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想罗汉岩
无意间,瞥见友人晒在朋友圈的照片:一个青春将逝依然灵秀的女子,伫立赣南的丹霞山水间,目送飞鸿。旁边是一行小字:“罗汉岩,多年后重返,不同年龄,不同心境,不同意境。”
多年之前,这个女子正值青春,有些张扬,有些天真,罗汉岩的丹山碧水间,二个小时里常有她的笑声回旋。我们一行六七人,来自闽西赣南,皆属文朋诗友,相互间倒真是不同年龄不同心境。友人算是年少轻狂了,其他几位多在青春尾巴上,盯着青春甩着尾巴穿过试剑石、一线天一去无踪,游山的兴奋中夹杂几分怅然。已届知天命之年的我该算长者了,虽迟钝未知天命,依旧缺乏斩却名缰利锁的决然,但世路红尘终究让我多了几分淡泊,懂得了静品,懂得了放松。罗汉岩山不高而奇,水不宽而秀,正中在下情怀,行行走走,像是老友邂逅,欣喜萦怀,会意在心,却是相对无言。
宋末诗人蒋捷有词《虞美人·听雨》,历数少年、壮年、暮年听雨的不同心境:红烛罗帐笙歌,雨中听出浪漫;客舟江天孤雁,雨中听出苍凉;僧舍人淡鬓白,雨中则听出几许无奈几许豁达,人生本过客,每一程自有所遇自有所悟情境不同心境亦自不同。文朋诗友们此番罗汉岩之游,印证的正是不同年龄段对同一事物的不同心境,与蒋捷的词还真有些暗合。
退休前夕我曾第二度探访罗汉岩。是一个大型会议的间隙,一大拨人熙熙攘攘寻红觅绿,红是瑞金的红色旧址,绿便是二度晤面的罗汉岩。穿过浑圆如帽的蜡烛峰,走过倒影如镜的情人湖,享受天降二瀑马尾瀑、米筛瀑疾徐相间轻柔似雾的抚摩,山光水色依旧,宛然如昨,只不见前番同游的友人,一个也不见,人声喧腾间竟让我多了点孤独的感觉。“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那些人面何处去了呢?其实都只在碌碌红尘中,转眼已江湖相忘。只是人毕竟是感情的动物,睹今思昨,禁不住心底微澜。静下神来,特意落在队伍之后,缓缓,不一会,人已远在喧声之外。有风徐来,捎来天籁,似又找到一点前番游览静对山灵的感觉,“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辛弃疾此语于我却只有一半相合,二度游山,罗汉岩妩媚依旧,游山的我却“鬓已星星也”,再也无复当年。想友人二度罗汉岩之游,怕也是如此感慨系之吧?
注目友人镜头里的罗汉岩,心头忽然有了点三游的冲动。山环水阻,世路迢迢,三上罗汉岩怕是还得多年。那个时候,我大约已在人生大雪纷飞朔风凄紧的深冬了。那样也好,就选一个雪后初晴的冬日,漫山皆白,山门前摩崖石刻“罗汉岩”那三个字,在群雪的映衬下分外瞩目。顶着一头雪冠的我,面山伫立,与同样一头雪冠的蜡烛峰,无语相对,遥遥。
纵然无法穿山越岭前去致意,至少我可以,独立苍茫,与山为友,与时光为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