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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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八
袁大姐走后，梁栋算是自由了，可他的心理秩序已被打乱，就不知怎样安排剩下的时间，便急得团团乱转。忽然向自己发问，你曾立下大志，今生一定要当画家，可你能干成这件大事吗？一阵心血来潮，就想玩个算命的小把戏，预测一下自己将来的命运。就撕了三张小纸条，一张写了成功二字，一张空白，第三张写了不成功三个字。然后将纸条揉成纸团，放在手心抖了随意丢在桌上，动手抓阄，抓到的竟是空白。没有得到结果，心有不甘，就将纸团再抖一次，丢了下去，小心去抓，抓到的还是空白。越发不甘心，就又抓了一次，还是空白。折腾半天，也没有任何结果，他就开始怀疑自己，越想越烦，烦得简直要死。每个人都会产生烦恼，成熟之人会将烦恼随时排除，将心志调整到最佳状态，而不成熟之人则做不到这一点，动不动会被烦恼困扰，不能自拔。梁栋就属于后者。
梁栋被烦恼困扰，心情坏到了极点。该怎么办？习惯的解决方式就是用拳头狠敲自己脑门，自我惩罚，将烦恼赶走。刚要动手，又冒出另一个念头，自我惩罚不能解决心理问题，还是去见方师傅，把你的烦心事统统道出来，让他好好指点一下，你心里的疙瘩自然就会解开了。主意打定，他便快快锁了房门，走下矮坡，沿着河床里的小路走了不远，向左一拐上了大道。
大道拐弯处有一家修车店铺，过往的车辆都在那家店铺修车。店主是一位大龄青年，天生一张尖瘦脸，尖嘴巴，小豆眼，黄头发，长相有点像猴子，人们就索性送他一个雅号，金丝猴，而不再叫他本名李武。他原在厂里上班，因没有请假私自外出学习修车技术，脱岗三个月，回厂后，就被张厂长狠狠训了一顿。可他不仅不认错，还跟张厂长大闹，就将张厂长彻底激怒，一狠心就将他彻底除了名。饭碗被砸之后，他原想离开矿区到内地谋生。又改了主意，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干脆就在矿区开个汽车修理铺，凭自己的技术挣钱养活自己，争回一口气。金丝猴的遭遇让梁栋有些同情。但因彼此情趣不同，没有共同语言，没有共同追求，他跟他从不打交道。因此，路过修车铺的时候，梁栋就目不斜视，照直往前走，不去理会金丝猴在干什么。
梁栋正专心赶路，忽听有人粗声大气叫喊：“大画家，走那么急干啥？快停下，我想跟你说句话。”闻声，梁栋本能地扭头打量，便见金丝猴上半身探出门外，正呲牙咧嘴冲他发笑，笑得满脸开花，还在连连招手。梁栋无心搭理金丝猴，就加快步伐往前走。没走几步，便听到有人追上前来。梁栋还以为来的是金丝猴，就小声嘟嚷：“人家不想理你，你还撵过来，真是不知趣。”冷不防，梁栋的肩头被人重重拍了一把。紧跟着，就听到了一声好笑。不用分辨，他就知道身后的人是李忠东。顿时，他的心情越发坏了。
梁栋心里的漫画阴影并没有消失，一经触动又显现出来，搅得他心烦意乱，心情坏透了，他便厌烦地说：“李忠东，我知道是你。我走我的路，你无权拦挡。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无话可说。”就走得更快。李忠东紧追不舍，一把拽住梁栋胳膊，笑呵呵说：“兄弟，火气不小哇，真不想搭理我？”
