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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云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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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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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凡星》(连载)连载

                                          八

李忠东雄心勃勃也要学画,而且想在三年内实力超过梁栋。

李忠东家境很好,花钱不用发愁来路。因此,他在着手学画之前,特意拿出一笔钱,专门去省城购置作画用品。用品买回来之后,一人蛮有兴致地端详一番,又觉得没多大意思,就想把梁栋和华芳都叫来,向他们炫耀一下他的作画用品,大家一起玩一玩,热闹一回。李忠东先去邀请梁栋。因李忠东没有说明具体理由,梁栋还以为叫他去闲聊,就很不情愿地说他很忙,没工夫去他宿舍串门。李忠东就一脸不悦之色抱怨梁栋:“你这家伙真没意思,我好心好意请你,可你还给我摆臭架子,说不去就不去,太不象话。”说着,拍了梁栋肩头一巴掌。

李忠东那一巴掌拍得梁栋心里很烦,他就不耐烦地说:“你叫我去,又没什么正经事可干,不就是东拉西扯,白白浪费时间,我不去。”

“谁说不干正经事?”李忠东睁大两眼,眼皮不眨地望着梁栋的冷脸,粗声大气说:“叫你去,肯定有正经事可干。”

梁栋便说:“那你给我说,到底有啥正经事?否则,你再死缠我也不会去的。要知道,我的时间很宝贵,不能随便浪费。”

李忠东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又是好笑,又是摇头,然后用嘲讽的口吻说:“你以为就你是人,知道珍惜时间,别人就不是人,是混世虫,成天就知道瞎混。”

“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梁栋辩解。

李忠东反驳道:“你的意思很清楚,就是根本看不上我,不想跟我来往。”梁栋不想跟李忠东斗嘴,不打招呼扭头就走。 可李忠东偏不让梁栋走,猛地伸手一把扭住他的胳膊,笑着道出情由。梁栋即刻改变态度痛快地说:“真该去看一看你的那些家当。”

“这还差不多。”李忠东兴致蛮高地说:“朋友毕竟不一样,最能理解对方的心意。”梁栋就责怪李忠东:“你早该开门见山,表明你的意图,不该兜那么大圈子,让我误解你,两人闹得这么不愉快。”李忠东照实说,他跟梁栋戏耍惯了,一见面就想捉弄他一下,所以,故意不把话一次说透,要让他乱猜,着急,发火,从中取乐。那样,他就能看清梁栋的真实面目,感觉心里很踏实。

梁栋不以为然地一笑,说:“你这家伙,生来就是我的死对头,冤家,克星。以后我得加倍防你。”听了,李忠东仰头一笑,说:“小梁,你的疑心太重了。我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个可怕的家伙。”

“难说。”梁栋不愿再说废话浪费时间,就提醒李忠东:“走吧,快去看你的宝贝家当。”李忠东赶忙应声:“对对,快去看我买的那些东西。”他们就从梁栋的住所走了出来。没走几步,李忠东又说,他想把华芳也约上,三个人在一起交流一下思想,释放一下情绪,愉快地度过这一天。一听梁栋就想到,三个人凑在一起,免不了又要高谈阔论,会为某件事情各持己见,相互争执,耗费好多时间。想着,梁栋就委婉地说,华芳又不想学画,肯定对绘画用品不感兴趣,没必要前去请她,多跑冤枉路。

“小梁,你的想法不对,”李忠东进一步说,“前些日子,华芳亲口在我们面前说,要给我们做模特,肯定对绘画感兴趣,那就应该把她叫上。我敢肯定,我们去叫她,她准会一口答应,连颠带跑跟我们去的。”梁栋拗不过李忠东,只好陪他去约华芳。华芳的心思还真让李忠东猜中了,他一道明来意,华芳马上就表态:“好呀,我愿意跟你们去,见识你的宝贝家当。”

