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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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十 七
梁栋正匆匆往前走，忽听有人喊他，循声望过去，就见华芳刚好走下路边的土梁，一边冲他招手，一边朝他大步走来。以往他只要看见华芳，都会主动向她打招呼，表示友好情意。而这一回可不同，只因他遇上麻烦事，境况相当糟糕，就觉自己是个倒霉鬼，像是一头病牛，浑身都是瘟疫，会殃及他人，那就该躲远一点，也就装作没听见，继续埋头赶路。华芳感觉很不对劲，就急忙撵了过去，一把拽住了梁栋胳膊，并问他为啥不理她？梁栋没有吭声，只是情绪低落地望了她一眼，就扭头乱瞅。看到梁栋如此冷淡，华芳就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梁栋摇了摇头，略微一想，这才苦笑着道出了情由。华芳顿时心头一紧，不禁长叹一声，这才小心劝道：“小梁，可一定要想开，千万不能死钻牛角尖。谁都会遇上倒霉事情，一咬牙难关就过去了，千万不要自己折磨自己。我还要对你说，你可不是一人面对困难，还有我，还有更多的人，都愿做你的坚强后盾，要和你一起共闯难关，难关就一定能闯过去。”华芳还以为梁栋会就此抛开烦恼，对她说一番真心话。可梁栋对她依然那么冷淡，什么也不肯说。显然是要故意疏远她，就让她特别难受。她轻声一叹，就故意逗他说：“小梁，我可从来都没有害过你，而你故意给我吊脸，不哼不哈，太不公平，太不像话，太伤我心。”梁栋也就不得不说：“我不该冷落你，我知错了。”
“你不会被吓坏，神经已经不正常了吧？”
“我好好的，跟原先一模一样，一切都很正常。”
“那就好，我就放心了。”华芳就趁热打铁，询问梁栋要去哪里，去干什么？梁栋就说，他要去上班。一听华芳就失声好笑，边笑边说：“已经下班了，大家都回去了，那我们也回吧，我陪你一起走。”梁栋并不相信，就又问：“真下班了？你没哄我？”问话的语气有些古怪，就惹得华芳噗嗤一笑，好笑不停。梁栋受到感染，也咧嘴笑了笑，怪声怪气说：“要不上班，那我就得快回去。”说完他拔脚就走，把华芳撇在了一边。华芳就望着梁栋的背影摇头，就在想，看样子梁栋有些不正常，那就不能让他单独回去。在这种时候，他非常需要别人的关心，尤其朋友的真心关怀。那你最好陪伺他，给他播放好听的歌曲，对他讲有趣的人和事，以免他胡思乱想，自己折磨自己。那样一来，他的心情自然就会放松，很快恢复正常。华芳抬眼一瞅，就见梁栋已经走出一截，赶紧就去追赶。一到梁栋身后，就一把扯住了他袖子。梁栋也就不得不站下，警觉地问道：“你撵过来到底想干啥？”华芳就说：“你不要问那么多，先跟我走。”
“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跟你走。”梁栋的态度更加冷淡，显然是不想连累华芳。华芳就被弄得心浮气躁，就大声嚷嚷：“叫你走你就走，不要问那么多，反正有事要做。”听了，梁栋就不再固执，显得犹豫不决。华芳等得心急，二话不说，一把拽起梁栋胳臂就走，将他带到了她的宿舍。梁栋真以为华芳有事，需要他帮忙，就性急地问道：“你把我拉来，要我帮你干啥？”