梁栋用力一甩，抽回那只胳膊，没好气地说：“我要办正经事，没工夫跟你瞎搅和。”李忠东并不见怪，望着梁栋气呼呼样子，乐呵呵地说：“你没正经事，只有一肚子邪气，我给你开个偏方，邪气马上就散了。”说完，他故意冲着梁栋连连怪笑，并大声嚷嚷：“头疼找医生，心烦找朋友，说说心里话，喝杯开心酒，心里无忧愁，不信你快跟我走。”梁栋执意不去。无奈，李忠东就质问：“你说，咱们是不是朋友？”梁栋懒得回话，一声不吭。李忠东并不死心，咄咄逼人又问，梁栋就赌气作答：“不是，根本不是。”李忠东就被惹恼了，气呼呼喊道：“你不认我这个朋友，可我偏要跟你打交道。”
梁栋冷漠地说：“你我不是朋友，趁早各走各的路。”
李忠东无计可施，一愣，忽然向前一跃，一把搂住梁栋脖子，不由分说架着他就往修车铺走。梁栋一时心软，任由李忠东摆布。走着，他忽然觉得不对劲，就双脚蹭死路面，一步也不再往前挪。无奈，李忠东就笑骂梁栋，可梁栋还是不动。李忠东并不罢休，就使出最后一招，将手猛地伸到梁栋腋窝，胡抓乱搔，搔得梁栋心痒难忍，噗嗤一笑。意识到自己失态，梁栋又将脸皮绷紧，不理李忠东。
“你这家伙，阴阳怪气，又笑又不理人，简直没救。没救我也要救，必须跟我走。”
梁栋执拗地说：“我决不跟你去。”漫画事件给了梁栋一次深刻的教训，使他对李忠东有了戒心，就打定主意，一定要洁身自好，再也不跟他打交道，以免惹来想不到的麻烦。古人说过，与善人交，如入芝兰之室，久而芳也；与恶人交，如入鲍鱼之室，久而臭也。他认为，古人的话是至理名言，千真万确，应该铭记在心，时时用来检点自己的行为。那一刻，他以为李忠东又要搞鬼，必须提防，就一口回绝了他。
李忠东便想到，梁栋是有意防他才那么固执。为此，他就陪着一脸笑向他解释：上次那件事不是他故意做出来，存心伤害梁栋的。当时，他头脑一阵发昏，只想发泄一顿，图个痛快，就没有考虑后果，冒冒失失地做了傻事，给梁栋造成很坏的影响，伤了他的人格，伤了他的自尊心，实在对不起。“如果我的解释，以及道歉还解不了你的怨气，那你就攥紧拳头，狠狠打我这个王八蛋。”说着，李忠东抓住梁栋右手，用劲一捏，五指就曲向手心，握成了拳头。而后，李忠东就用梁栋的拳头在自己肩窝，胸脯一顿乱捅，还不住嘴辱骂自己是混蛋，王八蛋。这般一闹，梁栋心里的怨气就消去许多，不再那么讨厌李忠东。
梁栋就有了新的想法，李忠东执意叫他去修车铺，也许并没有恶意，只是想把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说一说，笑一笑，乐一乐，活跃一下业余生活而已。那么，他应该再给他一次面子，跟他去修车铺。梁栋正想说话，李忠东却抢先说：“小梁，我已经惩罚了自己，那你就该赏我一个面子，二话不说跟我去修车铺，你要不去，就真不够朋友。”
梁栋心里想去，可还是显出不情愿样子说：“我怕你，真不敢跟你去。”
李忠东笑道：“你怕我？怕我拉你再去干坏事？现在，我向你严肃声明，我要是拉你再去干坏事，你马上就去派出所告我，带着公安人员来把我铐走。”梁栋便喊道：“我是那种绝情人吗？绝对不是！”