三人就说说笑笑去了李忠东的住所。或许是李忠东太高兴,就忘了待客的起码礼节,居然没有让梁栋和华芳落座,也没有给他们茶水,激动不安地转来转去,不知道干什么才好,华芳就望着李忠东的那样子好笑起来。这一笑倒把李忠东笑醒了,他猛拍自己脑门一把,自己责怪自己:

“这半天,我在干啥呀,傻子一样傻转。”然后说:“你们是我请来的客人,我一走神,就把你们晾在一边,太失礼了。抱歉,实在抱歉。”

华芳便调侃地说:“李忠东,我还以为你啥规矩都懂,原来你啥也不懂呀。”

李忠东很不服气地回敬华芳一句:“你把人看扁了。世上所有的规矩我都懂。”

华芳就嘴不饶人地质问:“我们是你请来的客人,你为啥不给我们让座?”李忠东狡辩说:“你们不是我的客人,而是朋友,你们想坐就坐,我没必要婆婆妈妈,再说废话。”华芳不屑地一撇嘴,猛然扯嗓子喊叫:“我口渴得很,我要喝水。”华芳那般一喊,李忠东顿时慌了:“啊……你要喝水,我马上给你倒。”

“小梁也要喝水。”华芳这一咋唬就搞得李忠东手忙脚乱,找到暖水瓶,却找不到茶杯。忙了一阵,茶杯找到了,他就赶忙给他们倒水,可暖水瓶是空的,他就望着华芳尴尬地发笑。然后使劲将那个茶杯掼在小桌上,自己责怪自己:“你这个懒家伙,早晨连开水也不打,真该挨骂。”

梁栋不想让李忠东犯难,就赶忙打圆场说:“我们都不喝,你就不用忙了。”

华芳却说:“客人就是不喝,主人也得把茶水端来,恭恭敬敬递到客人手里,这是起码的待客礼节。”梁栋有点不安地说:“这又何必呢?礼节就免了吧。”华芳还是不改口:“礼节不能免,咱们得让他知道咋样做人。”

李忠东笑也不成,恼也不成,无奈,只好望着华芳说:“我的姑奶奶,你非要喝水,那我给你去买饮料,总可以吧。”

“不用,不用,”梁栋连声阻拦,“不必跑老远路去买饮料。”李忠东执意要去,拔脚就走,却被梁栋拽了回来。

李忠东是血气方刚的男人,让女人一回回捉弄,感到有失自尊,窝了一肚子闷火,就想教训一下华芳。想到床底下有一箱啤酒,他就走过去将那个箱子一把拉了出来,拿出三瓶,用牙喀喀咬去三个瓶盖,将两瓶啤酒分别塞给华芳和梁栋。华芳望着酒瓶有点为难地说:“哎呀,我不会喝酒,让我一人喝一瓶,非把我愁死不可。”

李忠东怪笑一声说:“喝酒比喝水有意思。咱们各把各的一瓶酒喝干,免得让我背个小器鬼名声。”说完,他带头喝了一口,高悬酒瓶,示意他们也得喝一口,可他们都不想喝,拿着酒瓶卖呆。李忠东就急了,就拿自己的酒瓶猛然碰响他们的酒瓶,并说,碰过的酒一定要喝完,谁不喝谁就不懂规矩,不讲朋友义气,该被人骂。他这般一说,他们就没有退路了,非得喝光自己一瓶酒。可他们担心一瓶酒下肚,就会喝醉,丑态百出,就不肯多喝一口。

“一瓶啤酒就把你们吓住了?”李忠东仰头一笑,用讥讽的口吻说:“英雄从来就不怕酒,怕酒的都是懦夫,甚至是狗熊。”这一激就使华芳再也沉不住气了。激动,生气,愤懑,几种情绪混合在一起,涌上心头,迫使华芳要反驳李忠东,为喝一瓶啤酒,你把人贬得这么渺小,这么低下,太伤人自尊了。于是,她冷笑道:“李忠东,仗着你能喝酒,就把自己看作英雄,把别人看作狗熊,简直一派胡言。要我说,你是天下一号狂人,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哈哈,”李忠东笑着回敬华芳:“你为我一句话生那么大的气,说那么难听的话,气量也太小了吧。”

