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旅人

这是一条漫漫长路，只有路灯微弱的灯光将这路照亮，灯光将长路染成昏黄色。他不知在这条路上走了多久。前方仍一望无际，路直没入漆黑的夜中，只有走过这盏路灯，下盏路灯才会亮起。

空中一片荒芜，一如四周的黑暗。

长路是用沥青砌成，模糊的影子是他在这条路上唯一的陪伴。每盏路灯下都有不一样的风景。上一盏，是一团干枯的草，其间刚刚生出一棵嫩芽，象征生命力的绿在一片黑色中格外珍贵，他不禁在上一盏灯下停留了很长时间。

这颗新生的嫩芽并不是他所见过的最美好的东西。再往前数两盏灯，他见到了惊艳他人生岁月的一株玫瑰，鲜艳的花瓣傲然的绽开着，珍贵的灯光只能是花儿的陪衬。它开得那么娇艳，像一轮红日般将整片大地全都照亮。从他看到的第一眼起，他便被牢牢吸引住，沉迷于那抹红中，久久不能自拔。

那是他有记忆以来最独特，最快乐的时光。他停下了脚步，不愿再向前走。但花朵的美稍纵即逝，最美丽的时刻，也是她将要凋零的时刻。尽管他再怎么苦苦哀求，花儿的娇艳逐渐消散。那抹红变得暗淡。最终，花瓣掉落到长路上。那朵他见过最美丽的玫瑰，一点点在他眼前枯萎、消逝。他为此痛哭流涕，长跪在枯萎的花株前，双手颤巍巍捧到自己脸边，在即将接触他的脸旁的刹那，花儿消散成了一团灰，长路上罕见的吹来一阵微风，将灰轻轻扬起到空中的黑暗。

长路依旧，脚步不能停，一盏灯，便是一段新的旅程。

他在灯下遇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除了花和草，他还见过一把生锈的铁剑，他只拿在手里观看了一番就扔回原处；一个电话，他试着拨去一个号码，却没人接听；一个吃剩的三明治，他摇摇头走开；这一次，他找到了七张纸和一支笔，纸张皱巴巴的，却空空一片，没有任何字迹，笔还有墨。他装到身上，继续向前走。

纸张和笔带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那是一种非常奇妙，却极其重要的感觉，可他说不清楚，他望着四周的黑暗，望着头顶的路灯，望着前方黑漆漆一团的漫漫长路，那种感觉更重，他遏制不住的拿出纸和笔边走边写：

“我是渺小的，周遭的黑暗如同无尽的宇宙，它们是一体，一起共享关于我的信息，我毁灭的那一刻，宇宙于我也一起毁灭。灯下世界的丰富我永远无法预见，正如此刻我不知前方的灯下是何种事物在等待我。我必须用自己的双眼亲自看见。”

前方的灯下只有几枚硬币。

他继续边写边走：

“我应当如何走完这条长路？诚然，我可以跑，可以跳，甚至可以爬。但我永远只会用脚走吗？这条长路会有尽头吗？亦或者尽头已经出现，而我并没能发现？”

他带着疑问，走向下一盏灯。灯下有本诗集，可已经破损不堪，只能看见一句话：…爱是人类终身追求的最高目标…

“爱是什么？”他问自己，接着他想起玫瑰消逝时他那无边的痛苦，“那是爱吗？”

于是他写道：

“我看见草的嫩芽时，我感到快乐；我看到玫瑰那不可言说的美时，我的心动了。草的干枯，我只有感伤，而花的枯萎，我却感觉自己身上的某种东西也随之而去……”

他继续走，走的又渴又累，连续两盏灯下都空无一物。幸好，他在第三盏灯下找到了一个锈迹斑斑的水阀，他吃力的拧了两下，却只流出两滴水，他张开嘴凑到水阀底下，里面流出五滴水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东西流出来。

他休息了一会儿，写道：

“我需要食物和水，可这必须要我一盏盏路灯去寻找，难道只能放弃灯下的世界去换取少的可怜的食物和水吗？万一我错过了玫瑰，错过了爱情呢？”

他继续写：“我必须要存在吗？不吃不喝的我能存在多久？这条路的尽头在何处？”

下一盏灯到了，灯下盘旋着一条阴森森的红斑长蛇，不幸，他躲避不及，被狠狠的咬到了小腿。他感觉小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一股钻心的疼痛从伤口处传来，他咬牙坚持着朝前走。

“必须走到下一盏灯，必须坚持住…”他在皱成一团的纸上写道。

接着，他的小腿丧失了知觉，他对小腿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他用双手将不听使唤的左腿一点点挪到前方，就这样他艰难的来到下一盏灯。

灯下绽开着一朵洁白无暇的百合花，灯光没能把她染成昏黄，她白的那么明亮，像灼透黑暗的一个奇点。她格格不入，她独自成为一片天地，象征着希望的天地。

他瘫倒在百合花前。视线模糊中，他看见了那点白，那点希望。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混乱，他喃喃道：“我不能…她如此美好…我不…能…破坏….”

他用尽全力，只为了将自己的脑袋睡倒在百合花下，他仰视着，纯白的花瓣盖住了路灯发亮的黄点，那皎洁的白覆盖他的视野，周遭的黑暗头一次在他的人生中消散，花瓣的经络盎然支撑着，他脑海中的混乱凝结成两个字：爱情。

百合花瓣悄然发生了变化，在经络上面出现一个女孩的身影，她开口说话，声音如婉转的夜莺：“你为何不将我摘下？吃掉花瓣，你就可以活。”

他张不开口回答，百合花轻轻垂下，从中滴下一珠花露到他的嘴里。他的头脑清醒起来，他开口道：“你是我不可想象的美，我无法为自己的生命而摧毁你。”

“可你会死。”百合花说。

“能够凝望着你去死，是我想到最好的结局。”

“你需要我，而我也需要你。”

“可我知道需要并不代表一定要如此去做。”

“你愿意为我放弃生吗？”

他闭上眼睛，说道：“我见到你的第一眼便已经做出决定。”

“爱情？”百合花问。

“爱情。”他答。

他昏迷过去。醒来时，百合花已经枯萎，他伸手去碰触她，看到了手中纸上写着：“你来时，点亮了我的世界。你看我的眼神，是我所见过最绚丽的东西。你愿意为我而死，并且带给我爱情，我同样愿意为你而死，但我只能送给你祝福。爱情是最美好也最危险的东西，我很幸运的遇到你，你让我体会到爱情美好的一面，我希望你在未来能够再度找到爱情，并带给对方爱情的美。”

他将这一页纸仔细叠好放在胸口，贴近心脏的地方。随后他继续前行。

前路依旧，四周仍漆黑一片。

他写道：“前路太长，我不需必然怎样，此刻是最重要的，我可以随心所欲，我可以放声高歌。我想跑时就跑，想停时便停，我的心变得笃定，因为我拥有了爱情，尽管我不能一直拥有，但我已经知悉拥有爱情的诀窍，那便是听从内心，把握当下，勇往直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