华芳笑着说：“不急，你先坐稳，好好休息。过一阵，我给你慢慢说。”梁栋便乖乖地坐了下去，还不到一分钟，就忽地站起来询问：“华芳，你到底让我干啥？”华芳神秘地一笑，走了过去手指轻轻一摁收录机开关，歌声便传了出来。“我要你好好听一听，这首歌唱得好不好。”梁栋感觉歌声有些耳熟，就用心聆听起来，很快辨明歌名叫《红梅赞》，是华芳演唱的，顿时就来了精神，就竖起耳朵用心谛听，不知不觉就被歌声所吸引。那首歌曲悦耳动听，犹如一泓泉水缓缓流进梁栋心田，轻柔地冲刷淤积的尘垢，他的心田就被一点点清洗干净，心头就轻松了许多。于是，梁栋便明白了华芳的良苦用心，就乐呵呵地说：“你把我弄来，原来是要我当你的听众。”
“差不多。”
“你呀，心眼真多。”
“心眼越多越好呀。”
“梁栋就说：“可我心眼太少，就一个。”
华芳又被惹笑了，边笑边问：“是不是要比上次那首歌唱得好一些？”梁栋回味一下尚在耳边回响的余音，略微一想就说：“要比那次唱得好，但进步不大。”听了，华芳轻叹一声，就说演出回来以后，她一直在用心练歌，可总觉得收效不大。到底什么原因，一直找不出来，为此她很苦闷。就去县文化馆请教音乐辅导老师，人家说，她有唱歌天赋，已经有了一定功底，若是一直待在山沟，靠自己摸索，进步肯定很慢。要想让她的演唱水平有明显提高，最好脱产到乌市艺术学校深造，系统地学习演唱方面的专业知识，得到专家的指导。她有个同学在乌市群艺馆工作，已经给她提供了可靠消息，再过两个多月，艺校要招收一批学员，进行集中培训。她打算去找那个同学，摸清招生的具体要求，及早做准备，到时候去参加考试，争取考个好成绩，顺利地迈进艺校大门，好好学习，实现美好愿望。
梁栋就高兴地说：“你的打算很好，我支持你去艺校学习。”梁栋又说，华芳所做的选择绝对正确，希望她梦想成真。要知道，早走直路就会早出成果。千万不要像他一样，一直未能走进学校，学习专业知识，进行正规训练，也就一直在走弯路，总是搞不出像样作品，让人又苦闷又着急。华芳就说：“小梁，我了解你的为人，知道你的苦恼，就让我的同学也问了你培训的事，她说，也有美术进修班……”
梁栋就激动地叫起来：“这可真是个好消息，简直太好了。”就暗自在想，华芳可真有头脑，真有主见，你没顾上考虑的事情，她不声不响就替你办好了，可真是你的红颜知己。她与你只是朋友，不存在男女私情，你们之间的情谊也就显得尤为珍贵。在你跌倒的时候，华芳及时伸手拉了一把，给了你莫大的精神支撑，让你看到了人生的曙光，你可真幸运。于是，梁栋就笑着说：“华芳，我的命可真好。在我最倒霉的时候，你给了我一个惊喜，让我看到了人生的希望，等于救了我一命，那你就是我的活菩萨。”
“你把我捧得太高了，我可没有你说得那么好。”
“你就是好，我心里最清楚。”
华芳便说：“那我就好人做到底，过几天，再去乌市一趟，把你和我深造的事情落实下来。”梁栋便拍手叫好。真没想到，他一个让人讨厌的倒霉蛋，在最绝望的时候，会遇到那么好的事情，要给他的命运带来转机，原因何在？就在于他心地善良，为人正直，待人真诚，又有事业心，赢得了大家的认可，尤其是得到了华芳的信任，好事才会落到他头上。见梁栋心情特别好，华芳就又说，她走的时候，就想带上梁栋几幅好作品，想办法将作品交到艺校老师手里，让专家了解梁栋的真实水平，把他深造的事情确定下来。那样一来，梁栋就有了充足的理由，去向厂里提出申请。听到此话，梁栋又一次激动地说：
“好，好好，真好。华芳，你想得真是太周到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样感谢你才好。”
“不知道那就不要说了。帮助朋友是应该的，不必言谢。”华芳就陪着小心说：“只要你能挺住，度过眼前的难关，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梁栋想也不想就说：“你千方百计帮我，我当然有信心度过眼前的难关。还能搞出更好的作品。”华芳就开玩笑说：“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不倒翁，谁也休想把你打倒。“