李忠东就说：“你不是那种人，那就快跟我走。”梁栋说：“遇上你这种赖皮，只好跟你走吧。”李忠东就拽着梁栋径直来到修车铺门口。梁栋进去以后，金丝猴赶忙伸出双手紧握他的右手，还冲着他谦恭地发笑，表示他的诚意。梁栋有点感动，就将自己左手也伸出去，握住金丝猴的双手。金丝猴十分感动，一边摇着梁栋双手，一边颇为激动地说：“小梁，你是画家，能到我的修车铺来，我真是太高兴了。”那句发自内心的话语，让梁栋感到很温暖。
十 九
因为请来梁栋，李忠东十分得意，就望着金丝猴说：“猴哥，原先你我是朋友，小梁一来，咱们又多了一个朋友。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朋友越多路越好走。真好！”金丝猴赶忙应声：“真好，真正好。”
李忠东紧接话茬又说：“猴哥，小梁是你我新结识的朋友，为了表示诚意，你我陪小梁喝点酒吧。”金丝猴叫声好，就忙癫癫跑过去，从一个纸箱拎出五瓶啤酒，往李忠东面前一放，兴冲冲说：“兄弟，你来当酒司令。”李忠东二话不说，抓起一个酒瓶就往梁栋手里塞。梁栋反感那种做法，用手一推酒瓶，有点不悦地说：“我不想喝酒。爱喝你喝吧。”
金丝猴赶忙说：“小梁画家，这酒你得喝，光我们喝就没啥意义了。求你赏我面子，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实在没酒量，少喝一点也行，我也很高兴。”梁栋用心瞅了金丝猴一眼，发现他的态度极其诚恳，当下心就软了，就说：“也行，你那么诚心，我就喝一点。”听了，金丝猴就露出的大马牙，笑得满脸开花。李忠东也高兴得又拍巴掌又叫好，忙用牙齿咬去瓶盖，先给梁栋一瓶，再给金丝猴一瓶，然后，喜孜孜地吆喝：“咱们碰杯，喝酒。”
“咣”地一声，李忠东与金丝猴的酒瓶碰在一起，又一起碰了梁栋的酒瓶。梁栋马上想到，在他们看来，三人一碰酒瓶，就可以互称朋友了。但是，朋友可不能随便做。没有一种特定的感情，没有一种纯真无瑕的友谊，就不会建立真正的朋友关系。他们之间还不具备这些因素，那他们还不能算作朋友，即使一起喝酒，也只是逢场作戏。那就灵活一点，跟他们一起喝酒吧。梁栋就喝了第一口，酒水又苦又涩，真是难以下咽，可又不能吐出来，只好硬着头皮把苦酒咽了下去。
李忠东、金丝猴就先后拍手叫好，都说梁栋够朋友。之后，李忠东感慨地说：“咱们三人在一起喝酒的机会可不多，今天，算是碰巧了，那就放开酒量，好好喝一顿，做一回酒仙。”一听梁栋就皱起眉头说：“我还有事，陪不起你们，得马上走。”
“不急。”李忠东赶忙说，“我们也有事要和你商量。”说完，李忠东就给金丝猴递眼色，他就急忙说：“小梁画家，我想请你帮个大忙。”
梁栋机警地问道：“要帮你啥忙？”又说他恐怕没有那种能耐，还是另找能人吧。闻言，金丝猴就慌了，向梁栋投去哀求的目光，急忙说，要请他在修车铺外墙上画一幅广告画。
“要我给你画一幅广告？”梁栋一时不知如何去做。按常理说，帮助别人解决一个困难，就是做了一件善事，对谁都有益。梁栋向来乐于助人，就该毫不犹豫帮金丝猴一把。可他就怕李忠东和金丝猴合伙设了圈套害他，让他再次倒霉。于是，他就对李忠东说：“我没画过广告，这个重任还是由你担当吧。”
李忠东急忙说：“不能推脱，你必须答应。”梁栋就说：“我真没画过广告，确实干不了这活，还是由你画吧。”
“你哄弄我。”李忠东一本正经说：“我最了解你，只要你情愿干，广告就能画出来，而且效果会很好。”
