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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克杭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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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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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盖草原风情系列短片小说

杭盖

 

【苏武牧羊的背景说明】

 

苏武在北海牧羊的故事,家喻户晓,他遇到了讲匈奴语的於靬王部落,讲乌拉尔语的丁零部落,将突厥语的坚昆部落。却在《史记》《汉书》中呈现的不多。

丁零,属于古代原始游牧部落,也称狄历、敕勒、铁勒等,读音:颠连;一直留在贝加尔湖之南的丁零人演化为北丁零;北丁零则演化为今日之雅库特人、萨莫耶人、尤拉克人及涅涅茨人。其中,涅涅茨将古丁零人杀子待客的陋习一直保持到中国的明代晚期,斯拉夫人越过乌拉尔山脉,进入北亚诸民族的传统牧场,将其收服为沙俄帝国的臣民之后,捏捏茨人食子陋习才渐逐消失。

迁徙到阿尔泰、塔城一带的演化为西丁零;西丁零南与乌孙、车师相接,西南与康居为邻。西丁零就是后来的敕勒人。鲜卑人因敕勒人多使用车轮高大的车子,称之为高车;汉代击败北匈奴后,敕勒人南下衍进融入柔然、鲜卑,但大部分融入了汉族;后来的薛延陀、回鹘、突厥,以及蒙古的克烈及汪古都是西丁零演化而来的。

也许这样的背景更符合苏武牧羊的历史事实……

 

天气越来越冷,牠已经受不了啦,苍老使牠身上新的绒毛迟迟没有长出来,旧绒毛却不断脱落,身上的绒毛稀少的已无法抵御这般残酷的寒冷了。刀刃般锋利的风,削刮地牠瑟瑟发抖,感觉皮肤下面的油脂又被风儿刮掉了一层。在这里刮下去,牠就变得更加羸弱干瘦、透骨嶙峋了。这么刮下去,牠就站不起来了,只能静静地等着饿死。

牠虽然很衰老了,可牠是一只意志力强悍、忍耐力持久的老狼王。牠驰骋北海、纵横草原快二十年了,渡过了多少凶险与危难,北海的狩猎者不知道,难道横勇强悍的鲜卑利亚狼不知道吗?只要没有倒下,牠仍然是威风八面、傲视荒原的狼王。

尽管牠已经很衰老的了,可牠仍然强迫自己出去寻食,离上次餐食已经过去了十一天,饥饿使牠的肚皮高高的掉起来,羸弱消瘦使牠走路都开始摇晃了。上一次,牠啃食的是一个丁零猎手的半截腿,那是被西伯利亚虎吃剩下的。

牠一般是不吃丁零人的,他们是食同类者。经常在食物短缺时,会将自己的战俘甚至族人吃掉,丁零人说战俘是两脚羊。与邻近部落争夺牧场作战时,常常把俘获的敌人做自己的军粮,称其为两脚羊而看管起来。所以,高贵的老狼王不吃丁零人。那次,牠实在饿的走不动了,才不得不去啃食丁零人的半截腿骨。

牠曾经是这片荒原上的主宰,高贵、威严而雄霸一方的狼王,可牠现在太苍老了,苍老的牠已经不能再率领狼群去追踪围猎,被后来居上的新的狼群之王取代而逐出了狼群。这是传承千年的草原法则:草原上,只相信最富有旺盛鲜活的生命力,衰老就会被无情淘汰。而逐出群,老狼王失去了捕猎能力,只能靠近游牧族群,偶尔袭击他们的畜群。

牠犹如一个经验丰富的丁零猎人,能闻出丁零人、匈奴人和秦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同味道。丁零人食人肉,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淡淡的暒臭味;匈奴人食牛羊肉,身上散发着浓浓的膻腥味;秦人食肉,亦食五谷,身上的味道淡,散发出的味道多是汗臭味。

坚昆部落有很多秦人,据说他们是楚霸王项羽入关,大肆屠杀关中秦人,数百万秦人被项王的军队屠杀殆尽,只有极少数死里逃生的秦人流亡至北地。被宽厚部众稀少的坚昆王所收留。秦人来到坚昆,在这里种植、栽培,从事耕作;而坚昆人则继续游牧、捕猎,他们互不争抢,倒也相安无事。

老狼王耐心地盯着眼前的这眼冰窟已经是第七天了,里面关押的就是一个秦人。牠极富耐心地等待着这个秦人饿得两眼发花,腿颤脚软地从冰窟中走出来的时候,将其扑倒,难道这个秦人不出觅食吗?

