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
静寂。
纷纷坠叶,寒声碎地。
子时,京兆,城东。
一所破院之中围满了衙役捕快。
院子里,血泊中躺着一具尸体。
尸体经仵作验过了,死去的时间并不长。
当然,这是打更的报的案。那打更的恰好见到凶手从破院里出来,凶手身上沾满了血,打更的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来衙门报了案。
这才使得这群衙役捕快连夜来此查探,不然兴许要等到明天这具尸体才会被发现。
不过这中间有个疑点,那就是凶手为什么没将打更的灭口。不过现下没人怀疑打更的,他们都忙着搓着手打着呵欠呢!
苏未晚走了进来,他风尘仆仆,一看就是连日来舟车劳顿。
他一来,衙役捕快们立马打起了精神。
一个矮瘦的衙役略感惊讶地说:“大人,您怎么来了?”
“发生了命案,我能不来?”
“可您今天刚到啊!”
苏未晚没再接话,他观察了这个院子,当然他的着重点是那具尸体。衙役举着火把照亮整具尸体,苏未晚看清了死者的脸,当然也看见了死者身上众多的伤口。
到这时,他也明白,死者是多处中刀导致失血过多而死的。然而死者身上的刀伤的位置和深度都不致死,可见凶手对力道的把控能力很强。不难看出,死者在凶手面前没有一点还手的余地。若是平常人也就罢了,可死者是当地一位小有名气的用刀高手啊!
苏未晚瞥了瞥眉,这种杀人方式看上去很是陌生。这种折磨人式的杀人方法,他还是第一次见。最让他想不通的是死者的胸膛有一个“乂”字,显然这是死者死后添上去的。
在他刚来的这个晚上就发生了这种事,谁都不会相信这是偶然。或许这是一种挑衅!
苏未晚开口问:“谁报的案?”
矮瘦的衙役回答说:“打更的。”
“人呢?”苏未晚像是很漫不经心地问。
捕快们纷纷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心头一紧,当下有人道:“我这就去传。”
“不用了,来之前我已经派人将他收监了。”
捕快们松了口气,如果打更的真是凶手,那打更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悠而没被他们发现,那就是他们的过错了。
苏未晚没再说,但在场的捕快也明白,苏未晚这是在提醒他们长长脑子。
在回衙门的路上,矮瘦的衙役说:“大人,我突然想起来,这种杀人方式或许有个人见过。”
“谁?”
2
将近午时,城中某家酒馆。
“酒保,酒呢?酒呢?”一个带着几分醉意的人敲打着桌子,很不满地大声喊着。
精瘦的酒保不敢给他添酒了,他都一个月没给酒钱了。再让他喝下去,酒馆非给他喝穷不可。
“怎么回事?”店家问。
“老板,他又要酒。”
“给他。”
“可是。”酒保不敢违背店家的意思,给酒鬼添了酒。
酒鬼又喝醉了酒。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酒馆。
苏未晚迎面走进酒馆,在店内找了张桌子坐下,他是来找人的。
苏未晚要了杯热茶,暖暖身子,而后唤来店家问道:“刚出去的那人是谁啊?”
店家说:“一个可怜人。”
苏未晚喝着茶问:“怎么说?”
“他原本是我们这有名的捕快,人聪明,身手又好,如果没有那档子事,七大名捕也许就该叫八大名捕了。”店家说着,用手比了“八”这个手势。店家看苏未晚的谈吐不像是本地人,但对于旁人的询问,店家显然还是乐于回答的。
“哦!”苏未晚没去想店家那七大名捕改名的话,只是听了店家的话,他倒是来了兴致,“那他如何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那是八年前的一个案子。有户人家被贼人盯上了,贼人抢了钱还掳走了一些人。官府派人去追查,他率人追到了贼人,确切的说是贼人在等他们。树上绑满了人。他自己也深陷其中。贼人要他选择,是选自己活还是选别人活,他选了自己。于是那些人全被杀了。”店家仿佛身临其境般地说,“要是我,也会像他那样选择的。”
苏未晚示意店家继续说下去。
“唉!”店家叹了口气继续说,“有许多人责怪他说他是吏应该救民,他也陷入了自责之中,可我倒觉得他没错,他活着能破更多的案,救更多的人,归根结底是他自己走不出来。”
苏未晚安静地听着,店家看了苏未晚两眼后接着说:“事实上确实如此。他回来后,前两年,破获了不少案子,人们也渐渐忘记了当年那档子事。可是他想抓住那个贼人,他暗中调查了许久,但是那贼人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在其他州府也没有那贼人的消息。知府大人得知此事大发雷霆,罢免了他的权职。此后他开始自暴自弃,每天以酒为伴……”
“等等,”苏未晚打断了店家的话,“按理说他只是查旧案,知府大人怎么会罢免他的权职呢?”