“你把我捧得太高，我确实画不了广告。”梁栋索性扭过脸，不再理会李忠东。李忠东很是窝火，想要臭骂梁栋一顿，又不敢开口。便冲着金丝猴大发脾气：“他妈的，你不知天高地厚，非要请画家给你画广告，还说只要你开口一求，人家就会答应。可结果呢，人家就是不给你我面子，让我丢脸，让你更丢脸，下不了台。他妈的，你真不是好东西。”也许为了解气，李忠东趁金丝猴不防，猛地打了他一把掌。金丝猴就被打懵了，两眼睁大，胆怯地打量李忠东的阴脸。这一望，就使李忠东更加恼火，二话不说又踹了金丝猴一脚。金丝猴就恼了，拉着哭腔喊叫：“我是你的出气筒吗？想骂就骂，想打就打，你也太霸道了，真可恶。”就你一句，我一句对骂，越骂越厉害，干脆扭在一起，看样子马上就会打起来。
梁栋再也沉不住气了，慌忙奔了过去，一边拉架，一边劝说：“都快住手吧。打打闹闹并不能解决问题，还会伤和气，弄不好，还要伤人命，决不会有好结果。你们是因我才闹翻的，那就由我来和解，答应给李武画广告。”梁栋的许诺一出口，李忠东与金丝猴就分开了。李忠东哈哈一笑，玩笑地捅了梁栋肩窝一拳说，他知道梁栋最终会给他面子。金丝猴则像见到救星一样，笑得两眼眯成两条细缝，猫了腰，双手握住梁栋右手，谦卑地摇了又摇，不住嘴地向梁栋说奉承话，讨好他，恨不得叫梁栋一声爷爷。梁栋实在消受不了金丝猴释放的热情，就坦诚地说：“我理解你的心情，就不要再说了，答应给你做的事我一定做好。”金丝猴用劲摇着梁栋的右手，连声说：“太谢谢你。”
一位红脸大汉忽然闯进修车铺，气呼呼地说，真倒霉，好好的车胎说坏就坏了，坏在这种鬼地方，连个修车铺也不见，真他妈的急死人。急忙打听，哪里有修车铺？一听金丝猴就乐得咧嘴，回话说，算是找对了，这地方就是修车铺，他就是专门修车的。汉子冷眼望望金丝猴瘦，烦躁地说，既然是专门修车的地方，门口就该挂个招牌，不要让过路司机乱撞。
“师傅说得太对了。”李忠东说：“我们正准备做招牌。已经把匠人请来，正在商量这事。”说着，顺手一指梁栋，说他就是做招牌的匠人。司机冲着梁栋一点头，便叫金丝猴快给他修车。金丝猴便找好修车工具，跟着司机走了。
李忠东趁热打铁，轻拍梁栋肩头一把，叫他赶快动手搞广告草图。梁栋反感李忠东，故意不回话。李忠东就以为梁栋变卦了，就着急地说：“小梁，答应人家的事，可不能变卦。”
“谁说我要变卦？”梁栋激动地说，“答应人家的事又不做，就不能算人。”
“你没变卦就好，就赶快动手画吧。”李忠东嘿嘿一笑，习惯地又去拍梁栋肩头，以示友好。梁栋最反感的就是李忠东那种做法，他就很不客气地拨开他的手，且说：“以后少来这一套，我受不了。”李忠东并不介意，笑着说：“那我不烦你，你快动手干活。”
梁栋苦笑道：“行，我给你干活。你把用的东西都给我拿来。”李忠东就问，需要哪些东西？梁栋就说出几样用品名称。听了，李忠东却说都没准备，梁栋就很不高兴地说句牢骚话，抬腿就走。见事不妙，李忠东紧赶横在梁栋面子，好言劝他留下，稍等一会儿，他马上就去拿用品。梁栋什么话也不说，还是要走，李忠东就急坏了，扯着嗓子喊道：“你千万不能走。你走了就不会再来，金丝猴饶不了我。”
梁栋望着李忠东的可笑样子，忽然笑起来，且说：“不用怕，我走了，还要来？你放心，我回去画好草图，马上就来。”李忠东还不放心：“你真要来？不哄我？”
“哄你，我就不姓梁。”梁栋说得那么干脆，李忠东便信了，仰头一笑说：“那你就走吧。”便让开去路让梁栋出门。