这个秦人来自遥远的中原长安,是出使匈奴的汉使。被大单于扣押在单于王庭,固执的汉使苏武不肯投降大匈奴,惹怒了且鞮侯单于,盛怒之下让单于王庭的卫士将他羁押在北海的雪窟之中,极度的酷寒像一把扫帚将大单于的卫士驱离了北海,汉使成了被囚禁在雪窟中无人看管的孤独的囚犯。

奄奄一息的汉使,成了这只老狼王眼里的美食。牠很苍老了,苍老预示着牠有足够的耐心,是的。足够的耐心,牠衰老的已经没有能力追逐猎物了,只能耐心的等待时机,一扑而中,苍老是很残酷的,不可能给自己提供第二次攻击的机会。牠只能一击而中,必须等到极度饥饿的汉使,摇摇晃晃地自己从雪窟中走出来。

可仍然不见秦人走出来,谁道已经饿死在冰窟中了?没有,没有,因为还飘出肉体死亡的那种特殊味道,他没有死,那一定饿晕了。

牠轻轻地往冰窟口移动,脚步迈的很轻,四只脚上厚厚地绒毛踩在冻得坚硬的雪壳上覆盖的那层柔软的积雪表面,没有一顶点声音。悄无声息的移动是牠捕猎练就的绝技之一。缓缓地移动到洞窟边,抬头朝里面窥视,只见那秦人躺在毛毡上一动不动。

“天呐,这秦人竟然在吞食毛毡,他靠吞食羊毛毡活了这么久?”老狼惊得差点呼喊出声音来。他究竟是秦人,还是坚昆人?秦人身上有股淡淡的羊膻味,还有那淡淡的汗臭味,洞中躺着的这个人似乎没有?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牠困惑了,非常的疑惑。

哦,是风的声音遮盖了牠踩雪的细微响声,感谢寒冷中劲烈的风声。细小的雪粒在风中贴着地面滚动、飘舞,眼前呈现出淡淡的白色雪雾。

雪粒钻进牠身上的厚毛里,被体温融化为细微的水珠又冻结在绒毛上,犹如一层冰雪铠甲,冻得牠瑟瑟发抖。

牠已经饿得实在忍不住了,一只脚抬起来,就要扑进洞窟中,想迫不急待地在秦人身上啃一口,那怕啃食一口也行。牠的口水已忍不住从嘴里垂涎欲滴……

老狼王不能再等下去了,牠怕惹来嗅觉极为灵敏的丁零人。

丁零人饲养驯鹿,也在森林中狩猎。漫长而极度的寒冷,经常让丁零人空手而归,什么猎物也捕获不到。食物短缺是丁零人经常面临的困境。

引来了丁零人,他们就会把汉使当成鲜美的两脚羊吃掉,丁零人有食人肉的陋习。他们在食物短缺的时候经常会将自己的俘虏吃掉,还将其称为两脚羊。

部落酋长或者小的首领,招待来访的尊贵客人,会将自己的孩子当成鲜美的两脚羊,烹制成美食,敬献给客人食用。

想到这里,老狼王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否则自己什么也吃不到了。

 

突然,身后传来马蹄声,不好。匈奴人来了,还是那个凶残的匈奴部落王。这声音——马蹄声实在太熟悉了,十三年前,牠还是一个庞大狼群的威风凛凛的狼王,统领着三十七条凶猛的西伯利亚狼,称雄草原与林木边地。

匈奴国的羊儿年,下了一个多月的大雪,草原上闹了白灾,白毛风刮得满天雾朦朦的。匈奴王说:“地面上的积雪有中原汉尺一丈二尺厚。”

汉尺是什么?怎么还是中原汉尺,牠怎么知得到?

残酷的严冬,让草原处在饥饿中,牠们在森林里游荡了多日,却寻觅猎取不到食物,饥饿到疯狂的狼群,不得已闯进匈奴人的牧场,袭击了他们的畜群。没想到,牠们招惹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

生猛的匈奴部落王——於靬王,率领三千多匈奴勇士,对牠们进行了一次残酷地大规模围猎。每位勇士配三匹乘马,一匹主马,两匹从马。采用撵狼战法,穷追不舍,每次三个百人队,不断换乘追击,不给狼群留任何喘息之机,组成十个追击扑猎阵型,连续追击七天。