华芳毫不客气地说:“李忠东,以后请你管好自己的嘴,最好在嘴上设个岗哨,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绝对不说。请你记住一句话,恶语撞倒山,恶言杀死人。”

“不会那么严重吧。”李忠东辩解道:“我只是针对喝酒发了两句议论,你就抓住我小辫子不放,简直是小题大做。”

梁栋担心李忠东与华芳没完没了地舌战下去,各不相让,会闹得脸红脖子粗,伤害彼此感情,甚至积怨。他就想出面做和事佬,便冲着华芳诚恳地说:“华芳,我认为李忠东只是针对喝酒发议论,并没有直接针对你和我,你们之间的争论就此停止吧。”李忠东赶忙接了话茬说:“小梁,我惹不起华芳,不再多说半句。”

华芳不服气地瞟了李忠东一眼,再次向他发难:“李忠东,你以为你一次能喝五瓶啤酒就是英雄?大错特错。我明明白白告诉你,酒壮英雄胆,酒鬼是狗熊,英雄与酒鬼绝对不能相提并论。英雄是什么样的人?是那些为了民族大义甘愿献身的人,是那些敢同邪恶势力较量到底的人,是那些不计名利为社会默默奉献的人,是那些为社会创造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忘我工作的人。在英雄的排行榜上,绝对没有酒鬼一个位置。”

                                               九

华芳一席话说得李忠东哑口无言,一时不知怎样回应。怔了片刻,李忠东忽然哈哈大笑,说:“哎呀,今天我可把乱子闯大了,让所有的喝酒人都变成了狗熊,人家一旦知道祸是我闯的,肯定饶不了我。咋办?先罚酒一瓶。”说毕,李忠东就嘴巴对准瓶口,仰起脑袋,让酒水哗哗流入他的口中。便见瓶里泡沫翻腾,水花环生,酒水在一点点减少。他的喉头不停地错动,喉咙里发出咕咕声,还有气流挥发噗噗的声,霎眼工夫,那瓶啤酒就让他一口气喝光了。

李忠东拿下嘴上的啤酒瓶,长舒一口气,玩笑地说:“狗熊没费劲就把一瓶啤酒喝光了。接下来,英雄也喝一点,润润嗓子,好继续教训狗熊。”

“谁愿意教训谁呀,”华芳乐呵呵地说,“那是你自找没趣。”

李忠东一晃脑袋说:“说心里话,我跟你斗了半天嘴,你的嗓子肯定干了。想喝水,没有,就喝点啤酒解渴吧。”

华芳笑着说:“想得美。我一喝啤酒就中了你的圈套,也变成狗熊了。哪怕你说得再好听,这酒我也不能喝。”

梁栋也说:“华芳,梁栋都没酒量,每人一瓶,实在太多,确实喝不掉。”

“这好办,我给你们各倒一茶杯,可以接受吧。”

“可以。”梁栋向李忠东妥协了。华芳就笑着责备梁栋:“你这人外表看似坚强,其实内心软弱,很不好。”梁栋只笑不做声。

李忠东斟了两杯啤酒,分别递给华芳和梁栋,笑着说:“你们就放心喝吧,英雄就是英雄,喝了我的啤酒,绝对不会变成狗熊。”梁栋,华芳不能再推脱,就各自饮尽杯中啤酒。李忠东就冲他们连声叫好。又逗笑说:“喝了我的啤酒你们都没变嘛,还是一副英雄模样,一脚就能把狗熊踢死。”

三人就一起开心大笑。之后,华芳急躁地说:“李忠东,我们是来参观你的绘画用品的,再不要耽误时间,快把它拿出来,让我们一饱眼福。”李忠东高兴地应一声,大步赶到床前,猫下腰一把拽出个大纸箱,快快打开箱盖,将里面的用品一样不落都拿了出来。有石膏模特,模型,各种型号的毛笔,调色盘,绘画铅笔,宣纸,厚白纸。梁栋一一看了那些绘画用品,高兴地对李忠东说:“你舍得本钱买这么多画画用品,说明你真下决心要学画。”

“那当然。”李忠东有点得意地说:“我这个人从来不说空话,想做的事一定要做。”梁栋就由衷地叫好,就使李忠东越发兴奋,狂劲顿时上来,冲着他们说:“就凭我这么大的决心,我敢断定,将来我一定能成大画家。我的奋斗目标是,三年超过小梁,五年扬名地区画坛,十年扬名全省,再过五年,成为国家级的画家。”

华芳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质问:“李忠东,你凭什么敢打这种保票?你以为画家这么容易当呀?”