二 十
回到居室以后，梁栋连一分钟也不愿耽误，立刻动手设计广告草图。手头事情做到一半的时候，袁大姐忽然来访。当她发现梁栋在作别的事情，就不解地发问：“小梁，你究竟在忙啥？”梁栋怕说了实话会被袁大姐指责，就支吾了一句。袁大姐发觉梁栋行为反常，就望着他眼前的草图说，他没有说实话，在扯谎。一听梁栋的心就慌了，浑身都觉不舒服。本性善良的人轻易不会扯谎，偶尔说句谎话，就像触犯天条似的，良心就会不安。于是，梁栋就对袁大姐讲了实情，并征求她的意见：“大姐，你说我该不该帮金丝猴一把？”
“你说该不该帮？”
“该帮。”梁栋的理由是，谁都会遇上难事需要别人帮忙。既然人家看中你，有求于你，你就该设身处地替人家着想，出手相帮。帮人本来就是在行善积德。古人说过，莫以恶小而为之，莫以善小而不为。因此，他应该帮金丝猴做这件事，而且要把它做好，让金丝猴满意，那才符合他的心意。梁栋那么一说，袁大姐就对他更加有好感，就想到，梁栋确实是一个优秀的年轻人，也应该得到更多人帮助。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人人都应该有所行动，帮助走正道的年轻人，若是大家都愿意那样做，这个社会就会充满春天般的温暖。她帮梁栋解决个人问题，只是在做一件小事，但那是一件善事，就必须做好，有个好的结果。袁大姐便说：“独柴难着，独人难活，需要人帮。金丝猴光棍一条，也怪可怜的，你腾出时间帮他，让我很高兴。你就好好干吧，我大力支持你。希望你把活干漂亮些，让他满意，让我更满意。”
“大姐，请你放心，我保证把活干好，让你挑不出毛病。”袁大姐逗趣地说：“我要是故意挑呢？还是能挑出毛病吧。”梁栋只好说：“那我真心欢迎大姐，随时来挑毛病，帮助我进步。”袁大姐却说：“你是行家，我可不敢在你面前指手画脚，说三道四。”梁栋无话可说，只是哑笑。忽然想到袁大姐前来肯定有事，就主动问道：“大姐，你来找我，有事要说吧？”袁大姐这才说：“也没啥事，就是想利用星期天，叫你和小范去家里玩，吃顿家常便饭。见你这么忙，就没敢张口。你先忙，到了中午，就去家里吃饭。”梁栋却说：“恐怕不行，我一忙起来就停不住，没时间吃饭。”
“到时候，我让小范来叫你，”袁大姐认真地说：“再忙也得按时吃饭。不然，你的身体会被拖垮。”梁栋却说：“就不要管我了，我最怕麻烦别人。”听了，袁大姐很不高兴：“小梁，你说的我不爱听。我是别人吗？我是你大姐，自家人，那你必须回家吃饭。”袁大姐如此热心，梁栋只好答应要去吃午饭。袁大姐还是不放心，又特意交代：“小梁，你可一定要来。”
梁栋忙了半天，终于将广告草图搞了出来。连一分钟也不愿耽误，急忙赶往金丝猴的修车铺。见到梁栋，金丝猴可高兴坏了，激动地走来走去，不知该对梁栋说什么才好，就语无伦次说奉承话，好让梁栋高兴。梁栋不愿闲磨牙，耽误时间，应付两句就走到室外，一门心思在墙面勾画线条。刚到中午，就把广告轮廓勾勒出来，还把字体线条也勾划好了。金丝猴好不高兴。不住嘴念叨，行家就是不一样，一出手就能干出绝活，而且又快又好，真让人佩服，佩服得无话可说。
金丝猴要请梁栋去餐馆吃午饭，表示对梁栋的敬重，梁栋不假思索就谢绝了。金丝猴过意不去，再次相邀，可梁栋还是说，吃饭就免了吧。金丝猴无计可施，急得满地转圈，抓耳挠腮，就说梁栋真是个怪人，只干活不吃饭，这种人真少见。“有本事的人架子就是大，脸一翻说不认人就不认人，真让人没手逗。”
