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呼麦

草原是辽阔的知道的人很多，可知道草原牧人的孤独有多深，大抵就沒几个人知道了。

孤独的牧人，常常会自言自语。自己和自己说话，自己和自己说累了，就站在毡包外，张开嘴巴，迎着风，风儿窜进口腔，呜呜呜地响，时而低沉，时而高吭。

牧人把自己的心事塞进呜呜作响的声音里，把心事塞得满满的。带着心事的声音飘到天上，飘在天上的白云就接住了，牧人就和白云诉说。白云把牧人的心事带给了蓝天，牧人就和蓝天诉说……

牧人还常常和草儿说话，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说。仰起头，天上的云朵是他们的伙伴，高洁的蓝天是他们的伙伴；低着头，想心事，牧草也成了他们的伙伴，还有灿烂开放的花儿。牧人的心事有时很沉，沉重的心事会从喉咙变成呼麦，滚落在草地上。草儿就把带着心事的呼麦，通过草儿的杆茎传递给大地，寂默的地皮被沉沉的呼麦震得微微颤抖。

寂寞孤独的草原，只有两种声音才能让它与之发生共鸣：给出相应的回应。一种是奔驰的马蹄敲击地皮，另一种是沉重的呼麦吹抚地皮。

马蹄敲击地皮的声音，只要附下身躯，把耳朵帖在地面上就能听得到。

牧人常常用倾听大地传递的声音，来判断远方有多少马蹄声。究竟是来访的朋友，还是偷袭的强盗。马蹄声是草原上的另一种语言，唯有草原人才能听得懂。

马蹄声不像人的舌头，会打弯的舌头常常会说假话。大地不会，承载万物的大地不是不会，是不屑。宽广、辽阔、无垠、永生的大地永远是坦荡而真实的。她要承载万物，孕育生灵，她是世间万物的母亲。母亲怎么会对草儿说假话？草儿是她的孩子，草原的牧人也是她的孩子。长生天能让大地母亲对自己的孩子说假话么？不能。

长生天是万物生灵的父亲，永生地是万物生灵的母亲。天与地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似乎只有草原人才真正懂得。睡床的中原人懂得吗？床把人与大地隔开了，那就是离开了大地母亲的怀抱，还怎么能听得懂？远离了地皮，就是脱离了母亲的呵护，那就听不到母亲诉说的声音了。

大自然让大地微微颤抖的声音很多：天上打雷的轰鸣，能把天上云层与云层之间碰撞的能量，通过闪电传递到地面；大地发生地震时，把潜藏在大地深处的能量通过厚厚的地层，传递到大地表面，万物生灵就能感觉到大地的颤抖。

人是万物之灵，能让大地听得懂的声音就是呼麦，这是人类能引起大地共鸣的声音。

传说成吉思汗率领蒙古勇士西征时，二十万大军集结在斡难河畔，静静的等候着大汗发出号令。大汗的义弟大蒙古国的最高断事官失吉忽图忽策马站在大汗的身边，成吉思汗朝义弟示意，大军可以出发了。

失吉忽图忽望着猎猎作响的旌旗，呼之欲行的数十万战马，张开嘴巴。一阵低沉的呼麦从他的喉咙里缓缓爬出来，那沉甸甸地声音跌落在草地上，刹那间让二十万蒙古大军变得静悄悄的。

出征的蒙古勇士随着失吉忽图忽，一起吟唱起呼麦，那低沉的呼麦从二十万蒙古勇士的喉咙里滚动着缓缓地爬出来，沉甸甸地跌落在草原的大地上，地皮就颤动起来：熊罴、虎豹、苍狼……听见后四处逃窜。

逃窜的野兽一路向西，引起沿途不同国家与部族的震惊与慌乱，人们很快知道:蒙古大军要去惩罚西方的一个叫花喇子模的遥远的野蛮国家。

呼麦在草原上流传的时间很久了，它在成吉思汗以前就有。有人说呼麦主要流传在扎布汗河、科布多草原以及乌粱海地区，这实际是不对的。

呼麦是在匈奴人活动的时期就传下来了。匈奴人游牧的范围很大，不但在阿尔泰一带的额尔齐斯流域，也在叶尼塞河直到被中原称作"北海"的贝加尔湖周围。

在这一带所有游牧部落的牧人都应该会唱。只是后来大部分部落慢慢丟弃了呼麦的吟唱技艺，让呼麦处在失传的边缘。

呼麦有三种：分別是高音呼麦、中音呼麦和低音呼麦。高音呼麦发出的声音富有金属般的质感，能刺破厚重的云层，直抵苍穹，那是唱给苍天听的。中音呼麦只会在每一颗牧草的尖上轻轻滑过，那是唱给辽阔无际的草原听的。低音呼麦很沉很沉，它只能从牧人的喉咙里慢慢爬出来，刚离开歌者的嘴巴就沉重的跌落在地皮上，它是唱给草原大地倾听的。

可惜，呼麦却快要失传了。快要失传的还有“苏尔”，也叫“楚吾尔”，现在只有图瓦人会演奏"苏尔"。如果传承了几千年的游牧生产方式不存在了，那么呼麦、潮尔以及苏尔的独特音乐形式也可能跟随着失传。

呼麦是孤独的牧人与天地的灵魂对话，如果草原上没有了游牧者，那草原上还会有震撼灵魂的呼麦吗?

2016年09月15日

2016年10月13日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