十三条狼累死在逃亡的路途上,二十一条狼被射杀,只有三条狼死里逃生。

这次意外逃生,使牠在狼界声名大噪,身边又集聚起十一条闹白灾而落单的独狼。

“汉使,汉使……你在哪里?”是的,是匈奴的北海部落之主——於靬王带着他的随从寻找身陷冰窟中的秦人。

牠知道这个秦人是前几日单于卫队的百夫长押送抛弃到这里的。

看样子一定是於靬王闻迅前来寻找的。“王,汉使在洞窟里,还没有死……”

遇到凶残的於靬王,逃走是最聪明的选择,牠能再一再二的死里逃生,绝对是拥有智慧的生灵。能再一次成为狼群之王,就是牠身上表现出的对逃命有种与生俱来的天赋。那些重新积聚在牠身边的孤狼,尊崇仰慕的就是牠的这种能力。面临生存威胁,首先能使自己活下来才是硬道理。不但睿智的政治人物懂得,狼王也懂得。

又刮起了白毛风,坚硬的雪粒打在脸上,打在身上如沙石砸在身上般的疼痛,匈奴猎手们眯着眼睛,顺着声音寻找这个秦人。

苍老的狼王借着强劲的风声趁机悄悄退在深深的草丛中,牠把自己的身躯压得低低的。牠不能远离匈奴人,若远离这些游牧族群,那只会饿死。

牠只能若离若近,不离不弃的尾随着这些游牧者。就是等待啃食匈奴人丢弃的牛羊的肉骨头,牠能慢慢咬碎骨头,吸食骨头里的肥腻的骨髓脂膏,依赖这些被人啃过,又被狗啃食才丢弃的骨头,牠也能顽强的活下来。牠虽然很衰老了,可牠还拥有坚硬的牙齿,强劲的咬合力,还能咬碎动物坚硬的腿骨。

几个匈奴人把奄奄一息的秦人汉使从冰窟中抬出来,“快,先给汉使灌几口带身温的酸乳……”於靬王指示着他的随从。

喝了几口酸乳的汉使慢慢睁开了眼睛,只见他的脸色泛青,已发出灰白色的暗光,看情形——匈奴人若晚来一天,汉使就该冻死了。看来这个叫汉使的秦人命不当绝,那是昆仑神在佑护着,才没有成牠口中的食物。

於靬王把汉使扶上雪爬犁,由几头驯鹿牵拉着,往他们的营地方向疾驰。

牠依赖自己敏锐的嗅觉,与匈奴人保持着一个箭程的距离,远远地悄悄地坚持不解地跟随着。牠清醒的意识到,只要牠的嗅觉仍然灵敏,牙齿仍然坚固,牠就仍然能够活下去。

牠疲惫地尾随到於靬王的营地边缘,几只争抢骨头的萨莫耶犬落荒而逃,连嚎叫的勇气都没有了,牠虽然是一只瘦弱不堪的老狼,可身上外泄的狼王的气势还在。能足以吓跑那些灵魂怯懦的野狗。

 

寒冷的风像锋利的刀刄,正在一点点的刮削着草原上一切生灵身上的膏脂,如羊油灯的灯芯,慢慢地允吸着灯盏里的油脂,当灯盏里的灯油被慢慢消耗枯竭时,燃烧的灯芯就会熄灭。北海漫长冬天的寒冷,就如灯盏里允吸消耗灯油的灯芯。

确实是这样,凛冽的寒风,冷酷惨忍的犹如灯盏里耗吸油脂的灯芯,消耗着一切生灵体内唯系生命的脂膏。老狼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混乱,是的。混乱了,是残酷的寒冷把牠折磨成这样的。

长达八个月的慢长冬季来临了,北海残酷锋利如刀刃的风开始向草原生灵展示它的无情与残忍。漫长的冬天降临,牠必须给自己一点点补充唯系活下去的脂膏,惨酷的草原法则让牠比其它生灵有更多的感悟。

牠贪婪的吮吸着每一块碎骨头里的油脂,很久没有啃食这么香醇的美味了。牠感到这些肥美的脂膏已渗透扩充到自己体内每一个饥饿而贪婪的细胞。牠极负耐心的咀嚼吮吸着每一块碎骨头上的肉色和油脂,仍然无法满足饥饿的肚皮。

牠不得不将一些嫩骨头嚼碎吞食。

浓稠的夜幕已经笼罩着牧场,毡帐里点亮了烛灯,马奶酒混合着刚出锅的羊骨肉的醇香飘出来,牠大大的张开嘴巴、松驰着鼻孔,贪梦的呼吸着迷漫在空气中的浓香。过不了多久,毡帐里就会抛出一堆骨头,牠的舌头忍不住伸出来,口里又流淌出粘稠的涎液。