梁栋就笑着说：“李武，我不是有意给你出难题，我是不愿给你添麻烦，所以不愿跟你去吃饭。”
“你光给我干活，不吃我买的饭，不近人情嘛。”
“我就是这么一个人，秉性难改。”
“你就改一回嘛！”
“改不了。”
“唉……”
他们就那样说来说去，谁也不肯让步，弄得彼此都很尴尬。就在那时，袁大姐风风火火赶来，冲着梁栋大声喊道：“小梁，晌午饭已经做好了，快跟我回去吃吧。”这一声喊可给梁栋解了围。他赶忙对金丝猴说：“你看，有人请我吃饭，你就不必破费了。”说完，他撇下金丝猴就走，弄得金丝猴很是扫兴，望着梁栋的身影自说自道：“这人脾气真是古怪，干的是我的活，吃的是别家饭，十有八九是看不起我这号人吧。跟有本事的人，真不好打交道。”
袁大姐和梁栋很快就赶了回去。范莉一见梁栋就玩笑地说：“我真没想到，你也会帮别人干活。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梁栋笑道：“人家费尽心机求我，我不帮人家这个忙，实在过意不去。”范莉就说：“真没看出来，你还天生一副菩萨心肠。”袁大姐就赶紧插话：“小范，你可真有福气。小梁天生一副菩萨心肠，以后你们一起过日子，你就不会受气，遭罪。”听了，范莉一撇嘴，挑逗地说：“那倒不一定。也许人家对谁都好，惟独对我不好。”袁大姐也开玩笑说：“小梁是个胆小鬼，根本就不敢惹你。”又故意盘问：“小梁，你给我一句牢靠话，到底敢不敢欺负小范？”梁栋不好回答袁大姐的提问，只笑而不答。袁大姐等得心急就催了一句，梁栋这才说：“那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绝对不能公开。”一句平常话竟然逗得大家好笑不止。
吃饭的时候，梁栋一句话也不说。就想快点把饭吃完，好去干活，就饭吃得多，菜吃得少。袁大姐过意不去，就给范莉使眼色，叫她好好照料梁栋。范莉就端起菜盘往梁栋碗里添菜，梁栋就急忙叫道：“够了，我吃不了那么多。”范莉就玩笑地说：“你呀，真不识抬举。人家好心好意伺候你，你还嫌烦。再不管了，爱咋吃咋吃。”袁大姐赶忙说：“小范，你不管小梁可不行。你已经答应要管小梁一辈子，那就得有耐心，不管他咋样对待你，你都得好好服侍他。”范莉就瞪了梁栋一眼，故意用筷子搛梁栋碗里的菜。梁栋不明白范莉用意，就用疑惑的眼光望她，她就心直口快地说：“你嫌我拨的菜太多，那我就全部搛出来，免得把你撑坏。要是把你撑坏了，我可赔不起。为啥？你是名人嘛。”梁栋被弄得哭笑不得，就玩笑地说：“我不嫌菜多，还嫌菜少，还想多要。要知道，我可是猪八戒，一顿得吃十八碗饭，十八盘菜。”范莉和袁大姐就被逗得哈哈大笑。袁大姐就说，其实，梁栋挺有口才，只是轻易不露。梁栋就说，他的口才是被逼出来的，范莉就质问梁栋：“谁逼你了，你把话说清楚？”
袁大姐就出面替梁栋解围：“小范，当然是你呀。以后，你可要注意，千万不能变成母老虎，让小梁害怕，不敢亲近。”
