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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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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池琐忆

                                                        一

故乡的老池,镶在拥有十多户人家的院落旁边,近乎原生态的半亩方塘,三面临着田地,一面靠着院落。池壁由天然的藏青色的石头砌成,那些偶尔夹杂着细白纹理的青石头大大小小的排布,层叠参差的穿插,自然流露着或深或浅的缝隙,它们一起勾勒着一幅唯美而古老的“水墨长城”。远观池壁倒影在如镜的水面上,犹如一段藏满故事的老城墙……

老池曾是我儿时的乐园,当白天大人们锁上门下地干活的时候,我常常和院里的伙伴就在老池边玩耍,这既能打发无聊孤单的时光,又能最早盼望到大人完工回家的身影。难以忘却的是在蓝天白云的时刻,常和伙伴们盘坐在水平如镜的池边,看着满池飘过的团团云朵,千姿百态。于是大家叽叽喳喳的指手画脚着,语无伦次的童言洒满了池塘,游荡在老池里的每一个云朵里都装满着无尽动听的童话。

后来进了学堂,竟发现老池也藏在书本里,天真可爱的伙伴们放学后总喜欢一起捧着书本盘坐在老池边,对着老池尽情拼命诵读:“方池如鉴碧溶溶,锦鲤游扬逐浪中……”,个个拼命读书的音声大到脸红脖子粗的境地,方肯罢休!

老池的水全都来自天上,阴雨绵绵的时候就是老天给老池添水呢!落在老池里的雨儿是那么的兴奋又快乐,无论调皮的风儿如何百般阻挠,雨滴只要挨上水面,总会开心的跳跃起来,似乎欢呼着:“老池——吾来也。”,老池泛起或大或小的圈圈涟漪——笑容可掬的欢迎着这些天上的精灵,那溅起一道道涟漪的水纹不正是老池热情好客的笑纹吗?

院子里九十多岁的明奶奶每当蹒跚的路过老池,总会面对老池作揖并祷告:“老池天上水,干净又慈悲……”。望着明奶奶虔诚的神情,心中不免很是感动。是啊!多少年了,这老池似乎是有灵性的,在这一人多深的池子里,尽管池边的安全设施简陋且并不到位,却从没出现过因人落水的意外悲剧。

       记得一年冬天,邻居家八岁的小军和同伴在池边玩耍时不小心掉进老池里,碰巧院里的李大叔在池边不远的田间干活,问讯而来的李大叔单手攀着池壁边沿,脚踩池壁青石罅隙,用长长的锄头把儿将小军救捞了上来,不会游泳的小军只是呛了几口水而已,好在有惊无险。小军长大后成了一名英勇的消防兵战士,在部队里曾多次立功。还记得一年月朗星稀的夏夜,天气十分闷热,六岁的妹妹闹着要同院里大点儿的几个姐姐一起在池边洗澡,岂料不慎滑落到深水处,几位洗澡姐姐都不会游泳,慌忙呼叫大人,约摸近半个小时了,妹妹才被赶来的大人从深水中找到,刚救捞上来的妹妹肚子鼓鼓的,已经失去了知觉。情急之下的母亲倒提着妹妹身体,从她嘴里挤出许多口池水后,妹妹竟奇迹般的还醒过来……

       妹妹长大后也常做些慈善之事,时常接济和帮助世间困难的人。

       无论小军还是小妹,似乎冥冥之中都经受了老池的点化一般,感恩与善良在他们身上熠熠生辉。

 

                                                      二

晨曦中,故乡的老池面对朝霞张开慵懒的眼睑,遥远的东方挂着火红的云彩,院落里公鸡报晓的打鸣声此起彼伏,迷蒙间不知谁家传来“吱呀”的开门声,三三两两的山雀落在老池东边的泡桐树枝上开始活跃的晨练起来。

接着,远闻几声老者的咳嗽夹杂着沧桑的吆喝声,池边院落里隐隐约约传来了牛铃的声音,铃铛声越来越近,响得愈加清脆。只见一公一母的两头耕牛绕着老池东边一前一后悠然地向池塘南边的豁口走来,它们身后跟着一头几个月大而蹦蹦跳跳的小牛仔。走在最前的公牛戴着“牛笼嘴”,牛眼圆瞪着老池片刻,毫不犹豫地低头“亲吻”起水平如镜的池面,牛嘴边顷刻激起一圈圈近小远大而激荡不已的涟漪,并伴随一阵悦耳的“咕咚”声,牛肚逐渐膨胀了许多。饮罢老池水的公牛即刻精神倍增,转过头谦逊的让道等待母牛同样饱饮一番后,它们带着小牛仔又“叮叮当当”向池边肥厚待垦的田间而去,开启了一天辛劳的耕作……

自此,池边牛影已去,池内涟漪未停。天空东边姿态各异的彩霞也赶热闹似的在老池里欢跃舞动着,池中神秘的伴着此起彼伏的“叭叭”脆响——那是池底淤泥中被吵醒的泥鳅们瞬间窜出水面来迎接伴奏呢。好个老池独有而美妙的清晨啊!老池醒了。

