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二十几天的雨,六月初五出一天太阳。六月初六,龙王晒龙袍的日子又接着下。直到今天,农历六月初八,阳历七月一日,终于出太阳,而且是大太阳,从空中炙烤着大地。
背着相机行走在乡间小道、山野田埂,头有点晕,说话有点发慌,有虚脱感。不过,还是乐而不疲地想内容、选角度、等人来,拍了不少照片,雨后通透,云又白,有几张有点意思。
一、乡愁是道“风景线”,牵着你也牵着我
我去的地方叫天子岭,离岑巩县城不远,但不是岑巩的,是镇远的。和所有的乡村一样,这里也有住户搬到城里去住,房子废弃在那里,长满了草,邻居家的小鸡来觅食,拾阶而下,凭添生活况味。
在记忆里,在历史上,西南地区农村的房子不是木房就是石头房,而且都是明清建筑风格,其中一些木房属于“四合院”范畴,有天井,有石凳,有防火池,有美人靠,适宜居住。现在,随着发展的需要,木房子逐渐淡出,取而代之的是小洋房,木房子和石头房渐拆渐少,在一些地方“当药都不得”。
“天子岭咋个(为什么)喊天子岭?我们中国的山名、地名是风水和故事。”我问看水的舒叔,舒叔答不出来。我又问:“寨子出过什么大人物没?”舒叔说:“出过草寇。”我说:“草寇就是大人物……”我的话没有说完,省略这么一句:“能喊动人的都是有本事的,先不管他是好是坏,历史和社会是复杂的,草寇也有好人,说不定您们寨的这个就是。”
“阿这地(那这里)以前是不是少数民族?”舒叔70岁光景,应该知道些事情,我继续问道。我之所这样问,是因为我提出过假设,假设岑巩,也就是黔东是贵州苗族和湖南苗族的过渡地带,龙鳌河过去是东部语系,龙鳌河这边是中部语系。舒叔告诉我,这里以前住的是苗族,后来走了。舒叔说走了,其实不是全部走,而是有些不再讲母语,融合成其它民族了。无论是走是留,舒叔的回答印证了我的假设是对的,黔东南因为少数民族文化保存得好,绚丽多彩,而蜚声国内外,吸引大量游客前来旅游、观光。
舒叔看水,不是到田里看水,而是给村里看饮用水。村里将山泉引来,安装压水罐,接上水管,无论本地村民还是岑巩县城居民,都爱来这里接水。这样做挺好的,“新瓶装新醋”,引来的山泉还是山泉,甜,清凉,经过全程密封和灌装沉淀,比山里的卫生、安全,城里的人或步行或自驾来装水,很方便。说话的当儿,几个自驾而来的岑巩人正在灌水,夸水好喝,确实,山泉好喝,不仅甜,还有乡愁和情感。越来越多的人移居城市,怀念乡村,来这里装水,不是乡愁是什么?一路走来,两边是山,是芭茅草,是熟悉的鸟声,不是乡愁是什么?喝下这水,不是情感是什么?
乡愁是道“风景线”,牵着你,也牵着我。
二、乡情是首诗,要用爱去写
林荫小道很窄,这里的“窄”不是路面窄,而是树叶和杂草占据了空间,行走其间,既舒畅又有点紧张。舒畅嘛,是空气好、通透、绝了尘俗。紧张呢,是怕突然窜出条蛇来。说怕蛇,其实是怕看不清是什么蛇,看清就不怕,毕竟是山的儿子,熟悉山性,知道人不招惹蛇,蛇也不招惹人。
过㵲阳河要过铁索桥,因为涨水,我担心政府为人身安全着想,不准从桥上走,看到摩托车来来往往,就放心了。
我是第一次站在铁索桥上看涨水,天很高,山很近,水就在脚下,小舟就在眼前,上游有座电站,水从闸门奔泻,黄水开出白水花。下游是个水湾,㵲阳河转身消失在山谷。我拍照的时候,摩托车过桥,我靠在一边让道,我笑,骑摩托车的也笑,等他过去,我拍下他的背影,很美!
