了多少趟，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不消说肯定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可他从不叫苦。单位领导也相当信任他，做事从不提防，而大家也把他看成领导的亲信。

而在某一天，黑娃的工作突然被停止了，那小嘎斯汽车被调拨山区某个学校，黑娃就此失业了。他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就找可信的人打听，这才得知真相，单位领导被人告了，其罪名是动用公家钱财，买了高档烟酒，还有高档布料，给县上几个主要领导送礼，巴结他们，想要高升一级，也能成为副县级领导。谁料消息走漏，单位领导被有关部门叫去当面谈话，还限期说清问题。单位领导相当害怕，暗查走漏消息之人，思来想去，也就黑娃常跟他一起外出办事，知道事情经过，嘴不严乱说一气，才惹来灾祸，就叱骂他是祸害星。一气之下就对他下了狠手，他才落到那步田地。

黑娃可真冤枉，又偏不服输，非要跟那位领导见个高低，夺回那辆汽车，有事可干。经过暗中打听，那个司机姓康，跟他同在培训班学过开车技术。他就找到康师傅，跟他一再交往，还请康师傅吃吃喝喝，两人就成了好朋友。黑娃就请康师傅帮忙，把那辆车借给他拉个东西，康师傅也没多想，就答应了黑娃的请求。哪料他只借不还，竟将那辆车藏了起来。不管谁来讨要，他都是那句话，要是单位能还我一个清白，让我重新回去工作，那就交出那辆小嘎斯车。不久，单位领导的问题被查清，给予了降职处分，调到了别的单位。新来的领导不愿让黑娃继续受委屈，就出面积极协调，费了好大劲才将小嘎斯汽车要了回来，郑重地交到了黑娃手里，并勉励他好好干，争当劳动模范，他就被感动得差点流泪……

下一件事，靠旧房致富。随着国内贸易走入市场，外贸局也就关门了。黑娃就靠跑车挣钱养家，过着紧巴日子。他家的旧房在城南城墙外面，原先只有一条便道可出入。后来县城向南扩建，在他家旧房前面新修了一条柏油马路，随后就有一个部门，在他家东侧马路边新建一幢办公楼。没料到麻烦事随之就来了，那个部门嫌他家饲养牲畜，影响正常办公，要让他家搬走，好腾出地方来盖家属楼。就让黑娃很窝火，质问那个部门领导，要让他家搬到哪里去住？那个领导说，那是他的事，由他来决定。黑娃再问，哪有可住的房子？那个领导就说，自己去想办法。黑娃懒得搭理那个领导，扭头就走，把他晾在了一边。

隔几天，那个领导再来，要让黑娃着手准备，及早搬家。黑娃毫不客气地说，谁也没资格撵他走。要知道他家旧房有合法手续，可受国家法律保护。部门领导可说，此事他给县长反映过，县长的意见是，个人利益必须服从国家利益，影响县城扩建的旧房，该拆就要拆，谁也不例外。黑娃顿时来气，回敬部门领导，少拿大帽子压人，县长不过是给你放了一个响屁。部门领导就反驳，在一个县里，县长完全可以代表国家，所说的话就是法律，谁都得遵照执行。黑娃就叫，少扯淡，惹人烦。之后，黑娃就听到风言风语，说是有关部门要派人来强拆他家旧房，黑娃也放出狠话，谁要敢来乱拆他家旧房，他就跟谁拼命，谁怕谁呀？

倒是那个部门来人，跟黑娃商量搬家一事，他要是愿意搬走，他们可以补偿他四万元建房费。黑娃认为那倒也是好事，可以考虑，就回话等他想好以后再说。事后找来行家察看他家旧房，行家仔细查看了所有房间，还量了所占土地面积，又计算了一番，最后给他一个结论，他家院子面积约有三百多平方米，还有大小七间旧房，要按市场价值来算，少说也值十几万，买家不出合适价钱，就不能轻易出手。黑娃心里就有数了，那部门来人再问，他就那样答复，家里人都不让他便宜卖房。那人只好让了一步，说是再加一万，黑娃就叫他回去慢慢等。等得实在着急，那人就再来探底，黑娃就说，家里人还是不同意，还得继续等，那人就不满地说，还不等到驴年马月。便四处嚷嚷，黑娃可算本县一等财迷，头号赖皮。风言风语传进黑娃耳朵，委实懒得搭理，你有你的耍人计，我有我的老主意。便耐住性子一直在等，最终等来一个搞房产的老板，征收了那一片旧房，新建了一个住宅小区，黑娃由此得到了一套三居室楼房，还有一个门面房。便趁热打铁，开了一个杂货商店，黑娃自然就成了小老板，手里再也不缺钱花。平时都由他负责进货，苏艳华成天在经营，地段好人用心，生意一直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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