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曾几何时,罗家村戏台上的一副楹联,就像一尊古旧的文化石雕,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不大地方、欲国则国、欲家则家,山水城池般般有
平常人物、扮男是男、扮女是女,忠孝节义样样全
少儿时的我,虽然不懂戏,但对这副楹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顺便记了下来。后来看过好多名家写的舞台楹联,感觉总不如这一副好,大概是念旧的缘故吧!
西秦腔产生于明代初期。根据有关志书记载,元末明初,陕甘两省演出场所——戏台(楼)纷纷落建,数目众多。500多年来,大多戏楼年久失修,特别是露天庙会戏楼,在风吹雨淋中倒塌或者人为拆去,但至今仍遗留了不少,仅甘肃中东部地区,留存近20座戏楼,建于明初,清朝以后的更多。罗家村最早的戏台也应该是露天戏台,诉说着族人洪武大槐树移民的发展史,弹唱着渭水创业步履铿锵的文化。秦声在空旷的原野山谷中久久回荡,彰显着西北人的彪悍强健。
罗家村最早的舞台至今难以考证,根据老人们的辈辈口传,我们可以肯定在清朝同治年间,罗家村就唱过戏。当时应该是简易舞台。伏羌王翰林和新阳四王爷当时就在罗家村看过戏。由我高曾祖父罗布客邀请接待。可惜没有书籍照片记载,当时舞台原貌难以再见。
罗家村留存至2018的舞台,建于民国1933年。据祖上老人说:农历六月十八日至十九日,天降暴雨,久下不停,渭河大涨。甘谷东关西关、南关北关城楼全部卷入混水泥石流之中。散渡河混水直充渭北村庄,甘谷东川水深达四公尺。冲毁房屋几千间,牛羊鸡猪难以计数。罗家村水磨全部被冲走。正是这样一场暴雨大水,为修建舞台送来了大量木料。圆川子月牙湾是一个“S”形的河湾。大水从鸡儿咀俯冲下来,水上飘浮物会做离心运动,自动冲出来滞留在岸上。岸边霍家村和罗家村的人会捞“笊漉”。获得很多木料,经族人商议,决定修建舞台,敬祖减灾。于是,有钱的捧钱场捐献木料,有人的出人力当木工瓦匠,大家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经过半年努力,戏台落成了。当年腊月唱了第一场镇台戏。
解放后,舞台举行了多次演出。在我的记忆力,唱得最早的戏是文革时期的样板戏粉碎“四人帮”后的新戏。当时年龄太小,看不懂,只是挤到人群里凑个热闹。改革开放后1979后,罗家村舞台迎来了西秦腔的春天,破四旧后又一次将秦声搬上了舞台。甘谷、新阳凤凰、五龙、关子镇的看客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街道如堵。就连罗祖祠(当时未修建)的照壁两棵柏树下也站满了人,好不热闹!山谷中秦声回荡,人们精神大震,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深入民心,农村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建设进入了新潮。
罗家村舞台主要唱三种戏:皮影戏、秧歌、大戏。
一般在春秋两季唱皮影戏。村庄有许多皮影戏民间文化艺术从业者,像罗有威、罗海正、罗存环等等,有些演唱水平相当高。皮影戏起初观众很多,后来随广播影视兴起,观众慢慢变少,以至式微到几乎没有观众。不过也有忠实的戏迷。我奶奶就是其中的一个。记得八十年代后期,有一年腊月傍晚下大雪,厚至成十厘米,晚上11点,奶奶看皮影戏还没有回家,我和哥哥打着手电筒去找,发现一个“雪人”!只有奶奶一个人在看戏,别人早回家了。不知道奶奶真的懂不懂戏,但奶奶确实好戏,好在骨子里,就像蝴蝶蜜蜂迷恋花朵,就像鸟儿喜欢蓝天白云,就像游鱼留恋溪水!
秧歌一般在正月演出,真人戏装,绘声绘色,村子里会唱三十多本戏。也涌现出很多好演员,生丑净旦应有尽有。我映象比较深的有罗听顺的丑角、罗映祥的净,罗存环的青衣,罗启宽的生等等。有几个器乐掌控的也很好,像罗凤祥的板胡、辛桂鱼的二胡、罗海正的鼓笳等等。秧歌有时也请一些附近出名的文艺工作者演一些折子戏。比如,有一年,请天水秦剧团罗彩玲唱《柜中缘》,我记忆犹新。罗彩玲是罗家村土生土长的天水白娃娃,因长相娇好,才艺出众,被选拔到天水秦剧团发展为职业演员。那圆润的唱腔,雅正的台风,的确技艺充满艺术魅力。秦声如山泉、似流水,久久在山谷中回荡。
大戏一年唱一次。在正月里,请县秦剧团以上的戏班演出,声势浩大,唱三五天,耗资在十万元以上,丰富村民文化生活,同时也是农业物资交流会,带动地方经济发展。
每逢唱戏日,孩子们老早拿上家里的板凳椅子去戏场“占座位”。板凳椅子往地上一放,这片土地就是“我的了”。一直到几天大戏唱完,板凳椅子才搬走。同样,小贩们要提早占领最好的摊位。百货、花炮、玩具、凉粉面皮、羊肉泡……应有尽有。往日略显静寂的巷子,一下子变成了热闹的市场。孩子们、妇女们自然不会错过这样一个购物的绝好机会,挑选着自己喜爱的商品,分享者交流会的快乐。
如今,自乐班的村民们将秦声搬到了广场。除了广场舞、锅庄舞,还有秦声在新建的村庄中传唱。这声音唱着新时代的自信、唱着大秦岭的粗犷、唱着道德的忠孝节义,唱着山村的繁荣和富强,就像黄土高坡的草,就像路边的格桑,“时光流不尽,春风吹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