店家似乎早知他有此一问,回话道:“据说是他滥用职权,为了引那贼人现身,”说到这里,店家看了看四周,指着桌子,压低声线说,“不惜以同僚富商为饵。”
“滥用职权,以同僚富商为饵。”苏未晚重复了这句话,评判道,“看来那件事让他郁结于心啊!”
“谁说不是呢?也是他祖上庇佑,娶了当地豪绅妻子的妹妹,借此领了份闲职,如此余生。”店家说得口渴,也喝了杯茶,而后说,“但心结宜结不宜解,慢慢地他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幸好他妻子还对他不离不弃。”
“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确实可怜,但也可恨。”苏未晚添了一杯热茶,轻抿了一口,“店家觉得他是可怜多一些呢,还是可恨多一些呢?”
苏未晚并没去分析店家话中关于酒鬼的故事真实性有多少,也没去与昨晚从矮瘦的衙役口中了解到的酒鬼作对比,只是顺着店家的故事随口一问。
店家语塞之间,酒鬼又跌跌撞撞地回来了。酒鬼醉醺醺地说:“老板,我欠你的钱给我记上,过几日我必定还上。”
酒保嘀咕道:“每次都这样说,有哪次算数过?”
店家瞪了酒保一眼,酒保才老实了。酒鬼也没在意,或许他根本就没听见,他又出去了。苏未晚没等店家回答,付了钱跟了上去。
走了一段路,酒鬼终于发觉了苏未晚的存在,他摇了摇头使自己清醒一点后说:“有什么事?”
“认识一下,我叫苏未晚。”
酒鬼显然听过苏未晚的名声,他顿了一下说:“那又怎样?”
“昨晚城东死了个人。”
“与我无关。”
“是与你无关,”苏未晚开门见山地说,“不过那人的死法跟八年前的那件案子有点关系。”
酒鬼先是眼前一亮,然后双眼又暗淡了下来。
酒鬼好像清醒了很多,他问:“什么关系?”
“刀伤,一种不致命的很多道刀伤。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死者的胸膛有个‘乂’字。这个‘乂’字比其他伤口要深半寸。”苏未晚说着死者伤口的细节,说到最后,他明显加重了声线。
酒鬼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他颤声道:“也许是模仿呢?”
苏未晚看出了酒鬼的激动,但他并没有明说,只是说:“所以需要你的配合。”
“好吧!我跟你去看看。”酒鬼心情平复了许多,他好似被苏未晚说服了,“可事先说好,如果真有关系,这案子我不参与。”
苏未晚笑笑,恐怕到时候可由不得你。
3
停尸房。
酒鬼的嗅觉早就没当初做捕快时那么灵敏,可当他踏进去的时候,一股难闻的味道还是让他皱了皱眉头。
尸体停在门的左侧,酒鬼在衙役的指引下掀开了盖在尸体身上的白布,观察起了尸体的伤口。他还没细看,他的眼睛就睁得很大,这杀人手法他太熟悉不过了。尤其是那个“乂”字,他胸膛上也有一个,不过早已结疤。但他感觉到他身上结疤的伤口隐隐作痛。
确实是他,时隔八年,他又来了。
苏未晚看出了端倪,他问:“怎样?”
“是他。”酒鬼平复了一下心情,又疑惑道,“只是让我想不明白的是他最会玩弄人性,为何这次就这么简单的杀掉了这人。”
“简单?”苏未晚抓住关键的两个字。
酒鬼认真探查了死者身上的伤口,解释道:“你别看这些伤口多且不致命,如果你跟他打过交道,你就会知道刀的伤口还会再浅一些,血流的会更慢一些,他会真正地让你感受到痛苦与绝望。这个时间是漫长的。”
苏未晚倒也破过不少离奇的案子,但是如此折磨人的杀人手法,他还是第一次见。他也留意过刀伤,可是死者身上伤痕的深浅,确实是他忽略的细节。于是他有了一个新的问题:“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模仿这种手法作案呢?”
“不无可能。”酒鬼迟疑道,“事实上见过这种杀人方法的人并不多,如果不是他的话,还会有谁会用这种方式去杀人呢?”
两人沉默片刻后,酒鬼仿佛有了一点查案的模样,他说:“不过有一点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他太着急了,像是在赶时间一样。”
“着急?”苏未晚搓着手,听酒鬼继续说下去。
“你看这伤口的深度,以凶手的刀功,不会把控不好力度,仿佛很迫切地想要杀掉死者。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呢?”