夕阳的面庞迟迟不肯从老池里离开,老池上空弥漫着新翻的泥土气息,收工的耕牛也已饮罢回圈而去,又给老池留下了无数圈的纪念。不知谁家的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群出生不久的小鸡从池边匆匆忙忙的走过,叽叽喳喳的一路热闹非凡。在它们身后同归的一只花公鸡,富有节奏感的前后左右抖动着金黄的大鸡冠,昂首挺胸的神情格外让老池忍俊不禁,夕阳晃荡,水波荡漾。忽见院落里一大婶满脸恼羞成怒地向老池边走来,大婶手提一只不停“啯啯”叫的母鸡——那是成年母鸡渴盼孵小鸡时才有的鸣叫声,我们这里叫它“母鸡罩窝”,母鸡一旦沉迷罩窝就不会再下蛋了,像那赌博成瘾者,而且变得好吃懒做起来——这“罩窝的母鸡” 从早到晚像是中邪一般死死守在下蛋的鸡窝里,可能大婶家已经有了孵蛋的母鸡,更因为母鸡不下蛋对大婶家更是一种经济损失吧!羽毛花色的母鸡望见老池后开始在大婶手里惊恐挣扎、声嘶力竭般哀鸣,大婶身后紧跟着一群好奇而看热闹的孩子们。接着又见一脸凶狠的大婶将那“罩窝的花母鸡”迎着夕阳朝向老池上空恶狠狠的抛去,瞬间那“罩窝”母鸡重重的掉落入池水中央,好奇的孩子们一阵欢呼!落入水中的热心“罩窝”的母鸡突然被清凉的池水一激,几乎吓破胆。“罩窝”的母鸡顷刻间忘乎了曾经自豪的“啯啯”欢叫,在孩子们的欢呼雀跃声中大惊失色的拼命向老池南边的豁口游去,夕阳西下中仓惶上岸,落荒而逃,“罩窝”的母鸡必定不是喜水的鸭子,浑身被池水淹的透湿,哆嗦不止而狼狈不堪。据说就这样三两次惊吓之后,那“罩窝”的花母鸡突然就清醒过来,不再沉迷“罩窝”,不再骄傲的“啯啯”。几日之后竟安安顺顺的下起蛋来。于是,“老池醒鸡”成了故乡地道的诊治“罩窝”母鸡的“土法子”,不免对老池心生感激而多了几分敬畏。

老池虽将老朽了,几近原生态的模样,但在我的梦里常装满着无限的童年欢乐和浓浓的鱼肉芳香。

老池里曾经养过一两年鱼的,记得在我六岁那年,阳光灿烂的一个午后,村里徒步来了几个外地人,院落里闻讯的伙伴们跟在他们身后满眼新奇的看着热闹,只见他们在老池边来来回回忙乎了一阵子,将带水的两个塑料袋子打开。从老池的南面豁口处将手指长的一批草鱼鱼苗放入老池之中。自此,院里的伙伴们闲不下来了,一有空就围着老池边巡游,池塘的水面上时常飘着一团团从田地里扯来的鲜嫩草料,伙伴们望眼欲穿,恨不得一夜间鱼儿长大起来。

转眼两年过去了,当初来放鱼苗的外地人的身影从未现身在老池边,可老池里的鱼儿个个一尺多长,大的估计足有七八斤了。时间长了,伙伴们养鱼的热情早已消退,只是偶尔来到老池边光顾一会儿,然而老池里大草鱼的食量是与日俱增了。后来听大人传言,那当初放养鱼苗的外地人因生意不景气亏了本,加之当年交通不便利,早放弃这些老池里不值钱的大草鱼了,鱼儿无主,任其自生自灭了。

那年深秋,记得像是一个阴天。几个月都不曾下雨,适逢天旱,老池里近半池水都让乡亲们纷纷担往田间抢救灌溉庄稼了,眼看池水深不到一米的光景,那些大草鱼成群结队的显露在老池里,一片片灰黑色的“阴暗”,挑逗起村子里早已垂涎三尺的一群莽汉,半斤烧酒下肚。胆壮者携带着爆破品,东南西北一阵点燃投向老池,不一会儿只听几声闷雷巨响,老池的里二尺多长的雪白鱼肚翻面,惨白地时隐时现。于是闻声而来的人们纷纷脱衣卷裤跳入老池浅水之中,男女老少齐上阵,围猎着老池中被震晕的半生半死状的大草鱼,将一条又一条的大草鱼抛向岸边的家人手中,岸上接应者欢呼连连。老池里顷刻间乱了营,一场“杀生掠夺”正在上演。

我也卷入在这难得的围猎人潮中,浑身赤裸,脚踩光滑的池底淤泥。池水不到腰间深,只是浑浊一片。静心屏息间只能弯腰将双手伸进浑浊的水里来来回回的乱抓乱摸。恰逢一队并排的“人墙”从身边飘荡而过,忽觉有光滑的东西将从我的两腿之间穿过,本能的两腿夹紧,双手迅速跟上扣住一条巨大的鱼尾,有力的大尾巴将我带着往前蹿奔一米多远,方才扎稳身子,庆幸没把弱小的我带翻入浑浊不堪的水中,慌乱之中我从未放手,急中生智的我一只手迅猛伸向鱼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死扣鱼鳃,顷刻间一条足有二尺多、五六斤重的大草鱼被我死死抱在怀里,岸上的妹妹和母亲见状大声欢呼接应着,我一步一步稳稳行至岸边,我犹如缴获了“战利品”的将士般凯旋而归,岸上早已围的水泄不通,大人们纷纷向往投来赞许连连和钦佩不已的目光。

那天晚饭的时候,整个村子里弥漫着浓浓的鱼肉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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