过桥去就是另外一个寨子。这个寨子我去年到过一次,几乎不见木房,时下苞谷长势正旺,索性不进寨了,就地拍苞谷。
拍苞谷好,那是乡村才有的场景。我穿的是夏装,衣裤都是短袖,鞋子是拖鞋,如此刻意,并且不怕苞谷叶划伤、不怕痒,是让身心与深爱的大自然亲密接触:
脚踏夯实的田埂,手扒青翠的苞谷叶,鸟声和涛声似有似无,白云和青山做前景,㵲阳河做背景,每一个凝眸都聚精会神,呵护内心深处的意境。
苞谷地过去还是苞谷地,中间有一条小沟,㵲阳河涨水漫到这里来,一摇一晃,一进一退,平和,安详。
对于水沟,我情有独钟,儿时、年轻时的记忆犹新:
在湘西吕洞山老家,翻螃蟹,捉桃花虫,踩木槽过沟,过独木桥,起纵子跨越,用茅草杆做水车,多么美妙的画面……
拍了几张照片,回到桥头,看小路弯弯,两边是苞谷地,顶上是树和白云,决定在这里守候,等摩托车和村子的人来再拍。
夏日炎炎,本来人员减少的农村,午后出来的人更少,偶尔来一辆摩托车,声音由远而近、由近而远,云深不知处。
越晒越热,眼有点花,想喝水了,想回去了。这时,一个身穿红色衣服、头戴斗篷的村妇姗姗而来,从那个弯消失,出现在另一个弯。这是我几十年没有看到的画面,赶紧按下电源按钮,打开显示屏,考虑到M档拍出来的鲜艳了些,就选择自动挡,然后把镜头对准来处,右上拍到树叶,构好图,恭候她来。这个村妇是来摘黄瓜的,在最后一个弯子出现的时候,我按下快门,捕捉到了久违的“风景”,“写下”了乡情的“诗章”。
三、那怎么办?要吃饭啊
回来时,一个老人在垃圾箱捡垃圾,奔驰的车辆从他身旁疾驰而过。我凑过去看,见垃圾箱里面尽是死禽,赶紧走开,说:“您捡垃圾啊,好臭!”老人回答说:“阿咋个搞(那怎么办)?”言下之意是,要吃饭、要钱用。
这里步行到岑巩县城要一个小时以上,这个老人踩三轮车往返于城市和乡村捡垃圾,力气和日晒雨淋上的事情可想而知,他是“要吃饭”还是“要用钱”不得而知,而农民不能退休、没有假期、最苦最累是实实在在的事情。我在一家国企(电厂)当过三年管理,曾经哭过三次,三次都是因为农民,其中一次是,半夜三更的,八个女民工冒着大雨清卸火车煤,车厢一节又一节,雨一直不停,她们很无助,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我,我赶到现场时,她们坐在雨中冲我笑,我的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当即走上集控室,“命令”停车。
我停下来,看着这个老人踩着三轮车驶向岑巩,渐行渐远,不知道该怎么说。
四、我们老是爱思考鼻子为什么是朝下的
回到岑巩,河滨大道到处有人歇凉,有的下棋,有的聊天,有的算卦,有的聊微信,这是城市特有的“景色”。
关于农村“消逝”的问题,争论一直不停息,而且一直很激烈,我最初也是持“保住农村”观点,后来逐渐发生变化:
木房子拆了,泥巴路铺水泥了,传统的劳动方式和生活方式变了,农村亦然是农村,祖先亦然是祖先,如果要保住列祖列宗居住的“农村”,那不是要沿用历史的方式,用牛粪抹墙?用猪粪灭火?用树叶当衣?人是向上长的,社会是向前发展的,我们习惯了木房和泥巴路,儿孙有自己的诉求,他们才是主体,未来才是方向。
当然,农村“消逝”的问题不那么简单,但,再怎么复杂都阻挡不住“发展”,这是历史定律。
关于农民工“最苦最累”的争论也很激烈,甚至有人说“农民工工资比大学生高”,这个问题很好回答:
农民工苦得累得啊!
我们老是爱思考鼻子为什么是朝下的,白白浪费了太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