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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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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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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于竹林隐入时光

母亲修缮老屋,收拾老物件时翻出一个小小的竹编背篓。这竹篓不到小腿高,袖珍极了,不似劳动工具反倒像玩具。蹲在夏风吹过的堂屋里,抚摸着颜色陈旧却保存完好的小背篓,我的心中泛起对爷爷的深深思念。

老屋后长着一片镰序竹。小时候,每当家里缺板凳、扁担、箩筐等物什,爷爷就会挎上砍刀,来到竹林,先选上粗细合适的竹子,刷刷两下,利落放倒,再拖回屋前空地上。隔老远,当竹叶擦过泥土地、发出簌簌声传来,我就知道,爷爷回来了——我马上搬出小板凳,赶到地坝上,一屁股坐到爷爷身旁。爷爷的双手并不好看,指腹厚茧,关节粗大,像房顶熏过头的腊肉,但这并不影响爷爷的动作,只见他手起刀落,劈掉杂乱竹枝、多余竹节,三下五除二,长筒光滑的竹子,便乖巧地规整成了细细的篾条。就是现在!我滴溜溜转动眼睛,从中抽出两三根,“哎,莫把手割了哟~”,爷爷瞅见果然立马停下活儿,拍了拍我的小手,将两根篾条收回,再还来,或是一只小狗,或是一只蝴蝶……栩栩如生,嗬!多神奇!我终于心满意足,手捏着竹编逗趣的小玩意,蹲在一旁玩,爷爷一边手指翻飞,一边陪我闲聊。当老屋的影子,从墙角,爬到屋前的桃树根上,一件件朴实无华却好用耐用的竹编,成型了。

爷爷会拿竹编到集市上卖。找一空地,摆满了,也不吆喝,老僧入定坐着,游闲的吧嗒吧嗒抽旱烟。过一会,就来了人,几块钱一个簸箕,几毛一个竹篮,爷爷的竹编手够结实,并不缺卖。有的时候能卖完,有的时候会剩一两个,爷爷也不勉强,拾掇好收摊:“有钱啰,带我幺儿买好吃的啰~”我指着拐角的炸洋芋,口水四溢:“爷爷,我要吃那个!”爷爷无不答应,跟小贩点了吃的,略等片刻,滚烫的美味就好了,爷爷帮我拿好碗,我用牙签戳一块土豆,上面沾着粉色的酸萝卜、绿色的折耳根、红色的辣椒,忍不住咬一口,外焦里酥,口水疯狂分泌,那滋味将回家的小路都染香了。

日子一天天过,我到了上山爬坡的年龄,看着大人们的背篓,我别提多羡慕。“爷爷,我也想要一个属于我的背篓。”我央求他,眼里亮晶晶满是期待。爷爷没有犹豫,和每一次一样,笑吟吟的应了一句“要得”,拎着砍刀,朝着竹林走去。我现在都时常能想起那个画面,爷爷穿着靛青色布衣,手肘微弯,袖口处有泛黄的补丁,他步伐沉稳,并不高大的背影渐渐隐入了绿色里。当晚,我就拥有了自己的小背篓,它小小的,只有成年人小臂长,背到我身上却刚刚好,背篓的边缘被磨得光滑锃亮,没有一点竹刺。那个夏天,我去采桑叶,肥美的桑叶和紫色的桑葚,铺满了整个背篓;我去搞枇杷,爬上粗壮的树枝,使劲一摇,满地甜滋滋的金黄成了背篓的战利品;我去摸泥鳅,什么都没摸到,小背篓空空如也,我也不气馁,薅了几把田埂边蓝紫色小花(后来知道叫婆婆纳)丢了进去。

小背篓总是满的,我以为,就像爷爷总是在的。

可小背篓兜不住流水,我也留不住时光。爷爷走的那日,我在学校,妈妈一脸焦急接我回去,还是没见上爷爷最后一面。爷爷离世后,葬在了离竹林不远处,近得一阵风刮过,竹叶摩挲,我在堂屋都能听见那声音,那么亲切,那么自然,就像爷爷在跟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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