“凶手杀人正巧被打更人碰见了。”苏未晚说出了一个答案。
“那便能解释了。”凶手本可以慢慢地将死者折磨致死,但是正巧打更人路过,于是着急得将死者杀害,但问题又来了,“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杀打更人灭口呢?莫非……”
苏未晚看着酒鬼糟蹋的脸,似乎想从酒鬼的脸上读出点什么。苏未晚说:“昨夜审讯过了,不过是恰好路过,况且找你之前我们已经查过,死者孤僻怪异,平时不怎么与人来往,没有亲人。更与这打更人没有任何交集。但是有一点让我觉得很奇怪,就是发现死者的位置,还有周围邻里之间的反应。”
还未等酒鬼发出疑问,苏未晚已经说出了他的疑问点:“死者死的地方在城东的一处小巷子里,那一带的居民还不少,周围也都是住宅。昨日一天都和往常一样,哪怕是在夜里也不曾有半点异常,要不是打更的叫喊着‘杀人了!杀人了’,邻里根本不可能知道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命案发生。”
酒鬼将裹尸布给死者盖上,尽管案件还有颇多疑点,尽管他也有很多想问的话,但这些都与他毫无干系。他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多了,当然苏未晚也说了很多,他不可能不明白苏未晚的意思,但还是不明白的好。
苏未晚初到此地,于他而言,不管这个案件与八年前的旧案是否有联系,这个人都必须得揪出来。这个人究竟出于何种目的,是得知名捕苏未晚被调至京兆的故意挑衅,还是假苏未晚之手重查八年前的旧案?无论如何,如若他破不了这案,那他名捕的身份是不是需要画上问号了?想到这,他若有所思的看了酒鬼一眼。
酒鬼仿若未觉地挠了挠头,酒鬼问:“你想从我这儿知道些什么?”
“八年前那人……”
酒鬼知道苏未晚想问什么,他说:“我没见过他。”
苏未晚诧异地看着他。
酒鬼如实说:“事实上他一直带着面具,而且我觉得他的声音也像是在刻意地模仿谁一样。”
这时两人出了停尸房,苏未晚跳跃式地问:“他上次动手的对象是当地有名的大户人家是吧!”
酒鬼立马猜出了苏未晚的想法:“你是说他这次看中了目标,这次杀人是在挑衅。”
“也许吧!”苏未晚并不确定,他转而问,“附近最大的员外是?”
“你不知道?!”
“事实上我刚被调到京兆。”
“我还以为是因为案子棘手,他们请你来的呢?”酒鬼轻笑一声,这个想法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酒鬼说,“京兆地界,最大的员外是一个姓周的人,这人是八年前举家搬来的。”
苏未晚注意到了这个特殊的时间:“八年前?”
“他是在那场案子之前搬来的。”酒鬼回忆道,“当然因为他来的时间特殊,我们也派人查过他好几次,还去他之前住的地方探查,都没发现他有什么问题。”
“你真不打算和我一同查这案子?”苏未晚又看着酒鬼,他觉得查案中的酒鬼才是酒鬼真正的模样。
酒鬼也看着苏未晚,好一会才说:“我早已不是衙门的捕快,我现在领的是一个闲差。”
“你知道的,这并不是问题,尤其是对于我来说。”
“我这几年酗酒,这整个身子都已经废掉了。再加上多年不曾用脑,这脑子也不灵光,说白了,就是脑子生锈了。只怕帮……”
苏未晚打断酒鬼的话说:“难道你真不想亲自将他绳之于法?”
“交给你吧!”酒鬼依然回拒,“对于你的能力,我还是挺放心的,你会抓住他的。”
“你是怕了。”苏未晚的话直击酒鬼的内心。
好长一段时间酒鬼都没有回话,“对,我是怕了。我怕我再遇到八年前的那个场景,它多少次出现在我梦中,根本挥之不去。”
苏未晚说:“你这是心病,俗话说心病还得心药医,你若能将他亲手抓住,何愁心结不解?”
酒鬼露出痛苦的神色。
“而且你的能力,”苏未晚用与老友对话的口吻说,“我可听说了,你的追踪和对细节的敏感程度在这京兆的评价可不比我差。”
“可……好吧!给我点时间。我明天给你答复。”
苏未晚知道酒鬼已经做出了决定,只是碍于某些原因才说明天给他答复,于是苏未晚当即说了声好。
“果然还是念念不忘啊!”酒鬼拱手告辞,苏未晚看着酒鬼离去的背影,悄然道。
4
夜,又来了。酒鬼回了家,将今天的事同他妻子说了。
酒鬼妻子问:“你已经做出了决定是吗?”
