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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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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0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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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焕亭:《绿太阳》的诗意意象


 

以一种叙事文本去营构浓郁的诗意意象,以一种温馨如茵的故事去传达作家对于人文生态的关注,以一组内心世界丰富的艺术群象去实现作家对于人的生存价值的美学认定,这是梦萌长达11万字的中篇小说《绿太阳》的艺术魅力所在。

在当今各种文学思潮绚斓多彩,甚至瞬息消长的形势下,《绿太阳》从叙事模式到文学语言,都打着深刻的传统现实主义的烙印。然而,作家在故事所发生的典型环境的选择上,却表现出独到的人文视角。地处三县交界的五凤岭苗圃之所以成为绿太阳升起的地平线,不仅在于它岚气氤氲的青山秀水,蕴含丰富的自然资源,田园诗式的人情世故,还在于它同中华民族古老的人文精神保持着源远流长的联系。这样,作品中那美丽动人的神话传说,那深沉幽远的历史追溯,便绝非毫不经意的冗笔闲章,而成为主人公价值选择的一种文化铺垫。及至邱平山在泾河桥头与银杏的相遇,月夜小宴上职工们的纯朴豪爽,都使其看到一种在滔滔商海中,在喧嚣的都市中,在原先的恋人瞿秋蝉世俗乃至庸俗的目光中不曾看到的和几于失落的精神、情操、道德和理念蜕变中,使主人公心灵遭遇了新的蒸腾和撞击。如果说,绿太阳最终以一种意象悬挂在瞑目的邱大爷的床头,那么,它的胚胎则孕育于第一夜邱平山如波如浪的思绪。在这里,艺术人物充当了作家理性思考的载体。作家采用蒙太奇手法,把银杏的善解人意与秋蝉的市脍冷漠,把马满一伙的纯真率直与胡大顺的侍老垂成,把酒中的月亮与夜空中的月亮,把酒的甘冽醇厚与人的古道热肠镶嵌在情感的天平和思维的滤网上,从而把典型环境由自然的优美上升到人文的悠深。透过邱平山静夜回忆中的价值评估,透过他“宾至如归”的感觉,不难发现作家文化溯源的哲学寻觅。

这使得《绿太阳》与近年来一些文学作品淡化典型环境,淡化传统,于人的原生态,于人物的情感碎片上去构建所谓的“写实、体验”,于一种“苦难共享”,“不得已而为之”,随波逐流中为人文失落开脱辩解的所谓“当前现实主义”形成了显明的对照。在作家凝重而又忧郁的眸子里,经济的繁荣,城市的崛起,物质的丰富与精神的贫困,心灵的冷漠,道德的扭曲,价值的失落,是那样冲突剧烈地构成了令现实生活中像邱平山这样的普通人物很困惑、很无奈、甚至很烦恼的深层矛盾。这些矛盾引发作家把目光转向生活的多棱侧面和新的空间,他试图在自己的艺术世界中找回这些曾经使一个民族饱经沧桑而得以生存,得以延续,得以在激烈的变迁中与新世纪拥抱的文化遗存和文化新素。所以,我们宁可把邱平山那种一时难以说清的,或许是一种风格,一种气质,一种祖先和民族留下的传统的审美通感,看作是作家张达人物精神,关注人文现状的一种艺术呈现。所以,我以为第一章是解读《绿太阳》全部内涵的锁钥,是作家营构诗意意象的土壤,是传统与现代相交织的舞台,这种海明威式的叙事方式无疑提高了《绿太阳》的艺术品位。

作家就是借助了这种特殊的,典型的自然和人文环境,以邱平山和胡大顺的矛盾冲突,邱平山与银红二杏的情感纠葛为线索,浓墨重彩地展开人物的命运风雨,起伏跌宕地刻划人物的情感历程,层次有序地揭示人物主体多面的性格特征。在五凤岭这个远离都市的安谧宁静甚至邱平山到来之前近乎死气沉沉的社会舞台上,胡大顺是一部色彩斑斓的书。在他的身上,集中了中国农耕文明这种母文化系的许多经岁月磨砺而不朽的优秀积淀,同时又背着许多尘封经年的历史重负。他执著地拥抱着用自己的生命和情感浇铸起来的事业和土地,他甘于平淡,疏于名利,甚至连头衔的概念也不屑追究的绿色情结,他对于邱大爷兄弟般的情愫,还有对于妻子槐花绵绵无绝期的思念,实际上是浸入中国农民潜意识深处的儒家文化品格的自然的外化。这种很难用接受了多少知识薰陶,读了多少儒家经典来衡量的浸润和外化,使得胡大顺的性格呈现出协调而又矛盾的特点。他与邱平山之间的冲突,是传统的管理体制与现代管理体制,是农耕文明与现代文明的冲突。然而,作家的灵动和智慧就在于没有把胡大顺刻划成食古不化而最终与邱平山分道扬镳的时代弃儿。我注意到许多论家都从“至善”的层面上去解读这种处理,这并不错,然而,却很不够。我以为作家是从文化层面上肯定了传统与现代的相溶性的。这样,当绿太阳的春晖在两代人澄明的心野上染出一片碧茵时,他们矛盾的化解便成为渠成水到的趋势。他们的拥抱无疑具有生命意义上的诗情画境。