“大姐……”范莉被逗得脸颊泛红，忸怩作态，哧哧好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顿饭吃得轻松，愉快，袁大姐很满意。饭后，梁栋高高兴兴回到修车铺，一门心思继续画那幅广告。过往的路人很好奇，都停下来围观。梁栋心无旁骛作画，谁也不去搭理。梁栋怎么也没有想到，袁大姐和范莉居然也来到现场，伙在人群里注视他的一举一动。一会儿，袁大姐忽然有了一种想法，就对范莉说：“小范，你看小梁干活也会心急，干脆，就过去给小梁打下手吧。”范莉一撇嘴说：“我不去，又不是给我干活。”袁大姐就开导范莉：“还是去吧，用实际行动支持一下小梁，让他少吃些苦。”范莉还是不肯出面。袁大姐又说：“小范，小梁那么忙，你应该心疼呀。反正，我心疼得很。”范莉抿嘴一笑说：“大姐，要不我和你一起去给小梁打下手。”
“死丫头，心眼就是多，那咱们就一起去吧。”袁大姐就牵着范莉的手走了过去，给梁栋当助手。当一对轮胎，还有打开前盖的汽车图形活脱脱地出现在墙壁上时，围观的路人都纷纷叫好。并说梁栋画出来的汽车就像真的，那小伙子可真有本事。
范莉听到大家的议论，不仅欣慰，还有点激动，实在按捺不住，就悄悄地对袁大姐说：“今天，看了小梁画的广告，又听了大家的议论，让我更加相信，小梁确实有本事。是大家公认的能人。”
“小梁得到大家夸奖，你高兴得睡不着了吧？”袁大姐却发现范莉眉头微皱，情绪有点反常。她就不解地问她：“小范，你又有啥想法？”范莉犹豫一下说：“大姐，我给你说心里话，小梁是有本事，可我担心，他本事越大越会嫌弃我，对我越没真心，不定哪天，他会一口把我吹掉……”
袁大姐急忙说：“小范，你想得也复杂了。按我的眼光看，小梁天生就不是那种人。不管他将来本事有多大，都会真心对你好。俗话说，驴拿棍赶，人用情感。只要你用心跟他培养感情，他心里就会有你，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可我还是心里没底。”
“那你就动脑筋，给你的心安上底。”
“咋安呀？”范莉用央求的口吻说：“大姐，你就教我一招吧。”袁大姐笑着说：“你那么聪明，还用我教呀。”范莉苦笑一声，就对袁大姐说：“大姐，不用你教了，究竟咋做，我已经有主意了。”
“是啥主意？”
“私人秘密，决不外露。”袁大姐没有追问，只是一个劲好笑。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梁栋终于完成了那幅广告。那一刻，他显得格外高兴，望望袁大姐，再望望范莉，叫她们提点意见。袁大姐却说：“画得很不错，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你就安心休息吧。”梁栋就笑着点头。范莉两眼在梁栋身上扫打量，见他衣袖沾了土，就赶忙伸手拍打。见他衣领不整，又伸手去整理，弄得梁栋有点不好意思，就伸手去挡，两只手就碰在一起，梁栋一怔，就将手缩了回去。那是一只多么灵巧的手，范莉想把它握住，面对那么多人，又不敢贸然做傻事。
金丝猴对那幅广告很满意，向梁栋说了好多感谢的话。末了，又要请他去吃饭，还要叫袁大姐和范莉一起去陪餐。梁栋望望袁大姐，望望范莉，用眼神向她们征求意见，她们都摇头，他便对金丝猴说：“饭先留下，以后再吃。”金丝猴过意不去，就把梁栋叫到一边，摸出十元钱，二话不说就往梁栋手里塞，梁栋死活不要，将十元钱塞进金丝猴衣袋，拔腿就跑。金丝猴就望着梁栋移动的身影自问：“也许小梁嫌钱太少，才不肯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