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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远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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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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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塘游记

这次带妻儿去中国漂城施秉的一个苗寨过卯节,让这为生计而劳碌的身心休息一下,为眼前的景观兴奋,特别是妻儿,他们看到施秉的山水,发出“我们搬来住”的感叹。

我们去的那个苗寨叫高塘,离施秉县城较远,汽车从火车站一上坡,就在崎岖蜿蜒的林中公路穿越,时而隐入林中,时而驶过田园,时而跳跃,时而慢缩……妻儿看着高原上的远峰近峦,不峥嵘崔嵬,不欺生霸道,不由热血沸腾,脸上洋溢喜色。

我却暗思暗想:这么一条崎岖恶劣的通村公路,我们要去的高塘究竟差到什么地步?我们的祖先们究竟怎么寻到这里避祸的?他们是怎么一路奔跑一路抗击野蛮的?他们一定一手挥刀砍荆棘,一手挥刀抵挡砍来的战刀。

一路上,金秋的颜色逐渐显露出来。玉米地里,绿色渐渐被黄白色蚕食,看着不生厌恶,反而宽慰,因为这是看见希望;看见西瓜地里西瓜硕果累累好生欢喜;看见辣椒、茄子、豇豆等在焦阳下“昏昏欲睡”竟生怜悯,“瓜菜半年粮”啊!

车子路过一个叫“中垮”的苗寨后,下坡了。我望着视线尽头的另一个苗寨,但见高山深壑、奇峰异石、梯田寨落,太阳从高空直射,有的昏暗,有的鱼白,俨然一幅浓淡相宜的中国水墨画。我想将这景观拍下来,又不敢借用朋友的相机,心里暗暗着急。

车越下越沉,渐入谷底,透过车窗望去,望着那一根根竹笋一般的石峰,望着那一堵堵刀削一般的悬崖峭壁,想到这更加恶劣的地理原是战场,埋着忠骨,竟感慨起来,想:

没有咱苗家跨不过的山,没有咱苗家走不出的路!

那不是石峰,那是祖先的脊梁在隆起!

我们任由汽车颠簸,从高坡沉到谷底。这时,一汩山泉不知从哪里咕噜咕噜流来,旁边有树有桥,热心的司机见我们委实喜欢,踩了一脚,我们纷纷从车里拱出来,儿子和朋友的女儿一下车就蹚入水去,全然不顾有没有危险。

小桥流水,静水流深。水自地层渗出,沿着岩石的缝隙慢慢汇集在一起,形成地下河,携着岩石和泥土的温度钻出地面,从桥下流过,给人间平添一个景观。大热天遇到冰水,空气又那么清新怡人,仿佛被这股地下水携带的地气形成气囊过滤过,孩子们满怀喜悦,发出惊呼,仿佛来到传说中的世外桃源一样,身心俱爽。

过了桥,开始爬山。爬上山就到此行的目的地,我们下坡时视线里的村寨——高塘。我们住进朋友的姐夫家,行囊一放下就奔出去看风景。

高塘,与我们东部苗语“澳凼”、“高凼”发音相似,意思都是水塘,不同的是,高塘是汉语地名,意为“高山上的水塘”,而澳凼和高凼是苗语,意为“水塘”。我想:高塘、澳凼(高凼),汉语和东部苗语都是水塘,中华文化是一件连衣裙,把分居各地的民族连接在一起,那根连线在,民族精神和民族文化在。

高塘真怪,按理说,它在高山上应该不平坦,还缺水,可是不,它不仅平坦,还不缺水,丰富的水从村里的几处石缝喷泄而出,在村里形成两个常年不枯竭的、面积不小的高山池塘,村民开渠引流,灌溉一坡坡梯田,养育一方山民。

我们走在水泥道上,打量这个神秘的寨落,但见它三面环山,村前是梯田,如果不是上世纪的滥砍滥伐,一定幽静幽凉,风景比今天更宜人。乡亲们见到我们,热情地打招呼,不曾陌生,没有偏安一域的那份羞涩。我边走边看边聆听,乡亲的问候声与小孩的戏水声、犬吠鸡鸣声,各种声音交缠在一起,不呱噪,是物语,是我们这些生活在高分贝噪音里的人最渴求的声音。

朋友们都有相机,不停地拍照,我没有相机,只能用眼睛收录、大脑收藏。这么出奇的地方,人一生能来几次呢?谁不想拍几幅照片翻来看呢?

