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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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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涩桃李

短短半年天气,倍感视力下降格外严重,站在讲台上若不戴上老花镜的话压根没法教书。可戴上眼镜后,难免会碰见熟悉的同事脸上悄然浮现出一丝怪异而莫可名状的惊讶和讥笑……

的确,我处在人生比较尴尬的阶段——不惑之年,说老不老,说小不小!

自十九岁开始教书,身边熟知的人清楚我对这一行并不爱好,犹如我不爱好看书读报一样,更没养成不好的看书姿势和习惯。因而多年来从没怀疑过自己眼睛早晚会出现问题的。直到如今真的老花眼了也没想明白缘由呢……

三百六十行,打心底敬重教师这个职业,始终难忘和尊敬教过我的每位老师。若没有他们指点迷津和传道授业,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更不会从一个曾经贫苦的小山村一步步走到富有现代文明气息的山城里生活。

记忆中,姑姑健在时对我疼爱有加,她常会满眼自豪而多遍的向外人夸耀在我三岁时的一件事:一日午后,天真无邪的我竟在院里呼朋引伴起来,当院里的一群儿时伙伴向我聚拢而至后,我竟一脸严肃的指挥着他们,让他们排列齐整、坐姿端正和耐心安静地听我手持一根小木棍儿(貌似教鞭)在大门板前滔滔不绝起来,美其名曰:教书上课。

姑姑一生没能有过亲生的孩子。那年遇上母亲坐月子,生下了我两个双胞胎妹妹。姑姑主动提出把将近两岁的我带去照顾几个月,父母十分放心而乐意。记得姑夫当时是在深山老林中的一所中学里教书,姑姑便带着我一起住在姑夫的学校里,印象里隔壁时常有好多孩子清晰的说话声,偶尔也有大喊大叫或嘈杂一片,好不热闹!

其实我对当老师的姑夫印象十分模糊,就连他是教什么课的老师我后来也从未问过姑姑,可能是我年龄太小了吧!因为那年姑夫却在学校里突发疾病而抛下姑姑去了另一个世界。后来只听姑姑在世时提到过一次:当老师的姑夫离世才三十六岁。

我的启蒙老师姓张,和我同住一村,五十多岁,印象中:张老师时常戴着一副不镶边的老花镜坐在一张简陋的办公桌前为我们改作业,张老师头发花白而精神抖擞,有些像鲁迅先生的发型。张老师嗓门很大,说话振振有词,据说那年月张老师曾当过大队支书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改行当了老师。他虽然学历不高,课堂上张老师常提起他小时候由于深处旧社会里,加之家境贫寒没有机会和条件读书上学,他仅仅只上过两年半学堂。张老师时常提醒我们要珍惜时光,要刻苦勤奋,将来才有出息。张老师秉性耿直,为人处世正派规矩,他教我们写字时必须一笔一画,清清楚楚的写,常常给我们讲“字如其人”的道理,这些对我的影响很大,让我终生受益。张老师一生爱劳动,能吃苦。记得当年我刚开始教书的时候,经常会在放学回家的半路上碰到退休的张老师——不是在田间锄草护苗,就是手持柴刀上山护林。远远看见张老师我总是主动恭敬的打声招呼,虽然那时候他已经耳聋眼花,碰见我总是微笑着向我不住点头,我永远记着张老师笑起来的样子——面颊两旁堆起一道道弧形竖起的幽深皱褶上托着一双闪着亮光的眼睛,如黄昏的池塘里一道夕阳照耀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上。满头白发根根竖起。张老师没有亲生的一儿半女,后来领养一个儿子却常年在外奔波。印象中觉着张老师晚年独自一人的生活光景有些凄凉。

很幸运遇上中学时的第一位班主任:学识渊博的韦老师。既教地理又教历史的初一班主任韦老师满腹经纶,他的课堂我从没开过小差,而且每次考试我的成绩都能遥遥领先。记忆犹新的一件事是他在课堂上讲过一位不学无术者的笑话:一次历史考试时,有一考题要求将“项羽与拿破仑”作一番评论。结果一考生平时不用功学习,因而导致孤陋寡闻,竟在试卷上妄言答道:项羽力大无穷,手上拿个破车轮子……听后我不由捧腹大笑。