“我凭什么?”李忠东一仰脑袋,啪地拍响胸脯,自负地说:“就凭我的雄心壮志……”

华芳却说:“李忠东,你的想法太天真了,太可笑了。我告诉你,尽管你雄心很大,但不一定会出成果,让你成名成家。”

“扯淡。”李忠东很不高兴地说:“你总是跟我过不去,说丧气话,泼凉水,我对你太失望了。”

华芳便笑着说:“李忠东,我说得可都是大实话。要知道,凡是成功的画家都天生几分灵性,加上自己勤奋学习,刻苦用功,才成名成家。可我怎么也看不见你的灵性,要实现你的愿望恐怕很难。”李忠东终于招架不住,就懊恼地讽刺华芳,华芳便反唇相讥,两人又打起嘴仗来。他们打得难解难分,梁栋再劝也不起作用。无奈,他就对他们说:“你们摆你们的大道理,我陪不起,先走了。”没想到,他歪打正着,他们忽然停止了争吵。

李忠东慌忙挽住梁栋胳膊,好言劝他多留一阵。梁栋却说,该看的东西都看了,该说的话都说了,还是及早回去做正事为好,再留就是浪费时间。李忠东就急了,大叫一声:“小梁,你现在就走,就是看不起我。”

梁栋赶忙回应:“我绝对没有那种想法,着急回去就是想干正事。”

“你不能走。”

“把我留下,还要干啥?”

李忠东望着梁栋诡秘一笑,说:“我请你们吃饭。”这让梁栋华芳都很意外。梁栋略微一想说:“你请我们吃饭,没必要吧。”华芳也说:“李忠东,没想到你会这么大方。这半天,我净说泄气话,净惹你生气,原以为你会赌气,不再理我。真没想到,你竟会这么热情,要招待我们,看来,你真得与众不同。那我愿意留下陪你吃饭。”

“哈哈……”李忠东且笑且说:“我请你们吃饭,小事一桩,不值一提。”梁栋一直认为,吃吃喝喝是一种很庸俗的行为,应该远离,便对李忠东说:“李忠东,你的好意我领了,可这顿饭还是免了吧。”

“不行。”李忠东大声叫嚷:“这顿饭必须吃,原因有两条。第一,咱们作为志同道合的朋友,应该一起吃这顿饭。第二,你们牺牲宝贵时间来看我,并陪我说了那么多话,让我长了见识。那么,我就得有所回报,最好的方式就是请你们吃饭。”梁栋一时想不出回绝李忠东的理由,无奈地一笑,故意问道:“李忠东,不会是鸿门宴吧?”李忠东不懂那个典故,就愣住了。但他很快悟出梁栋的用意,就笑着骂他:“你这家伙,想法也太复杂了,简直就是阴谋家。”话锋一转又说:“废话少说,咱们抓紧时间去吃饭。”

梁栋还是不想去吃那顿饭。见状,华芳就好言劝他。李忠东懒得磨嘴皮子,二话不说,拽着梁栋就走。到了门口,趁他不防,一把推到屋外,快速锁了屋门。然后,十分友善地搂住梁栋的脖子,陪他往前走。华芳感觉他们搂在一起走路的样子很可笑,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梁栋明白华芳发笑的原因,就挣脱李忠东的胳膊,赶忙向他解释:“请你放心,我不会逃跑。”