“差不多。哈哈……”
华芳就说：“你可要一直高兴，不许泄气，不许发愁。”梁栋就说：“你不让我发愁，那我就不敢发愁。”华芳就逗笑说：“那你就是胆小鬼，将来肯定怕老婆，动不动就跪搓板。”他们便又好笑起来。之后，这才感到肚子好饿，需要吃饭。职工食堂开饭时间已过，华芳只好找出一点零食，还有吃剩的馒头要用来充饥，可又觉得过意不去。梁栋却说，刚才，他们已经搞了精神会餐，根本不饿，现在，随便吃点东西就可以了。华芳就说：“你可真会哄人高兴。”
三 十 八
梁栋出事以后，按说范莉应该前去看他，好好安慰他一番。可是，都过去三天了，她也懒得动弹。为什么？她在跟梁栋赌气。谁叫他胡言乱语，非要拿她跟华芳相比，还使劲夸她。一想起那些话她就来气，死活也不想去见梁栋。再则，她三番五次提醒梁栋，身体是人生最大的本钱，可要按时睡觉，好好保养。工作可是过日子的最好靠山，上班期间，一定要一心一意，把工作干好。千万不要三心二意，闯下乱子，自己砸自己饭碗。可他把她的话当作耳旁风，就是听不进去，简直就是一头犟驴。犟来犟去，闯下了乱子，把自己晾在了干滩上，又丢人又遭罪。谁能够救他？最终还是得靠他自己。那就更不该去看他，让他自作自受，接受深刻教训。而在那个节骨眼上，梁栋也不希望范莉过来，看到他那倒霉样子，对他唠唠叨叨，甚至揭他的伤疤，惹他生气，也把她自己气得够呛。不管她是害怕受连累，不肯来见他也好，还是对他彻底失去信心，真想跟他散伙也罢，反正，都由她自己选择，他毫无怨言。
袁大姐知道梁栋处境困难，格外担心，就抽出时间特意去看他。袁大姐一进门就睁大两眼，在梁栋脸上瞅来瞅去。梁栋移一步，她的目光就跟一步，紧追不舍。看样子要从梁栋脸上看出心病，对症下药，来治好他的心病。结果袁大姐什么也没看出来，只好那样说：“小梁，你气色不太好。不用想，我就知道你心里吃了劲。不管谁遇上这么大事情，心里都会吃劲。那我就劝你一句，一定要把心放宽，有事不要怕事，事情就能过去。”梁栋就语气平和地说：“大姐，我心里没吃劲。跟平常一样，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该画就画，一切正常。”
“正常就好，这我就放心了。”袁大姐语重心长地又说，梁栋作为男人，就应该皮实一些，让人少担心。梁栋就说：“大姐，你老为我担心，我实在过意不去。”袁大姐笑着说：“由不得我呀。”紧接着就问：“小梁，最近，小范来没来看你？”梁栋如实回答：“她没来。”
“到底啥原因？”
“我不清楚。”梁栋又觉得隐瞒实情不好，就道出了真相：“我走嘴夸了华芳两句，伤了她的心，她要跟我散伙。”
袁大姐就激动地叫道：“她敢。我不松口，她就过不了这一关。”就撇下梁栋，气呼呼去见范莉，一见面就问她：“小范，梁栋出了那么大事情，你为啥不去看他？”范莉一脸愁容，拉着哭腔实说：“大姐，说心里话，听到小梁出事的消息，我可急坏了，很想马上就去见他，做我该做的事。可我又有顾虑，他那么厌烦我，我就是真去了，他也不会领情。弄不好还会吵嘴……”
“小范，你可真糊涂。”袁大姐叹一口气忙说：“别的事情可以拖，你和他的事情可拖不得。要知道，你们要是一闹别扭，就谁也不理谁，憋来憋去，肯定就要各走各路。我劝你还是先去看他，主动跟他和好。为啥？因为人家比你本事大呀。”
“大姐，可我还是不敢去。”范莉叹了一口气，难为情地说：“我最了解小梁秉性，一旦遇上事情，就会变成独人，成天吊个脸，见谁也不想理。你要主动跟他搭话，他就会冲你发火，把你弄得又尴尬，又难受，没法下台。所以，我没有勇气去见他。哎呀，我咋这么倒霉，偏偏就遇上了小梁。现在他闯了乱子，我不帮他不行，想帮他可又没法伸手，可真是烦死人。”
