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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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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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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生命里的朋友

很多年后,我还是会记得,那一年大雪纷飞的冬晨,雷雷为了救我,掉进冰窟窿里的样子。

那一日起得正早,我们结伴同行,因天寒地冻,自行车无法通过,只得踏着厚厚的积雪,踽踽前往。在通往学校的羊肠小道上,一路沟壑,一路泥泞,冬季的河塘,远比其他季节多一些寂寥。没有热闹的蛙鸣,没有婀娜的荷花,只有一团萧瑟的静谧。

在路过冰封的河塘时,因童心作祟,我们雄赳赳气昂昂,打算包抄近道。

那时的我约么六七岁,在镇子上念小学,而雷雷年长我两岁,体格健壮于我,是住在我家隔壁同一个班级的邻居,也是我儿时最好的玩伴,以及同村少年里的带头“大哥”。虽未歃血为盟,但也都是拜过“把子”的。

他有机灵的头脑和举足轻重的号召力。每年春天,雷雷会骑着高低杠的自行车,带领着我们沿油菜花海的乡间公路,于风中去追赶过境的绿皮火车,一边追一边喊着冲锋的口号。夏日里,便一起下河摸鱼捉虾,或是对着平整如镜的水面打“水漂”,雷雷丢出的石子始终都是最远的,且一浪高过一浪。秋景里,田野成为了孩子们的游乐园,我们扎堆烤红薯,捉草蜢,放风筝,在麦垛里捉迷藏。到了冬季,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堆雪人,打雪仗,或是在庄稼地里生火……儿时的玩具不多,但雷雷总能变出花样,把枯燥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那一日,我跟在雷雷的身后,在冰面上踱步。他身手敏捷,步伐矫健,还频频回头,交代我动作的要领——要尽量降低重心,脚步轻快,且不可离地太高。我屏息凝神,接受他的言传身教,在裸露的冰面上颤栗地行走。但兴许是我穿的鞋子太滑,一个踉跄失足,摔得人仰马翻。本该成功上岸的雷雷径直折返,弯下身子,向我伸出了冰凉的手。我慢腾腾地起身,保持着继续向前的姿势,却因那一跤摔得太过用力,使得冰面如蛛网状爆破,四分五裂出长长的口子。为稳住重心,雷雷在原地屹立,一把推我向前,朝着岸边奔去。结果是他掉进了刺骨的冰窟窿里,几番挣扎后上岸,弄丢了一只鞋子……那一次雷雷的舍身壮举,更加深了我对他的感情。

然而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又因父母工作的调动戛然而止。我辗转回到了城市,和雷雷的联系便少了起来,最多只是隔三差五的书信来往,以及逢年过节时,带回去的一堆玩具和零食。再后来,听说雷雷辍学,到了南方去打工。而我在离他不远的城市里读大学,但始终没有见面。

我结婚的时候,举办了隆重的仪式,很多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唯独雷雷遗憾缺席,托人捎来了祝福。听老家的人说,他辗转各地,换了好几份工作,虽然努力,却一直不温不火。又因念书少,时常受骗,日子过得平淡似水。我想给他打电话,问候一下许久不见的朋友,可从前的号码已经停机。我感觉莫名地失落,原来在倥偬的时光之中,我们分别了太久,像是两条不再相交的平行线,在各自的世界里渐行渐远,无声无息。

又过了几年,因家庭的变故,我的人生从高台跌向了谷底。无助之际,我在某筹款平台上发起了求助,并转发到了朋友圈。我清楚地识得每一笔捐款的出处,唯独有一笔五千元的善款没有署名。只在落款处留言——加油,兄弟!

想想这些年,我所遇见的人很多,分别在我生命里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但除却身旁至亲和三两挚友,大多都因某种际遇,结伴走过一程。要说真正称得上兄弟的人,我猛然想起了雷雷。

于是我不愿意再等,几经周折,找到他的号码。我给雷雷打去电话,问他这些年过得还好么?

他装作万事顺遂的样子——我挺好的。倒是你,要好好保重!我想提那五千块钱的事,却被他堵住了口——不值一提,咱们是兄弟!

困顿中的我,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于电话的一端泪湿了眼眶,并感觉有一股清澈的暖流,从少年时代流出,流进了血液里,汩汩地焕发出生命的活力。只是我不知,在电话的那一头,雷雷正躺在南方湿冷的工棚里,一个人养伤。

走过那一段蹉跎,当我在若干年后因回不去的故乡而怅惘之际,同时又能因有了住在生命里的朋友而热泪盈眶。从雷雷的身上,我明白了“兄弟”的意义。

这一生本就是各自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和皎洁,但总有一些人,住在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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