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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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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5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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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启松和他的几个关键词

——读童启松诗集《多余的弦》

一个诗人无论如何挣脱不了他自己的手掌心——我是说,诗歌作为与诗人同体成长之物,一定与诗人拥有着一样的生命线、情感线、智慧线。如果拿这样三个尺度去衡量、考察一个诗人的作品,基本是准确的。诗人童启松也不例外,但同样生活在当代同质化的日常空间中,他的作品何以具有迥异于当代诗坛集体调性的个人鲜异性?我倒是觉得他掌心的智慧线可能更长。一个诗人如何调动其智慧(亦即思的部分),而不仅仅是文采,或许是一个大话题。如果放下一个有限时间段内的集体审美偏好,拉长一个距离去阅读童启松的具体作品,我们会发现,这个诗人或许比我们早出发了一步,他触及的命题,他书写的事物,是未来角度对我们意味深长的一个“回眸”。是的,这是一个用思考写作的诗人。我打比方说他更多地受到掌心智慧线的冥冥援助。

从能读懂去阅读童启松,是困难的。诗当然不以能懂为标准,但也并不是说诗是无解之谜。诗,当然有自己的入口与出口,让读者获得一种独特的审美体验与神思超拔。童启松的作品,也有他一整套的内在逻辑。为了破解这个诗人魅惑一般的独立存在,我还是采用最简单的办法,梳理出若干关键词,从而让大家一起靠近观看他的掌心的智慧纹理,并分享这些诡异而别致的诗作。

科学

一般认为,科学诗是以科学知识为题材之诗,乃科学与诗相结合之产物,具有艺术的形象性和科学的知识性,是普及科学知识的工具。从这个角度去看童启松诗的科学性是不够的,我认为,童氏之诗并无意科普或者阐释知识,恰恰相反,他要用科学(以及置身于科学视野)来关照生命的存在感,来干预心灵的建设;也就是说,他的作品努力达到的是在更前瞻、更幽微、更客观、更幻灭与变化的时空里去触及人之为人这个命题。这样的诗不仅仅是科学题材的书写,更是借助科学呈现文学的书写。

不妨一读《时间刻度》:“时间只是,生命的刻度/原子钟的振荡,只是/量子跳跃的计数,宇宙从来没有/时间的起点,也没有时间的归宿//寂寞的虚空漂游着一个/抑郁的幽魂,不知道/还有没有长生,或者/永恒的情感,等待黎明的窗口//雪白的鬓发过早,飘飞/无助的染发剂涂了又抹/黑暗的夜裹挟着几声哀叹/相望的魂灵,飘向两个平行宇宙//不断的雨点溅起千花碎玉/天空在虚妄中停止了,挑逗”。

“永恒的情感,等待黎明的窗口”,这样与时间对峙,正是生命的意志与价值。即便“相望的魂灵,飘向两个平行宇宙”,我也觉得时间在我们的生命里,是情感的载体与记录者。

梦是一个说不完的大话题。前哲说:神话是大众的梦,梦是私人的神话;前哲又说:梦是一个人与自己内心的真实对话,是另外一次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人生。

古时诗人说: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我注意到,今人当中,童启松可能是写诗最多或者最具有梦幻感的一个。他几部诗集里大量的作品都触及这一朦胧多变不可把捉的主题。我不知道套用弗洛伊德《梦的解析》来阐释童启松的写梦诗是否妥当,但我还是愿意把他书写的梦境不止当作一个潜在的心理现象看待,更多的,当作一个大文化视角、一个集体意识或者总体性思维。比如,我国从月球取下的月壤有一部分放在了湖南,他特意为之写了一首《星辰之梦》:“宇宙深处藏着一个梦/亿万个星系在演绎宇宙活力,无穷/有多少个太阳照耀,照耀那/外星系的智慧,有没有嫦娥奔月的浪漫婆娑//祝融在火星上寻觅,星外来客/寂寥的乌托邦平原会不会因为太过冷漠,没有留住/不惧冰寒的雪莲,在荒原绽放/或许是,太阳系没有打开对外的窗口/外星智慧的家园有没有/东升西落的太阳,洒下无数金光/雅玛太阳神庙的祭坛藏隐,虫洞/消失的神秘一族,又去了何方//九天揽下的月壤,在湘江悄悄遐想/宇宙的边缘,还有多远”。你看,这首诗里,诗人以人类群体身份张望宇宙,做了一个宇宙大梦。这样的视角,既来自诗人宏大的宇宙观,也来自他探究生命本源的人生观。

他大量的书写,即便不是直接书写梦,也带了梦的视角,从时间、空间的不确定,事物的如幻状态,去唤醒处在“具体”、“真实”中的读者,去面对未知。

新词汇

童启松的诗歌异质性突出,不断给读者带来挑战,甚至大大小小的“冒犯”,因为他运用的语言是一种介乎于古典与未来、介乎于诗学与科学、介乎于美与思之间的语言。我为之捏了一把汗:当下更多的读者的胃,只能消化唯美的意象化的诗歌语言,而对于其他领域、广延的、裂变的、出离的、学科的语言,基本没有消化液与转化酶。这就涉及到当代诗歌转型的问题,从古典主义语境到当下的实存场景,诗人是搬运工——把过去的风花雪月搬运过来,还是因地取材使用量子力学大数据芯片这样的词汇来描摹我们的处境,哪个更准确?