“烦不死。”袁大姐就苦口婆心说，既然范莉想帮梁栋，那就鼓起勇气及早过去，耐住性子好好开导他，让他彻底放下包袱，该干啥照样干啥，沉住一口气慢慢等处理结果。而眼下正是紧要关头，梁栋的日子天天都不好过，一定会渴望身边有个知己，能陪他说心里话，把烦心事全都忘掉，熬过一天又一天。因此，范莉一定要头脑清醒，主意拿定，敢于顶住压力去关照梁栋。那样一来，梁栋自然就会真正动心，认定她既有胆魄，又温柔贤淑，确实是理想的伴侣，就会下定决心接纳她，他们的姻缘也就水到渠成了。说完，袁大姐就性急地催范莉：“你赶快打扮一下，我陪你去见小梁。你们一接上头，我就马上走，你该干啥就干啥，千万不要缩手缩脚。”
范莉摇了摇头说，她脑筋还是转不过弯来，要不再等两天。就把袁大姐惹火了，也就毫不客气地数落范莉，小心眼，不争气，一辈子也不会有出息。范莉可不敢顶嘴，就委屈地哭了起来。袁大姐这才察觉自己言语太重了，无意之中伤了范莉的自尊心，很不应该，就赶忙自责，又对范莉说：“小范，事情还是由你做主，我不再多嘴。”
范莉略微一想就做出决定：“大姐，我想通了，马上就去见小梁，向她道歉，缓和我们的关系。”袁大姐可说，“你刚哭过一鼻子，心情肯定不好，就是勉强见到小梁，也没心思说好话，还是明天你再去吧。”
“我没意见，都听你的。”说完，范莉长舒了一口气。
袁大姐说服了范莉，也没顾上歇脚，就赶紧出门，风风火火地再去见梁栋，想要把他彻底说服，能够接受范莉的道歉，消除双方的误会，重归于好，合成一条心，拧成一股绳，共同应对所面临的困难。见到梁栋之后 ，袁大姐就大声咋唬：“小梁，小范已经被我说服了。明天，她要主动来找你，诚心诚意给你道歉，要跟你和好。到时候，你可得拿出大度量，好态度，好好配合她。最好也向她认个错。那样一弄，你们就扯平了，往后也就好相处了。”
“明天，我还不想见小范。”
“为啥？”
梁栋就说：“我没脸见她。也不想连累她，就想给他机会，重新选择自己的伴侣。要知道，我们之间已经有很深的误会，决不可能彻底消除。我一直在想，也许命中注定，我们之间的缘分已经到头了，干脆趁早散伙，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互不干扰，那可多好。”一听袁大姐就急了，慌忙喊道：“你们决不能散伙。我费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你们引到一起，真不容易呀。你们说散就散，对得起我一片苦心吗，赔得起我花费的心血吗？小梁，我再说一遍，你的心田就是再善，想法就是再好，理由就是再多，我也决不同意你们散伙！”因用力过猛，一口气没有顺上来，就弄得袁大姐嗓子一阵发痒，就猛地咳嗽起来，一声紧似一声，咳得快要断气。无奈，就使劲干呕了几声，一口气才通了，可她也被搞得眼泪汪汪。见状，梁栋的心顿时软了下来，就赶紧改口说：“大姐，那我就听你的，明天跟小范见面。”
“可你们只能说合，不能说散。”袁大姐又一再叮咛：“小梁，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好好表现，决不能再说伤害小范的话。”梁栋肯定地说：“我决不再乱说，让小范伤心，大姐，我保证说到做到，决不变卦。”袁大姐盯了梁栋一眼，轻声一叹才说：“我相信你。”然后微微一笑，这才感觉心里轻松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