“是。”
“真要去?”酒鬼妻子不死心,又问了一次。
“嗯!”酒鬼低着头说。
“我不想你去。”酒鬼妻子略带哭腔说,“我宁愿你像现在这样活着,也不想你再次面临那样的场景,你会死的。”
酒鬼握住妻子的手温柔地说:“不会的。”
“若真的再来一次呢?”
酒鬼看着他的妻子,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5
翌日,酒鬼难得早起,他刚拿起床头酒壶,忽然想到他不能再喝酒了。他摇了摇头,将酒壶放回原处。
他妻子帮着他将他的头发扎好,换上他昔日的着装。他的眼睛里有神,不像昨日那般涣散。岁月和常年饮酒还是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不过比起往日的荒废,已经好上许多了。
酒鬼提着刀向着衙门走去,一时间,仿佛回到了七八年前,那时的他也如这日一般,神采激昂。
酒鬼去到衙门的时候,矮瘦的衙役正在向苏未晚说着一些情况,应是昨日探查的结果。
“你来了。”酒鬼点了点头,苏未晚又对矮瘦的衙役说:“你先去下去吧。”
“是。”矮瘦的衙役出去了。
苏未晚才说:“没想到这京兆暗地里如此活跃啊。”
酒鬼不知苏未晚指的是什么,苏未晚也察觉到了,只听苏未晚接着道:“昨日你走后,我回想了一下咱们谈话的细节,正巧我也需要了解京兆的一些情况。倒让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这死去的人和本地豪绅徐家私下有过来往啊!徐家和周家这些年来摩擦不断,所以这矛头直指周家。”苏未晚没再说下去,而他没说的是,周员外刚好是八年前来的,这便耐人寻味了。
“你的意思是……”
“只是认为有些事过于凑巧罢了。”苏未晚可不相信周员外八年前来到京兆是一个巧合。不过时间过去很久了,许多有关的线索只怕也早被处理了。
“我倒觉得与周员外无关。”
“你们也不过查过他好几次而已,而且时期特殊,万一他是刻意伪装呢?如何判断与之无关呢?”
“八年前我与他打交道的次数可不少,也暗地里调查他长达半年之久,一无所获,而且种种迹象表明,他就是凑巧而已。”酒鬼还是认定此事与周员外无关。
苏未晚眸子里看不出他到底是否相信酒鬼的话,“他是否是凑巧,暂且先放一放,我要你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查查还有谁是八年搬来的,还有八年前有哪些比较可疑的人。其他人去我怕捕捉不到我要的东西。”
“好,我现在就去。”酒鬼说着就要去。
苏未晚站起来身,“不急,晚点吧!现在我们再去案发现场看看。”
苏未晚的眼神给酒鬼一种猜不透的感觉,而这种感觉竟然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呢?酒鬼想不起来。
6
“从现场的打斗痕迹来看,凶手的武功高出死者太多了。”这两日天气尚可,这里沾上了命案,也没什么人靠近,因而现场的痕迹倒还保留着原本的样子。酒鬼看了眼苏未晚,问:“你在想什么?”
苏未晚搓着手说:“我故意撤走衙役,清理现场时对现场的勘察也并不仔细。目的就是让暗中观察我们的人觉得我对案发现场并不在意。也给他们时间清扫痕迹,可过了整整一天还是原样。”
“他们?”酒鬼注意到了苏未晚的用语。
“你不会觉得仅凭一个人能够策划这场命案吧!说不定打更的也是他们其中一环。”
“所以你昨日放走了打更的,暗中监视?”
“是的。”
“如此说来,他们的时间还是很充裕的,足够处理好所有细节。”酒鬼也用了他们,显然酒鬼也认为,这场命案不是由一个人完成的。
“细节哪能处理完美,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苏未晚忽的一笑,“比方说……”他从地上捡起一块小小的破布。
“小心。”
那是一把飞刀,突如其来,杀机毕现。很显然,那把飞刀的目标是苏未晚。
苏未晚似乎已经没有避开这把飞刀的可能了,但酒鬼在说出“小心”的那一刻就朝着苏未晚扑了过去。酒鬼将苏未晚扑倒在地,那把飞刀从酒鬼后背上擦过,带着酒鬼衣服的布料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又是几把飞刀飞来,酒鬼和苏未晚立马在地上滚了几圈,躲过飞刀。
那名刺客的几把飞刀没中,他知道他的位置已经暴露,也不敢多做逗留,立马从他所在的房顶离开。
苏未晚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大声质问:“你不要命了?”
