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华的妻子花花病了整整两年了,她是因为脑溢血而变得滞呆的。这个平日里活跃的女人如果没有奇迹出现,或许终生与轮椅结伴,从此不知天下盛衰。
去年国庆的一天,在问候中阿华告诉我,花花已从康复医院回到了家。阿华所指的家是他准备为妻子后续治疗租住的一处房子。他自己的家在乡下一集镇上,距离城区大约半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在这之前我每次与阿华联系想去探视一下花花,都被他婉言拒绝了。阿华说疫情复杂不利于探视。我理解阿华的心情,旁人的频繁探视的确会给病人增加些不必要的躁动。
我在花花生病的这两年时间里不止十几次通过电话与阿华联系,关注着花花的病情。作为与阿华夫妻俩都是至好朋友的我,这不仅仅在于同情花花的遭遇,也是出于对阿华的关心和问候。我想,当人在最落魄的时候给予一声诚挚的问候那是最温暖的。
那天,我来到阿华家,当我看到花花时,只见她目光滞呆,面部洁白无光泽,脸上没有表情,脖子处留着一处当初手术切除食管的疤痕。当家人反复问及来人是否认得时,花花如同孩子被唤醒一样木呆地看着我,然后似有所悟无力地摇了一下手,表示不认得。
看着花花那副呆呆的样子我鼻子一阵酸,想不到一个好端端的人经过这么一折腾,脑子里竟然连老朋友的影子都已经丢失殆尽了。
两年前的国庆节,当花花突发脑溢血被人送进医院时,阿华正与我们一起在聚会。阿华在接到电话后出奇的冷静,静悄悄地离开。待我们得知消息后连忙赶到医院,这时的花花已躺在急诊病床上昏迷不省。
阿华有条不紊地配合着医生做着急诊前的准备工作,他镇定冷静。我看得出阿华这是在刻意保持着自己的情绪,因为这个时候绝不能让自己出乱子。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式打击,对阿华来说杀伤力何等之大,他以超强的精神力量在支撑着自己。
在之后的两年治疗过程中,阿华无疑为花花的治疗和康复费尽了心思。他在医院附近租了房子,雇了护工。在危难中阿华真正体现了一个男人的责任和担当。阿华的悉心照料使得花花的病情得到了缓解。
真如我想像的那样。阿华告诉我,花花生病的当初真的是像天塌下来一样难以承受。好在两年过来了,也习惯了这一切。从阿华的一席话中,不难想像这两年来阿华的生活状况是何等的糟糕。
阿华瘦了,他是因为花花的病魔,是为了花花的康复而操劳着。面对着一个生龙活虎的人瞬间变成了木呆者,一个生机盎然的家庭一下子沉寂了,花花的康复就是阿华余生唯一的希望。
我与阿华的友情追溯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一九八0年,我们刚满十六岁,一起在一所小学任教,同龄的阿华显得比我成熟许多。
那时,农村的教师大都是民办教师,家里种耕着几亩田地,一放学他们都各自回了家。当时学校还没有通电,黑乎乎的夜、空荡荡的办公室,是阿华陪着我一起过夜的。二人睡的是一张床,盖的是一床被,如同亲兄弟一般。夏夜,我们还一起到田间放钓捉鳝,休息日一起串门访友。
后来,阿华被招进乡里(时称公社)任职,而我随后应征入伍到了部队服役。其实我的参军服役是与阿华被招进乡里工作有着直接的关系,因为阿华的离开,我才萌发了离开教师岗位的念想。
这一走确也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服役回乡后庆幸地也走进了公务员队伍,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如今想起要不是阿华的离职从政,我或许依旧在教师队伍里打拼。
作为至亲朋友,我非常同情阿华如今的遭遇,不忍心看到他的身上负着的千斤重担。我曾经天真想着,要是时光能倒流,回到当年那段青春时光该多好。阿华一定会被自己的父母疼爱着安抚着,为他承接担子,为他减轻压力和焦虑。
可是,如今自己也早已为人父母,唯有自己坚强,放能胜于一切。阿华责无旁贷地要为花花的康复持久地操持下去。一个年已六十的男人没有了一个健康的妻子相伴,就像是折断了一只翅膀的鸟欲飞不能,欲走也难,阿华这只断翅鸟将会艰难地在困境中行走。
我念念不忘与阿华的那份友情,因为我是一个不善表达的人,只觉得对阿华问候远没有两人间的友情那么浓厚。我的表达不足以抚慰正在熬受苦难的人,内心时时有放心不下的情怀。眼前总是浮现着阿华忙碌的样子,还有花花滞呆无情的表情。
人生就像是漂泊在大海里的一艘航船,难免会遇惊涛骇浪和暗礁险滩,祸福难有预料,却也多半掌握在掌舵人的手中。阿华就是这惊涛骇浪中的掌舵人,相信在往后这漫长的日子里一定能顶住恶险,乘风破浪,不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