牠把四个爪子舒展开来,尽量让爪子上的绒毛伸展充斥覆盖在柔软的肉垫上,这样爪子触击地面时,就将悄然无息。

整个开始进入睡梦中,只有王的毡帐内还透出光亮,他们仍然啃食羊骨肉,喝马奶酒,说着硬棒棒的醉话:

“汉使,投降不投降匈奴,那是你与大单于之间的事情。与你我没有干系,大单于的事情轮不上我操心,那个坏心眼比草原上羊糞粒还要多的丁零王卫律和我那……无法言表的哥哥且鞮侯操心就行了。

唉,一个连自己的阏氏都驾驭不了的男人,怎么能管得好诺大的匈奴?於靬王和自己的哥哥且鞮侯闹起了别扭,一气之下,躲到了北海牧场,他想离单于王庭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大汉和匈奴已经打了四十年的仗,难道还不够吗?於靬王希望战火能够早日平息。汉匈互派使团互访,多好的事情,怎么让卫律这一掺和搅局,就把汉匈两国的友好往来及和亲弄得这么不可收拾?

匈奴国再经不起这么胡折腾了,国力弱而逞强绝非好事。我还望你活下去……多为汉匈两国之和睦多做些事情……”

“尊贵的於靬王说的极是,您是大匈奴国睿智的王。苏武谨遵王的厚望与教诲。”

“汉使,我是粗直之人,可仰慕你高贵的人格,尊贵的品质。尊敬英雄是匈奴人引以为豪的传统。

我知道你想回到中原故土,可你先得在这酷寒的北海牧场活下去。

若想长期活下来,你的身边就要有女人陪伴。寒冷的时候,女人可为你温暖冰冷的羊皮被;饥渴的时候,女人可为你煮滚烫的茶乳。

没有女人,男人的精血会干涸;性器会萎缩,魂灵会失散,生命将会减弱……中原汉人精通耕作,这个匈奴人不会;可孕育六畜,熟悉繁衍生息,感悟生命更替,你们比不了游牧民……”

“尊贵的於靬王,您在匈奴的威望如高耸的山峦,您的胸怀如宽阔的草原,您的善良如女人柔软的肚皮……感谢你将苏武从死亡的边缘拉回尘世。至于娶妻生子之事,还是容子卿在想一想……

王庭大帐内飘出烈烈的马奶酒的浓香,热腾腾的气息里,夹杂着羊肉的味道,牠恨不得立即窜进毡帐,牠越来越难以抵抗浓香的味道。一个时辰过去了,又过去了一个时辰。毡帐里有人摔倒的声音,一个带刀的卫士掀开了帐帘,一个年轻的匈奴女人搀扶着那个秦人汉使走出王帐,卫士一手按着腰间的弯刀,一手举着油松的火把走在前面。

秦人汉使走路不稳,打着趔趄。在匈奴女人的搀扶下慢慢走着,由王庭带刀卫士的引导下,他进了一座毡帐,卫士把帐内的羊油灯点燃后,就退出毡帐。

王庭的酒宴终于散了,牠在寻思:若是丁零人请秦人汉使,是杀自己圈养的驯鹿,还是杀掉自己的孩子招待这位尊贵的客人?

北丁零人招待贵宾,有杀自己孩子敬献贵客的习俗。有时也杀俘虏,因为,战俘被丁零人称作两脚羊。丁零人最著名的就是烤人掌,牠曾经啃食过人的手掌骨,咬起来筋筋的,那味道鲜美无比,很好吃很好吃。

老狼越想口水流得越长,牠实在忍不住了。可忍不住,也得忍。

毡帐内终于有人将热腾腾的肉骨头倒在不远处的草丛边,冒着热气的肉香味道飘进牠的鼻孔,牠贪婪的允吸着,几只狗被牠吓得一动不动,帐内的羊油灯终于熄灭,传出了浓浓的鼾声,牠耐心的俯下身体,把耳朵紧贴在地面上倾听着,确认没有其他响声了,牠才之直起身子,扬起头往四周张望。

牠舒展了爪子,让爪子上的绒毛尽可能的张开,这样就是踩踏在雪地上,也不会留下响声,只有悄无声息,牠才能叼走那些脂膏肥腻的骨头。

 

月亮升起来了,不对。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了。已经开始偏西,应该是后半夜了,天上却刮起了风,凛冽的风,刀子般的风,牠从容的、艰难的、摇晃着走向那堆肉骨头。风越刮越大,可牠却很高兴……

 

20171118日凌晨141分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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