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峰
某年冬季的某日上午,大约十点半左右,我所乘坐的小轿车进入一个村庄,停在了一户农舍前面,半天也没见到一个人影,估计人们还在睡懒觉。村庄给我的第一印象,十分寂静。只因没有了农人忙碌的吆喝声,没有了拖拉机耕地的轰鸣声,没有了活水流向农田的哗啦声,村庄才变得那么寂静。一场接一场冬雪落下来,将农田遮盖得严严实实,农田便蛰伏在雪被下面,无声无息地冬眠。放眼眺望,农田空旷,一片洁白。白色自然就是冬日村庄的主色调,而寂静则是冬日村庄的主旋律。
村庄坐落在天山北坡一隅的隔壁滩上,因为有先民留下来的良田可耕,就留住了逃难到此的几户移民,他们辛勤地劳作耕种,修养生息,传宗接代,人口逐渐增多,便形成了一个小的村落。后来,内地各省谋生的人们先后在那里落脚,小村落就变成了大村庄。因人们一直以种田为业,挣钱不多,只能过温饱日子,而盖不起漂亮的砖瓦房,不得不还住在低矮的土坯房里。所有的农舍都显得原始,陈旧,似乎不宜居住,但人们并不嫌弃自家的土窝,住在里面总是那么得舒心,所以,他们才幸福地睡懒觉,要让劳伤的筋骨得以复原,要将耗损的气血一点点补足,到了春天好大干一场,获得新的收成。
置身静悄悄的村庄里,我的心情自然地就放松了,像他们一样也在享受另一种幸福。不经意间,我的目光被一台老式链轨拖拉机所吸引,机身是红色的,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抢眼。它静静地蹲踞在离农舍不远的空地上,链轨上的泥土依稀可见,让人很自然地想到,从春种到秋翻,这位功臣曾在农田里不停地奔跑,耕作,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用它身后的犁铧将田地划破,翻个底朝天,田地里便显现一道道沟垄,乍一看象是画家精心描绘的巨幅油画。到了冬日,这位功臣终于闲下来,将往日的威风收敛,同农田一起冬眠。
农舍右前方有个牛棚,棚顶摞了好多玉米秸秆,就像小山似的,那可是牛羊过冬的口粮。一头黄牛心安理得地待在棚里,懒得搭理客人,顾自在吃早餐。它的嘴里正含着半截玉米秸秆,在不慌不忙地咀嚼,玉米秸秆不时地抖动,持续发出咔嚓声,一点又一点被黄牛吞进肚里。而我望着黄牛吃草的情景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一时想不清楚。正纳闷,忽见黄牛扭头望我一眼,猛地将少半截秸秆甩起来,在虚空画了个半圆。见状,我的心动了一下,顿时想到,尽管黄牛不言不语,但它会思考,也懂人间道理,大概在用那个动作告诉我,人也好,牛也罢,无食则死。但凡世间的生灵都会有食吃,但须靠辛勤劳动才能获得,不劳者,不得食。
我正在瞎想,一群麻雀扑楞楞飞来,噗嗒嗒地落在黄牛周围,在麦糠里争先恐后地觅食。本性使然,麻雀们窜来窜去,时而挤成一堆,时而跳跃分散,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争夺可口的食物,在我眼前绘成一幅天然的麻雀觅食图。因为能觅到足够的食物,那群麻雀各个都长得很壮实,看上去胖乎乎,圆嘟嘟,黄褐色的羽毛闪着光点。与城里被烟雾薰黑羽毛的麻雀相比,村庄里的麻雀就显得富足而幸福。那群欢快的麻雀撩动了我的玩兴,我便猛地一跺脚,一拍巴掌,它们就被吓得扑楞一下起飞,嗖嗖落在了树枝上。似乎见我不会伤害它们,没有一点危险,它们就又扑楞楞落在了地上,在麦糠里欢快地觅食…
那个村庄看似平常,但有它独特的风貌,可说是无数村庄中的唯一,难以被替代,去一次就能把它记牢,再也忘不掉。而我离开村庄时,麻雀还在觅食,黄牛还在吃草,那特有的图景让人挺留恋,委实舍不得匆匆离开。走了不远,由不得回头张望,就感觉那个地方像是雪海里的一个小岛,很是神秘,似乎让人猜不透 。便暗自念叨,春天快点来临,将那个村庄唤醒,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