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屏（外三首）

三十六屏

我刚刚过去的一天，和我即将到来的

新的一年。都会断断续续地

出没在监控屏上。保安室的三十六屏

开阔而写意地表达了，我暂时

有能力、合意愿在过的生活

17点黄昏初现，就多次经过操场

有单株碧桃的角落，生机勃勃

19点，又在六教窗口呆坐，垂看

拾阶而上的人流，像异形的核桃或浪朵

21点刚过，我的车就从东门进来

停靠博学楼，下车的不是我

就像每天都有圈套。三十六屏默片

拼凑了全部的实情与误解

就像我在每一屏上，无论时间、地点

都有着对三十六计精髓要义的娴熟实践

白天出现的我，有着夜晚的深沉

而夜晚出现的我，又发着白天的光

三十六屏之外，似乎也在三十六计以外

当然，不代表空白。代表每个人

都被世界，慷慨谦卑地保留了不可言说

地下酒吧

入住一个叫金色甲虫的酒店吧

在上床之前或入梦以后，让自己缓缓

坠落，步入一个叫金色甲虫的酒吧

即使是冬天，也可以让自己

朝东南西北地敞开。要放弃发亮的心情

和不甘寂寞的大词。最好心绪、衣衫

都加倍凌乱，就能轻易辨出整夜

缠绕在蓝调管弦里的好踢踏、好嗓音

携带你从微醺起飞。通往地下室的道路

都将在高低快慢中塌陷。酒吧还要

开到星星萎落，开到萨克斯烂醉如泥

次中音孤独销魂，是黄亮的酒体

怂恿爆裂和不匀质的过往。在浑浊中

捏造了清亮的生活。像云层上方的强光

像大雪封路，窗口兀自清冽

金色客房与地下蓝调，像甲虫完美的触须

它慌张、机敏。不是因为窖藏酒精

而是因为世界叠压了向往，就边缘暴乱

图钉与灯火

是你的掌纹压低，让夜色渐入黏稠

飞翔与雄心暂且止息。行道树

开合舒展的肃穆，也容不下余剩的风

我遭遇了儿时的哭声，像一把图钉

滚落在地面。高过母亲的个头，凭藉

凌厉气息涌出了泪水。世界静了下来

等候与疾驰，都静默到相互拥堵

母亲又该是何等的忧伤。她摆头望向

周遭的惶惑里，有着赫然的羞涩

像几十年前我的母亲。但我加快了脚步

不是为了摆脱，而是因为万家灯火

今夜独幕剧的舞台，涌进了超出预期的人

你自编自导、你神通广大。而我还在

搞砸，还会跌落。像多重的角色无法湮灭

跌宕中，执拗地推高悲情与怀念

在我必经的路上，被梧桐涂鸦的天幕

洒下了启示与灯火——如果忧伤，我将

看见一把滚落在地面的图钉。如果安妥

我将很快成为前面，万家灯火里的一盏灯火

一条狗

它什么都小，头小躯干小，灰溜的

四肢更是瘦小。连每次向前走

都会向右快速倾斜，又快速缩回的

全身颤抖都小。像一枚硬币即将

趴地前的小幅旋颤，它的全身毛发

都现出经历了微型风暴的惊恐。街面

像大地一样无尽，像大地一样起伏

而深秋，像加速冷冽的序言

或遮掩。它专心致志地，倔强而抖擞

勒紧了属于自己的命和体温

继续用流浪和反复流浪，致敬城市

用偷食和反复偷食，奉养饥寒

也用仅剩的体重，抗拒不期而来的风

要把它像枯叶一样吹到空中翻卷

它制造并悦纳了无关健硕的坚韧

也学会了将激情与倾心，沉浸于疾跑

丧尽之后的蹒跚。击打如嫁接

它嫁接过的那根遍身刀痕、同样黑瘦的

小木棍，前身是缀满桃花的桃枝。似乎

在说谁的一生，不是深藏如残地平凡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