一次巧遇韦老师,他显得有点儿颓唐——得知再有两三个月他就退休了,连学生的学生都站上讲台了呢!应该享受晚年天伦之乐的岁月了。可惊悉陪他大半生的老伴儿夜间突发心脏病竟悄然而去,没能携手陪伴老师同度晚年美好而清闲的时光。“一日夫妻百日恩”,深深懂得这一“不测风云”留给老师余生的那种孤独是无人能替补和体会的。无奈只能默默的陪老师难过……

心中时常感恩着初中毕业那年的班主任李老师,三十多岁的李老师常是满脸严肃,不爱笑,一瞪眼让人毛骨悚然。教学严谨的他在课堂上对我们一举一动的要求都极其严格。真是“严师出高徒”:在他带过的班级里佼佼者屡见不鲜,在那个年代就有好几位后来都考上了知名大学,在当地教育界留着极好的口碑。

那个年代读书的条件不好,很艰苦。在学校上晚自习时,家里经济条件差的同学只能点煤油灯,经济条件稍好的同学才会点蜡烛。“知识改变命运”——寒门多出勤奋。那个年代唯有努力读书才有出路,我们渴望考上理想的学校从而早日走出眼前穷困的大山去看外面精彩的世界,于是相互间暗下功夫,争分夺秒的读书做题,彼此在学习上竞争,用“如饥似渴”来形容对知识的渴求一点儿也不夸张。

眼看着离中考仅有一个多月了,爱生如子的李老师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的。一次晚自习结束后,李老师突然唤我和两位勤奋的同学带上书本去他的办公室“加班”。我们别提有多激动,老师的办公室很简陋,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戴着玻璃罩的煤油台灯,让我想起小学时读过《八角楼上》那盏台灯的插图来,老师早已将灯芯调到最大限度,照的室内十分亮堂。李老师安排我们搬来凳子围坐在办公桌旁,也围绕着这盏带来光明的台灯学习,可能揣测出严厉的他留在办公室里我们心里会紧张拘束吧!只见他悄然离开去了隔壁老师房子。直到一个钟头后才回到办公室催促我们到宿舍休息。就这样,我们有了每天晚自习后去李老师房子“加班”一小时的宝贵学习机会,每次都充满无比自豪和感激。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几个如愿以偿的考上了师范学校——当年这曾被誉为很难考的“独木桥”呢!但那也幸亏是遇上了李老师啊!

时常自责自己那时候的不懂事,直到毕业离校竟连句谢意的话都没有当老师面亲口说一声。更愧疚的是后来我也初为人师,竟先后成为了李老师两个孩子的初中班主任,刚步入教书行列的见识肤浅和种种原因所致——迟迟不能走入老师角色的我始终觉得没能像他当年待我那般真正关心到他的孩子,为此而深感不安。每当想起这点儿总觉着自己是个不懂知恩图报的人。虽然彼此多年未曾谋面……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是啊!岁月如歌。眨眼间,已在这三尺讲台上一站将近三十个春秋了,几多苦乐?几多蹉跎?

一日课间,有个学生悄然来到我的办公桌前,只见手上捧着本精致的留言册,腼腆的他目光里流露着几分胆怯,但又热切地望着我。我回过神来,不假思索的接过他手中的留言册,习惯性地戴上老花镜,拿起手中笔写到:“愿懂事的你前程似锦……”

从来没有静心屈指数过带了多少届毕业生,也许是莫名的恐惧与不安作祟吧!——害怕数也不想去数。从乡村到山城,已经记不清这一路待过的学校里教过了多少毕业生。但我清晰地记起似乎好久没有给学生写过留言了。给他毫不犹豫地写留言也许是出自我内心的一种震颤吧!他是近年来遇上为数不多而懂感恩的孩子。我竟然连同他们毕业合影的事儿都疏忽掉了。并不是因为现在的孩子调皮或者不好学而失望,更懒得和那些道貌岸然、追名逐利的大人同行同框。在这被称为“良心活儿”的职业中,愈加仰慕敬重安贫乐道的人生!

若有一天,当双眼无法看清书本文字的时候,毅然会回到曾经养育过我的故土:种下一片桃树!种下一片李林!

然后我死了,将骨灰撒于桃李间的土地,愿化为一撮微薄的养分。那个时候,坚信不再有往昔苦涩的桃李!定会有甜蜜的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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