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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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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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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鸿

  深秋梧桐叶簌簌飘落时,总能在校园西南角的回廊里看见那个挺得笔直的背影。

  十六岁的张明像株不合时宜的竹子,青布长衫总沾着墨渍,怀中《昭明文选》的书页在穿堂风里簌簌作响,仿佛千年文魂在低声语。 这个自诩“文曲临凡”的少年惯用古籍作铠甲。当同龄人捧着漫画嬉笑时,他总以“竖子不足与谋”的眼神睥睨;见女生讨论明星便冷笑“商女不知亡国恨”;甚至在校刊读到获奖作文,也要用朱笔批注“无病呻吟”,将少年心事贬作柳絮浮尘。

 “尔等终日营营,岂知鸿鹄之志?”晨读时他总这般训诫同学,手指叩击课桌的节奏暗合平仄。渐渐地,他方圆三丈成了真空地带——倒非众人惧怕,实是那套“之乎者也”的盔甲太过厚沉,连善意都化作“嗟来之食”被挡在门外。

  霜降那日,藏书阁的雕花窗棂见证了一场荒诞剧。三个常被他讥为“沐猴而冠”的男生,决定用最原始的方法打破他的盔甲。当拳头裹挟着草纸塞进他高谈阔论的嘴,这个总说“君子死而冠不免”的少年,第一次在《楚辞》扉页上洇开了泪痕。

  翌日晨雾未散,张明依旧捧着《古文观止》立于廊下。只是那件浆洗得发白的长衫,不知何时沾了墙灰,挺直的脊梁也微微佝偻,像极了风雪中不肯倒下的旗。当嘲笑声再度袭来,他仍要整冠捋襟,却把“竖子”改作了“诸君”,将“尔曹”换作“同学”,仿佛在文言与白话的夹缝中,寻到了新的盔甲接榫处。

  暮色漫过飞檐时,有人看见他在泮池边徘徊。池中红鲤摆尾搅碎漫天霞光,少年突然将半卷《庄子》掷入水中,惊起一圈圈荡漾的涟漪。泛黄的书页在夕照中舒展如蝶,忽被跃起的金鲤衔去半页,载着“北冥有鱼”的墨字沉入藻荇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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