李忠东邀请梁栋和华芳吃饭,不消说,是在笼络人心。在他学画的过程中肯定会遇到很多问题,或者是难题。到时候,免不了要向梁栋请教,甚至指导。也需要华芳来做绘画模特,这两个人随时用得着,早点请他们吃顿饭,把要走的路铺好,十分有必要。

                                                 十

李忠东公开向梁栋发起挑战,似乎给梁栋造成一定压力。会不会使他乱了方寸,不知怎样应对,而抱怨李忠东。甚至对他产生敌视情绪,不再理他,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搞僵?梁栋若是一个气量狭小的人,或许会产生那样的心理,做出那样的事来。而梁栋是一个遇事能沉住气,有主见,心胸宽广的人,因此,他对李忠东发起的挑战,不仅没有半句怨言,一丝敌意,还十分高兴和庆幸。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还会影响另一个人,使他也爱上绘画,还发誓要成为大画家。李忠东能够迈出这一步,重塑自我,确实让梁栋高兴。那样,社会上就多了一个高雅之人,就少一个庸俗之人。

那天,梁栋一改以往的习惯,下班以后没着急回居室,而改道前去李忠东宿舍,要了解他学画的情况。李忠东虽是学画新手,习作很少,但出手的几幅习作效果还不错。尽管每幅作品都存在某种缺陷,可他能够圆满完成每一幅作品,还有一定的艺术感染力,说明他确有绘画天赋,悟性也高,只要能坚持画下去,就一定会出成果。那是梁栋的观后感。还由衷地露出笑脸,热情漾溢地说:“李忠东,你的几幅作品都不错,可喜,可贺。”

李忠东便乐得仰头大笑,高兴地发问:“小梁,我的几幅作品真不错?我跟你相比,水平相差多少?”这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梁栋若是实话实说,他比李忠东的水平要高出一截,势必会伤害李忠东的自尊心。若是违心地说,他们的水平一样高,李忠东肯定高兴。可是,对他有害无益。磨蹭片刻,梁栋就委婉地说:“你跟我相比,谁的水平更高,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只能让另外一人来评判。”

“滑头。”李忠东玩笑地捅了梁栋肩窝一拳:“我就想听你一句实话。”梁栋只好说:“咱们的水平差不多吧,而你的悟性要比我高。”一听李忠东就乐得拍巴掌,不禁叫嚷:“悟性高的人,更容易成功。我就是那样的人,我很自豪,我一定要赶在你前面出名。”

李忠东不假思索,口出狂言,弄得梁栋心里很不舒服,情绪立刻低落下去,就懒得再开口。可李忠东兴味正浓,就喋喋不休讲他的设想,半天也没听到梁栋任何回应,这才觉察到他不对劲,便将话题打住,故意哈哈一笑,挑逗他说:“看样子,你怕我提前出名,把你甩远,心里不舒服吧。”

梁栋淡淡一笑,说:“我向来不图虚名,你把我看成图名之人,大错特错。”听了,李忠东哈哈大笑,喊出一句:“小梁,你真虚伪。”还反复念叨虚伪二字,想用激将法使梁栋说出心里话。梁栋还是不改口,将原话重说了两遍,并说:“我心里怎么想,嘴里就怎么说,决不自欺欺人。”

李忠东古怪地一笑,眼皮不眨地盯了梁栋几分钟,忽然粗声大气说:“你这家伙,真让人琢磨不透。雄心勃勃在干大事,又不想出名,简直让人无法理解。”

梁栋笑道:“我只想画画,不想出名,道理就这么简单,你不会不懂吧?”

