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石远定的头像

石远定

网站用户

散文
202405/20
分享

重访夯吉村

20多年前,我第一次来到夯吉。那时的夯吉不通公路,一条小溪从村前蜿蜒而过,溪旁有个打米厂,村里有家电影院,一条大动脉似的青石板路把几个不同姓氏的自然寨连在一起,人们白天劳动、唱山歌,晚上绣花、练拳、看电影,或者打着蒲扇讲述阿公山阿婆山和牛郎织女故的事,偶尔一声犬吠都传送很远很远……

一晃20多年过去,夯吉发生了什么变化?2013年6月15日,在小学同学、妹妹“姣”的盛情邀请下,我们一行10人驱车奔向夯吉。

“夯吉”,在苗语里意为“茶香飘溢的山谷”,或“种满茶树的山谷”,是湘西州保靖县夯沙乡的一个苗族大寨,也是吕洞山及其周边地区的第一大寨。夯吉离保靖县城远而离州府吉首近,我们从吉首出发,汽车在小河谷里爬行,沿途风光旖丽,空气清新,心情再差到这里都会好起来。稻秧已经回蔸,清幽幽点缀在蓝天下、山谷里,与青翠欲滴的山林辉映成像。每穿过一个村寨都能听到布谷鸟的声音,这生灵殷勤地与人相伴,总在村前村后叫唤,让生活真实、生命真实。还有喜也唱悲也唱的苗族山歌,从林缘、山谷或者田间、坡头传来,把沉寂的心事撩拨起来,山呼中,心年轻了,人年轻了。汽车减速或停住之际,用心还能闻到一股清香,那是名声鹊起的黄金茶的清香。

此次去夯吉,我是有心理准备的,先和在县城工作的夯吉姑娘“香”电话联系,问她道路畅不畅通,她告诉我,近几年来夯吉旅游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下雨塌方都及时抢修,保证畅通。妹也电话不断,和夯吉的同学“平”保持联系,“平”说,有旅行团去夯吉观光,在乡政府等我们结伴而行。有旅行团啊!今天的夯吉究竟成什么模样?!建筑保护得怎样?!青石板路硬化了没有?!若硬化的话,那太可惜了!

汽车下了个坡,又爬了个坡,爬了个坡,又下了个坡,几经辗转驶进一个小河谷,两边栽满茶叶,一垄一垄的,如同钢琴键盘从山上铺展到溪边来,供白云和星辰弹奏。还修建有产业路,便于人们进去管理,进去采茶。转了几个弯,几条横幅出现在眼前,横幅里有“夯吉”字眼——

不知不觉到夯吉了!

从吉首到夯吉原本不远,只要40几分钟路程,因为途中迷路耽搁,我们中午才到。这得怪夯吉人,怪夯沙人,景点那么多,岔路那么多,干嘛不立路牌?不仅我们,花垣的朋友慕名来夯吉,也因为迷路而折回。中午的太阳火辣火辣,满山的青翠还在,但没有了欲滴感。小鸟都躲了起来,不倦的布谷鸟的叫声从林丛传来,还是那样清脆,在山谷回荡。熟悉的山路已经拓宽、硬化,弯弯曲曲进寨来,映入眼帘的是低垂的云朵和错落有致的木房,杂着几间砖房——

夯吉的模样还在,还是那样亲切!

车子在妇女主任“莲”家旁边停住,她是妹的同学,夯吉人,嫁在本村,我从她的婚姻联想到,夯吉之所以成为我们吕洞山的第一大寨,之所以非常团结,是它包容,数姓并居,联姻成强。

同行来的有三个苗鼓手,她们嚷着要去打鼓,“莲”见我们茶都不喝一口,心里过意不去,但还是果断地走出家门,带路奔向鼓场。一路上,同学们叽叽喳喳讲着什么我充耳不闻,眼睛东瞄瞄西瞅瞅,双手握紧相机,寻找目标。我从网上看到过保靖县摄影家、省摄协会员梅湘宁老师关于夯吉的片子,死记住他拍摄的方位和场景,想着哪天也拍几幅,待到了夯吉,却乐得忘记了,跑上跑下自顾忙碌,对着保存良好的苗族民居咔嚓乱拍,对着幸未硬化的青石板路咔嚓乱拍,或者进村民家问这问那,忘了构图。

鼓场里,湘西电视台的记者正在采访,旁边围满村民和游客。沉静的夯吉开始躁动,这种躁动是欣欣向荣的前奏,是令人高兴的——

苗族几千年来不停迁徙,从黄河流域到南方僻壤,到上个世纪中叶终于与其他民族平起平坐,得到很好的发展,幸福、安定,很多寨落还因文化原生、民俗奇特而成为人们神往之地。

走在青石板路上,走进村民家,没有碰到熟人,难免有种失落,细细一想就坦然了——

毕竟我们这辈人都是中年了,是外公外婆、爷爷奶奶的辈分了,经历的事太多,要料理的事太多,一时不闲赋也是情理之中。

采访结束,夯吉村和夯沙乡的领导找我们去吃饭,见到他们,我第一句话就问:“哪位是承道?”妹指着一个穿对胸衣的汉子告诉我,他是,龙承道热情向我问好,回答了我的提问。

龙承道其人其事,20几年前我就知道,他武艺高强,疾驰在小河里不打湿鞋,敢作敢为,好打抱不平,有侠士风骨,在整个吕洞山地区赫赫有名。20几年过去了,比我大几岁的他不显老,不张扬,很平和,德高望重,在村里任职当村主任,每天处理鸡毛蒜皮这些不是大事的大事,和迎来送往慕名而来的游客。