活动3号才开始,我们玩了一下就回朋友姐夫家休息。朋友的姐夫大我许多,按年龄我可以叫他叔叔,但是不行,朋友、朋友的姐夫,还有施秉的朋友们都不答应,说咱苗家自古以来一直是一家人,我认识我朋友在先,必须叫姐夫。我不敢违背他们意愿,甜甜地叫道:“姐夫。”

这晚,我醉在了姐夫家:

我们苗家素来以歌养心、以酒养神、以舞养身、以银养性,有“无歌不成苗、无酒不成苗、无舞不成苗、无银不成苗”之说,所以,朋友,不,亲兄弟递来的酒碗我不能不端,几次下来,人什么时候躺在床上都不知道……

第二天,乡亲们早早起了床,男女老少手拿捕鱼工具、挎着鱼篓聚集在池塘岸上,等时辰到下塘捉鱼。7点整,随着几声记时声响、声落,男女老少纷纷跳入水中,忙不择地捕鱼。我和妻儿及摄影师们站在岸上看着,摄影师忙抓拍,我则干着急。幸好,一个弟兄用DV拍录像,我见状,过去搜出他兜里的数码相机,也忙不择拍着,拍这个冲过去,拍那个捕捉到了大鱼,不亦乐乎。

抓鱼是高塘卯节的序幕。他们的卯节就是我们常说的“尝新节”,是开收的节日,已有500年历史。卯日这天,嫁出去的姑妈及所有的亲戚都要提一只鸡来走亲,一起过节,大家喝酒、唱歌、跳舞、打鼓,直到第三天结束。

与其它地方的不同,他们卯日的前天全村下塘抓鱼,谁抓到归谁,有点原始共产的味道。为了养鱼,他们“约定俗成”默守一条规矩:

池塘里的鱼,除了过卯节,任何时候都不得去抓、下闹,若有违背,自动离村去其它地方居住。

我看着泥塘里忙欢的乡亲,心里又生感慨:

和江南福地比,我们繁衍生息的环境是那么恶劣,我们这么穷,心却富有,宽容、博爱、乐观。同条河的鱼,同根竹的叶,我们不离不弃,虚弱的身体,坚强的意志,从古到今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困难,从苦难走到渴盼了5000年的安定、幸福。

儿子比我更忙,眼睛锁定那个认识不久的姐姐,在他眼里,一切声音和闲杂人等都烟消云散了,只关心那个姐姐捕到鱼没有。

天上的太阳从镜头前滑过,池塘里的鱼从镜头前进篓,不知不觉中,乡亲上了岸来,到一旁的喷水池洗污泥,然后,欢欢喜喜回家去。我们也轻车熟驾回到姐夫家,有的围坐闲聊,有的帮主人破鱼,我却时坐时站,看朋友相机里的照片,看主人炒的苗家菜,出去看风景,静不下来,仿若山泉从山上往山下流淌,停留不住。

这次我不再喝酒,不仅仅因为我不会喝酒,还因为我们要赶火车回家去,怕醉了下不了决心,毕竟高塘太好住了。

施秉的朋友留在高塘,我们依依不舍从高塘回来。回来是步行,最初我很不高兴,走了还没一里路,想起这是民族先民走了千年的路,忽然高兴起来了。烈日酷暑,近两小时的路程,我一路高歌,一路高呼,时而追车跑,时而爬小路,时而给孩子讲苗族艰难迁徙的历史,时而回望高塘,一点都不觉累,跟妻儿说道,这是锻炼,我们依赖汽车养成了惰性,走走是教育孩子。

儿子也一直回望,埋怨我执意回家,他却不知道我苦衷:

我和他妈妈没有固定经济收入,那赖得下?再不想回都得回。崎岖通幽处,高塘出好水,我何尝愿意起步踏离高塘,离开那个山水植被也娓娓悄语的村庄?!

                                                      2011年8月4日午于黔岑巩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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