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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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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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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进同志

黄进同志

马卡丹

打开网络,不由得呆了。

屏幕上的文字影影绰绰,却是字字揪心:“一代丹霞巨匠陨落,至此世间再无‘丹霞痴’”。

他走了,那个62岁离休后背起行囊踏遍丹霞山水,不休不止一直走到90岁的大师走了;那个以1.7米身躯百折不挠丈量了一千多座丹霞大山的硬汉走了;那个确立中国丹霞地貌研究里程碑的丹霞学泰斗走了;那个总是喊我‘马卡丹同志’,一脸慈祥的长者走了!

可他分明又正向我走来,他身上,是数十年如一日的“五件套”:一身中山装、一双解放鞋、一把长柄伞、一个帆布袋、一架单反相机挂在胸前。他曾经笑眯眯地对我说,“我一身上下就这个相机值钱。”我想说,不,黄进老师,对于中国的丹霞学来说,您这一身,每一个细胞都是无价。但我没有说,在他面前,任何的夸饰,我都感觉是在犯罪。他是一丝不苟的,每一个小小的数据,他都要亲力亲为,都要在场。本来,像他这样的泰斗、权威,1991年就发起创建中国丹霞地貌旅游开发研究会的创会会长、永远名誉会长,只要吭一声,不知道会有多少年轻俊彦为他奔走,哪里用得着每一次都亲临现场呢?可他说,要去,一定要去,科学研究要经得起时间和子孙后辈的检验,一丝也马虎不得。如果不对,后人会怎么说呢,黄进你这个家伙,看看你弄的是什么!

与他会面其实只有二次,都在2010年。一次是一月,在他担任过地理系主任的中山大学。学校招待所简陋的客房里,隔一个茶几,我们相向而谈,前前后后两天。名义上是我采访他,实际上他在给我上课,从启蒙的ABC,到丹霞学的某些精深论点,一个个问题他总是那么耐心解答。多么幸运,这二天里,我是他唯一的学生!

一次是五月,在我家乡的丹霞名山冠豸山,有关部门请他为冠豸山的天池找找成因。我们盘桓了三天,在冠豸山的河流阶地上取样,在竹安寨的深谷里攀爬,他的长柄伞一下一下点在石阶上,点在石壁上,点在石阶上那是拐杖,点在石壁上那是教鞭。我引领他走进冠豸山的峰峦峡谷,他引领我走进这些峰峦峡谷的前世今生。多么奇妙啊,在他娓娓的述说中,峰峦一点一点长高了,峡谷一点一点下切了,数百万年不息的风,从我的耳畔呼呼地掠过。

这年八月三日凌晨,他的电话把我从梦中惊醒,电话里是激动得有些变形的声音:“刚刚传来的好消息,中国丹霞列入世遗啦!”大喜讯啊,中国四代丹霞学者让丹霞走向世界的梦,就要圆了!这个电话成了一次电话采访,作为中国第三代丹霞学者的领军人物,他侃侃而谈:“丹霞地貌是由中国最早发现、命名、系统研究的一种地貌,让丹霞走向世界是我们的梦想,总有一天,全世界这种类型地貌都会用‘丹霞地貌’来命名,像喀斯特地形一样,成为全球一种通用的地形概念”。

印象极深的电话还有2014年7月26日,他第四次从西藏归来之后。以85岁至87岁的高龄四入西藏,在青藏高原上呆了接近半年。在汉族人中,该可以列入吉尼斯世界纪录了。在西藏,他实地考察了44个县,新发现与证实了46处丹霞地貌,填补了丹霞学的多项空白。然而,毕竟高龄了,在西藏经历了一次次的“头很晕,站立不稳”,“咳嗽越来越厉害,体力越来越差,再不医治,后果严重”之后,他的语气有些低沉,有些像叹息:“跑不动了。”

跑不动了,黄进老师,您其实跑出了多少项世界纪录啊!无休无止地跑了接近30年,这一个人的长征该是以百万公里为计算单位了。仅仅在西藏的一次考察,就走了74天,行程27115公里。目前中国已发现并登记的1101处丹霞地貌,经您本人亲自考察并予鉴定的就达1005处,这其中还有多少处是您一而再再而三反复考察登临的呢?一个男人和一千座丹霞大山,这样的意象想一想就让人热血奔涌!

跑不动了,黄进老师,您已经留下了差不多90本的考察日记,每一页都是一段生命。跑不动了,正好翻阅、整理这些第一手资料,去完成您倾毕生之力想要完成的巨著:《中国丹霞地貌》。

然而,远远未及完成,他走了。只来得及留下遗言:把毕生的积蓄全部捐出,用于建立丹霞地貌科学基金。

他走了,走上云端,当他的灵魂俯身回望,他看得见中华大地上那一千余座斑斓多姿的丹霞大山么?看得见丹霞山水中苦苦追寻他的足迹的代代后人么?

他总是喊我“同志”,“同志,”一个多么崇高却也被某些人严重玷污了的称呼。而在他,这个1950年入党的中共老党员口中,同志,永远是那样地庄重,那样地崇高!

摩挲着黄进老师的一本本赠书,《丹霞山地貌》《武夷山丹霞地貌》《崀山丹霞地貌》《石城丹霞地貌》《广丰丹霞地貌》《赤水丹霞地貌》,凝视着扉页上那工工整整的签名,我,马卡丹同志,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该怎样,才能不愧对同志,黄进老师口中这无比庄重的称呼?

我凝望云端,那里仿佛有一个身影,渐渐淡去。

一路顺风,黄进同志!

                 2016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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