在“飘满茶香的山谷”里做客,主人自然会泡上一杯清茶送上。茶叫“黄金茶”,申请农产品地理标志登记保护获批后,因原产地保靖县叫“保靖黄金茶”,闻着有板栗香,品着有茶苞片的韵味,是中国最好的绿茶之一,在省会长沙拍卖,2两得9.9万元,美名远扬,很多人以得以品尝为荣,来观光的游客不仅是一睹夯吉的风采,也想实地买点保靖黄金茶回去慢慢品尝,或馈赠亲朋好友。村主任龙承道告诉我,他们村是产茶大寨,有茶面积3000亩以上,其中可采面积1500多亩,人均收入3000元以上,全村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农户靠黄金茶发家致富。

妹是歌手,和夯吉的两个表嫂坐在村部会议室里唱歌,一个年级不大、干部模样的小伙子感觉不能让人喧宾夺主,从容地唱和。他的歌有点外地腔的味道,这人是谁?年轻轻会唱山歌!同学“望”告诉我,这人是夯沙乡的乡长,叫梁宝文,是我们大岩村的女婿,按辈分该叫我叔叔。一个年轻的领导能唱山歌、敢唱山歌,这让我大吃一惊,看来政府在文化保护这块确实下了功夫。我20几年来未曾开腔,他们要我唱和,我有点害羞,兀自端坐喝茶,用心聆听这曾经萦响在边边场、在路边坡头、在青春岁月的歌声——

在贵州,我经常唱着它解乡愁,唱着它取暖。

夯吉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客,楼下歌声招待,楼上“百虫宴”招待。

“百虫宴”是湘西苗家独有的一道佳肴,爆炒桃花虫、水蜈蚣,放上辣椒、姜片,炸得透红香辣,吃在嘴里,那香,那脆,只可亲尝不可言传。这道菜,经由保靖电视台、团结报和湖南卫视报道后,名声大了起来,游客们来到夯吉,来到吕洞山,指名要它,一时“洛阳纸贵”,价格暴涨,飙升到80元/斤!这道菜不单纯是菜,它是苗家人传承了几千年的情感,情妹妹用来招待情哥哥,女儿用来孝敬父母,妻子用来犒劳丈夫,主人用来招待嘉宾……

这道菜,我20几年没吃了。这次回来,在家里没吃到,在村里没吃到,在酒店、饭店里没吃到,在夯吉却吃到了,百感交集,厚着脸皮和同学、游客抢吃,辣得不好意思讲,馋态百出!

陪在我一边的是龙承道,一杯酒下肚,他竟唱起了山歌,呵呵,我不知如何是好,脸羞红杂着酒红,怔怔地看着妹。

“哦——哦——”在我尴尬之际,同学“旦”开腔唱和,将歌和目光吸引了过去,解了我的围。在我的记忆里,“旦”是不会唱山歌的,20几年的耳闻目濡,加上包谷烧刺激,这刻成了歌手,有模有样有内涵地唱和着。我释然,心神回到“百虫宴”上来,一个劲地专夹桃花虫、水蜈蚣吃,有酒意了就端茶来喝,至于他们是怎样唱的,一句都没听进去——

不过,妹的歌因情到深处,让我铭记在心:

“同学一起来聚会,相邀一起来夯吉……风景秀美心陶醉,留恋忘返不想回……看到夯吉古苗寨,客众吆喝赞苗拳……苗歌唱出真情意,五年再会寨夯吉……”

妹唱出了我的心里话:

我确实想再来夯吉,不是五年后再来,而是经常来,不仅是来看朋友,是再来沐濡文化找灵感,和见证夯吉建设成为名副其实的旅游村,我深信,那时的夯吉更美丽,更具魅力,游客接踵而来!

临别之际,村书记张明远紧紧握住我的手,委我于重托,多多宣传他们夯吉,从他强有力的手和诚恳的语气里,我感受到了夯吉人的实诚,这种实诚是夯吉的山水和文化濡养的,它与呵护人的建筑融为一体,与不欺生的山水融为一体,与联通外界的山路融为一体,与胸襟宽阔的天地融为一体,是性情,是境界,是精神,养性养人。

汽车慢慢驶离,太阳偏移西山,“不经意”的回望,阳光里,蓝天下,苗寨与青山辉映在一起,与蓝天辉映在一起,真让人不想离去,留下来品茶,对歌,打鼓,练拳,讲故事……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