在这里,邱平山因要借用桐苗地打钻孔盖厂房而触动了胡大顺情感深处本已淡忘的创伤,从而引发了他撕心裂肺的痛哭和最终豁达明理地同意迁坟,这就使邱平山不禁洒下铭感肺腑的泪水,这样以来两个细节就同样具有了诗意的审美价值。邱平山在初到五凤岭的月夜那种很朦胧的审美通感到此终于得以明晰起来。它丝毫不含有谁战胜谁,谁说服谁,谁改造谁的制约或者因果关系。胡大顺潜意识中那些饱蕴着生命汁液的道德和情感财富因在现代文明的激流中找到了栖息地而获得了永存的价值。与之相呼应,邱平山全新的、现代的、创造性的生命不仅在胡大顺的心弦上击出空谷飞瀑般的共鸣,尤其因了传统的润泽而获得了蒸腾、升华和净化,这使他那开放的胸襟增强了对瞿秋蝉式的都市“浮躁症”的免疫和分辨能力。这种艺术处理,赋予作品以历史理性的意蕴。在某种意义上,达到对文明链条的解密,实现了作家对于中国当代人文生态的理性透视:“一个丢弃传统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而一个墨守传统的民族是没有活力的民族。”胡大顺与邱平山矛盾的化解做了绿太阳的催生婆。

绿太阳不仅是生命的诗意象征,也是爱的诗意象征。胡大顺携带的人性质美和道德精神,在两个女儿银红二杏那里得到延伸和承继。这是邱平山与银杏相爱而又最终地和红杏走在一起的基石和土壤。银杏走入邱平山的情感世界,不只是因为她直率的热情和迷人的丹凤眼,也不仅仅因为她清脆悦耳如春溪叮当的歌喉,更基于一种心照不宣的文化认同和价值认同,这就是对邱父那种与瞿秋蝉完全不同的责任意识和情感表达。然而,这种灵魂的沟通也并非一触即发,一见钟情,一拍即合。在这场漫长而又坎坷的苦恋中,作家借助于爱的推波逐澜,层层深入地丰富了人物的性格特征。在情感的漩涡中,邱平山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如果说,他初到五凤岭时对于银杏的追求表现出若即若离的迟钝,是因为他无法抹掉瞿秋蝉在他心灵底板上的影子,那么,作家在这里恰恰是展现了主人公人性丰沛的一面。在他看来,生命虽然在人生的漫漫旅途中要不断接受道德的审视,然而,生命不应该也不可能成为道德的附庸,它本身就应该有自已独立的、生生不息和鞭长莫及的地位和价值。那么,当他接到范小青的信以后,最终决定与银杏分手,则使得主人公在道德的紫光下实现了向人的类特性的复归。这种复归导致他后来在处理与瞿秋蝉和红杏的情感矛盾时多了理智,多了宁静,多了文化的品茗而少了骚动和不安。这是作家对于近年来弥漫于文学作品中蔑视道德、膨胀主体、淡化人的社会性而独钟人的动物性,萎缩美的崇高,实现“肉”的诱惑的倾向的一种理性的曲折的批评。

这样,绿太阳因了人在喧嚣的商海中找到了本位而绿得蓬勃,因为灵魂在撞击中实现了净化和超越而绿得滴翠,因了邱大爷怀着无限眷恋告别这个世界而不愿意再给这个神圣的晶体增加阴影而绿得深沉,因了五凤岭历史性的变迁而绿得永恒。作家就是这样,以人文的视角、艺术的张力、凝重的笔触,完成了绿太阳在邱平山心中播种而于邱大爷床头成熟的荡魂摄魄的乐章。让我们引摘作品结尾时一位画家的话来做为这篇文章的结尾:

“那是一种意象,一种传统,一种美德,一种对象化了的自然,像五凤岭的事业一样,太美了,太美了!”

这也许正是梦萌《绿太阳》全部美学追求而最终淘濯和浓缩的练蜜。

 

(原载《秦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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