“我懒得想什么道理。”李忠东自负地说:“我是画画的,想那些没用的道理,实在没必要。只要我搞出成果,就能说明一切。”

梁栋反驳说:“画家应该是更懂道理的人,将道理融入他的作品中,让人悟出来。不懂道理的画画人,也画不出像样的画,只会做一辈子美梦。”

“那倒不一定。”李忠东绕回来说:“但凡努力奋斗的人,肯定都会想,将来一定要出名。要不然,做事就没有动力。”

梁栋便激动地说,鲁迅先生弃医从文,并不是要出名。而是想唤醒当时社会愚昧的人们,赶快行动起来,同腐朽的封建势力做斗争,救国救难,掌握自己的命运。张学良杨虎城将军扣押蒋介石,酿成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他们的目的也不是要出名,而是逼迫老蒋抗日,救亡救国。雷锋满腔热情做好事,又不愿留下姓名,是在用实际行动表达他爱祖国爱人民的情怀。铁人王进喜发出豪言壮语,宁可少活二十年,也要拿下大油田,更不是想出名,而是要为国家尽一份责任。其实,名人并不想出名,他们想要那么做的时候,所想的并不是名利……

“那你给我说明白,他们究竟为了什么?”李忠东大声咋唬:“快说。”梁栋淡淡一笑说:“其实,你的问题很好回答,就是那些人不愿虚度年华,枉活一世,而心甘情愿地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要么是处于民族大义,要么是为了一种理想,要么是为了自己钟爱的事业,要么是倡导一种社会风尚,反正,他们的初衷并不是要图虚名。”梁栋答复得如此精彩,这是李忠东事先没有料到的。于是,李忠东越发不服,就挖空心思另想招数想把梁栋难住。想了半天,他忽然开言道:“小梁,我问你,母鸡下蛋以后,一顿呱呱乱叫,是不是在向主人表功?孔雀在游人面前开屏,是不是在显示它比麻雀高贵?我认为,禽类的那些行为有一定的目的,就是想出名。”

“你的说法纯属诡辩。”梁栋苦笑着回敬李忠东:“也只有你能想出那些奇谈怪论,还能说出口,而我连梦都梦不到。”

李忠东哈哈一笑,喜孜孜地说:“小梁,我说出口的话,你连梦都梦不到,说明我的智商比你高,比你有思想,那么,我成名的概率要比你大。”

“你开口闭口都是成名成家。你呀,真是一个十足的名利之徒。”

李忠东得意地说:“对我而言,名利之徒也算是一个褒义词。人常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但凡有志气的人,恐怕都不愿碌碌无为活一世,都想留下美名。所以,就有人发出那样的誓言,青天有路终须上,宇宙无名死不休。我认为,前人说过的话都是真理,我要为真理奋斗一生,决不做混世虫。”说完,李忠东望着梁栋得意地直笑,笑得梁栋心里发毛,就对李忠东说:“你比我高明,我服你了。”

“不服不行嘛。”李忠东又说:“我想过的问题你不敢去想,也懒得想,说明你思想太保守,想法太正统。在你画画的时候,思想上就有清规戒律,条条框框,就不敢大胆尝试,只会步人家的后尘,那样一来,你就永远落在人后。”

梁栋一时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默不做声,静下心来回味李忠东说过的话,感觉说得也对。虽说他的话过于直率,没给他留一点面子,但句句都是逆耳忠言,对他来说有益无害。于是,他就坦诚地说:“你说得都对,我没理由反驳,完全接受。”听了,李忠东就高兴地拍了梁栋肩头一把:“这还差不多。”

该说的说完,梁栋不愿继续逗留,打声招呼拔腿就走。可李忠东一把拽住他胳膊,大声咋唬:“小梁,你怕我再次挑战,招架不住,才要走吧?”梁栋一怔,苦笑道:“我真怕你揭短。”

“哈哈……”李忠东乐呵呵地说:“我跟你开玩笑,千万不要当真。”梁栋就性急地说:“既然你没正经话要说,那就放我走吧。”

李忠东却说:“不急,我还想和你交流别的问题。”

“是什么问题?”梁栋疑惑地打量李忠东。李忠东就笑着作答:“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我还是让你先看东西,然后再说。”他就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画册,轻轻擦一下封面,有点激动地说:“小梁,我让你见识一样宝贝。”梁栋的目光就移在李忠东手上,忍不住问道:“你拿的真是宝贝?”