《永生新潮》:“下水道堵塞遗落的基因密码/打不开消逝的时空尘封的记忆/破碎的梦飘浮在虚妄/不知道什么时候捡起梦呓//百亿光年的骚动/淹没了太多的过往云烟/三叶虫还是恐龙都无法拖住/镜中花的绚烂,成了化石//狂妄自大的智能,想复制/人工智能的情感,接上/芯片组上传的灵魂,换一个/永生的意义,深度算法成了幽灵//神经元网络烟波飘渺,四维空间/没有时间维度,记录依托的故事”。

这样的作品中,陌生化的词汇,不仅没有阻隔对我们情感的表达,反而因为把读者置入这样的新潮的场景,使读者必须直面安全的古典美学之外的未来美学、后现代美学。就像我们不能回避自身一样,我们不能回避当下的语言。童启松的新词语并不是刻意的,而是一种大视野中的对人自身的反观,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态度。

古典

其实,我想绕过这个关键词。因为之前在别的文章中我分析过从古典主义(主要是传统诗词领域移步过来的童启松)。但最终,及时分析这个诗人的现代性,也还是绕不过去他的古典语言方式。可是如果说童启松的诗有古典性,就显得分裂——一个诗人是如何用大量科学性的学科语言和古典语言进行一种复合写作的?那就是才子诗人+科学诗人、文化+科学的神奇结合。

《葬花》:“不知不觉,葬花已经年/年年葬花过了/葬花的旧年/青冢里的花魂/重生了几十春寒//秋风吹来低泣声/葬花情愫,天命云烟/悲泣满天何处再寻葬花人/风雨雪霜,林妹妹已回幻境潇湘/片片诗情犹如火中焚化的蝴蝶/只余下江南软语,声萧萧无言”。“火中焚化的蝴蝶”这样的语言已经不仅仅是古典意象,而是裂变后的蒙太奇语言。这样的作品给读者绝不是简单的悲伤与哀婉意境,而是不可名状的幽深的思绪与感受。

史前冥思

与大面积流行的知识考古学不一样。童启松诗歌在特殊的角度上处理和发掘着古迹。拿《三星堆叙事》《雅玛》《浙赣线遗址》《神兽》来看,他把这三个场放到时间、空间里去挖掘,不是挖掘具体的文物或历史凭证,而是挖掘一种存在、一种思维的尺度,不是挖出一个答案,恰恰相反,是对考古的推翻,要用古迹去质问人类、去考察人的来路与去向,古迹成了挖掘人类价值深度的工具。“苏美尔楔形文字符号/有太多无法解读的神话/金字塔的木乃伊遗留几个谜语/破旧的记忆断断续续/变成了一摞摞发黄的纸堆/有太多的修饰掩藏着一个个惊梦/神与兽泯灭了自我原形”(节自《神兽》)、“广袤的天空,有几个耀斑/喜马拉雅遮住了,对视的眼(节自《三星堆叙事》)”,可以说,诗人勇敢地抛弃了古老文明拥有者、缔造者子孙的傲慢,而是质疑,我们对历史知道什么,文明在浩瀚时空中是什么?这样的挖掘内心,让人一边汗颜一边进入警醒。

杂糅

杂糅是一个诗学课题,但没有得到广泛共识。若是说到一个近似的概念,其相关研究领域的著述却早已汗牛充栋,它就是——互文。何谓互文性?它通常被用来指示两个或两个以上文本之间发生的互文关系。互文这个词被使用和被赋予不同的意义,以至于它已然成为文学言论中含混不清的一个概念。大家印象中的诸如:拼凑、掉书袋、旁征博引、人言己用,或者对话,其实都可能是互文的手法运用。童启松的诗,当然也有这样的手法大量运用,可是我依然标注了关键词:杂糅。那是我觉得杂糅的最高境界是会通,在词汇语义学层面与修辞交叉的表达层面,童启松努力做着的不是利用两个不同文本之间发生的互文关系,而是把两个不同文本捏合到一起的相互融合关系。

诗歌,是在它与世界的紧密关系中写成,这是一种必须面对的自身处境与自身历史,而彼此发生融合是躲不开的,童启松的作品努力让他的诗去吸收科学、哲学,扩大了诗学的空间。这种吸收目前看可能还不够成熟,但作为一种开先河的写作,他的标杆价值不可忽视。

当然,还有其他大量的关键词,可以作通向他诗歌外围的钥匙,而抵达他诗歌的内核,可能并非几个关键词就能够做到的。我们要期待、等待、注目一种处于可能性与成长期的诗歌倾向,从这个角度说,前瞻性、探索性,是童启松的诗歌给我们的价值引领。

是的,童启松的诗歌写作呈现出来的这样一种强烈的“异质性”,与当下流行表达形成清晰的差异性。这种特殊的个体气质不是作者刻意为之,而是内在精神的外化,也就是说,这个诗人本质上就是一个不同的人。与其说他在民间写作、知识分子写作的两大主体阵营中间发明了自己的“第三条道路”,不如说他一直就走在自己的道路上——希望他掌心的智慧线,拉伸得更长、出离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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