“那当然。”李忠东显得越发激动,快步奔到梁栋身边,紧靠他坐下,然后将那本画册亮在他眼前。梁栋正要观赏封面,李忠东却移开画册,故意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搞得他眼花缭乱。梁栋有点不高兴地说:“不让看就算了,何必这样捉弄人呢。”李忠东呵呵直笑,猛地打开画册,眉飞色舞地说:“不要生气,我让你看个够,过足瘾。”

梁栋打开画册一看,神情就变得有些古怪,既兴奋又迷惘。梁栋究竟看到了什么?原来梁栋看到了人体画面,确切地说是一组年轻女性的裸体写生。共有八位,全都一丝不挂。尽管她们只是线条的产物,不可能显现活人的肉感,肤色,气韵,但她们显现的那种姿态还是撩人动心。尤其在男性眼里,她们就是一种兴奋剂,足以让他们精神一振,想入非非。其中一位正面席地而坐,大腿并拢小腿交叉,双手款款抄在胸前摆出一个优美的造型,面部略微下垂,眼睛半睁半闭,显出一副娇羞之态。她那浓密的长发瀑布似的从面部两侧垂了下去,将胸部掩去一半,半隐半露,看上去很是神秘。另一位侧身半躺半卧,一手优雅地托着香腮,一手安详地放在她的大腿上,显出一副安闲静养的姿态。因她向右侧躺卧,右侧不是画家落笔的重点。而大力渲染那位女性的左侧之美,左侧胸部就被描绘得那么丰满,好像还散发着隐隐体香。为了充分展示女性的形体之美,画家还展示了另外六位女性的脖颈,后背,腰身,臀部,美腿等。看上去脖颈,后背,腰身都很柔美。而臀部和大腿都很健壮,很丰肥。

假如梁栋是个好色之徒,平时迷恋女色,那他看到那种画面以后,心头定会噗地燃起欲火,神情一下变得亢奋,难以抑制,目光就会盯死画面不放。梁栋却是一个自制力很强的人,面对那种画面,心头只是一跳,就将自己情绪稳住,认真体会画家表现人体的技巧。李忠东还以为梁栋被美女迷住了,就望着他不怀好意地嘿嘿发笑,故意发问:“看了半天,还不过瘾,是不是想看更有味道的?”

梁栋瞥了李忠东一眼答道:“画面只是线条的组合物,就是看一天也看不出味道。”一听李忠东就哈哈大笑,戏谑地说,梁栋不是真正的男人。但凡真正的男人,都会被画面女性裸体所迷,产生一种美妙的联想,进而品尝到一种特有的味道。他说他就进入了那样的境界,感觉很美妙。梁栋苦笑道:“虽然我没有那样的感受,但我一点也不自卑。”

李忠东便说:“从这一点就可看出,你的观念很陈旧。作为一个绘画之人,要想有大的作为,首先思想要开化。”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梁栋抢白道,“在中国古代,那些有名画家从不画女性裸体,只画山水画鸟,他们的作品照样流传至今。我看人家走的就是正道。”

李忠东却说,梁栋只说对了一半。要知道,中国人与外国人的审美观点不一样。外国人发现了女性形体之美,就热衷描画各种各样的女人。中国人则发现了山水及花鸟鱼虫之美,便将它们作为表现对象,流传下来那样的作品。总而言之,有什么样的审美观,就有什么样的艺术作品。

这倒是一种很新鲜的说法。梁栋怎么也没有想到,那种说法竟会出自李忠东之口,而他从没听人说过,也从没看到过。那么,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观念陈旧,就不由自主产生了自卑感。于是,他坦诚地说:“李忠东,我向你承认,在某方面,你确实比我强。”

“真心话?”

“真心话。”梁栋心平气和地说,“只要你说得有道理,我就完全接受。虚心使人进步嘛。”

李忠东便乐得一拍巴掌,朗声叫道:“小梁,你是个正人君子,我从心底服你。”梁栋玩笑地说:“这半天,咱们谈论的是绘画,而不是做人,你把话题扯远了。”

“那好,那我就说绘画。”李忠东便道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也要画女性裸体。梁栋暗吃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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