“当时没想那么多。”
“那你八年前怎么还会选择自己活命?”苏未晚没有顾及酒鬼感受,顺口就问了出来。
听苏未晚提到了自己的伤心事,酒鬼沉默了一会说:“那不一样。当你受尽折磨的时候,唯一想到的是活着,而不是死亡。”
酒鬼露出了他满身伤疤的胸膛,“生死的选择一旦思考,便经不起思考的。因为在那个时候恐惧会占据我们的内心,而在那个时候,选择不言而喻。”
只有真正到黄泉门口走过一遭的人才能明白酒鬼当时的求生欲望有多么强烈。酒鬼不被人们理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苏未晚好像理解了酒鬼当时的选择。酒鬼混沌多年还没从里面走出来,可见酒鬼的执念有多深。
“抱歉。”
“没事,习惯了。”
矮瘦的衙役说:“大人,被他跑了,我立马派人去追。”
矮瘦的衙役带着几个人去了,苏未晚看了眼剩下的这群衙役,看得他们心底直发毛,毕竟这是他们的疏忽,才导致这个刺客不知从哪里爬上了破院一角的房顶,从而有了对苏未晚下手的机会。
苏未晚嘴角露出笑意,他不断地搓着手里的那细小的破布,心底好似有了算计。
7
他在逃。
他知道,他刚刚的那场刺杀很愚蠢。很容易引起警觉,还有暴露他的身份。
但他还是做了。因为他留下了给人查到他的线索。不过他应该处理干净了的呀!可那块布料又是从那里冒出来的呢?
他没想杀苏未晚,但当时脑子一热。不知怎么就把飞刀扔了出去,要是大哥知道他这样做的话,应该对他很失望吧!他监视这么久的动向,他们布置了这么久的局,因为他的一时冲动,就要如此结束了吗?这终究是一场闹剧吧!他想。
那个矮痩的衙役还在追他。
这个衙役为什么老是能找到他,并跟上他。他要向着集市跑,可是矮痩的衙役没给他这个机会。不!应该说矮痩的衙役他们没给他这个机会。
看着矮痩的衙役他们步步紧逼,他忽然笑了。
他叫荀稻,前日死去的那个人叫裘哲,是他大哥。没错,是他亲手一刀一刀地将他大哥杀害的,而打斗痕迹也是他们事先就布置好的。所以裘哲是自愿求死的,为何?因为苏未晚来了,他们等这个契机已经等了八年了,荀稻练这刀法也已经八年了。
本来想用这刀法手刃仇敌,却没想到用到了自己最亲的人身上。哪怕裘哲是自愿的,但荀稻依然哽咽,难以下手,以至于对刀功的把握度并没有荀稻事先预料的那么精准。
“快点。”打更人报时是声音从门外传来,裘哲挥动着刀虚弱地催促道。
“我真的下不去手了,况且我们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我不想看你就这么死去。”荀稻哽咽道,他的手在颤抖。
“你练了八年,等的就是今日。你如此懦弱,如何能成事啊?”
“可是,可是你是我哥啊!”他实在下不了手。
“未知生,怎言死。我们做的事或许没人知道,但若真的能将他绳之于法,虽身死,又何妨?你忘了我们死去的亲人了吗?”
“我没忘。我怎敢忘?怎敢忘?”
“况且这是我们最好的一个机会。”裘哲的声音小了下去,他这句话像是在呢喃。
荀韬问:“可,真的会将他绳之于法吗?”
“会的。”
是吧!会的。你眼前这群人,不就是吗?他又听见了裘哲的声音,他的思绪又飞走了……他终于不再犹豫地一刀又一刀割在了裘哲的身上,直到裘哲布满伤痕,重重倒下,他在裘哲胸口补上那个‘乂’字,他已经耗尽所有力气……这两天荀稻一直很自责,因为他不知道他们到底会不会出现。现在他们出现了,他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了。大哥,我马上就来陪你,他握紧手中的刀,冲了上去。
来吧!就让我在这平凡中散发出最后一点光和热吧!
8
“店家这日子过得可真是悠闲啊!”
某家酒馆,店家翘着二郎腿坐在自己房内,哼着小曲,这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店家。
看见来人,店家立马起身,毕恭毕敬地说:“幻使。”
“嗯!看来你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幻使坐在了店家位置上。
“店家这位置坐了六年,是否已经准备好为本教奉献自己的全部?”
“从属下加入‘换人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为了教义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很好。”幻使优哉游哉地躺在这摇椅上,让店家退下,他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一名小厮跑了进来,他风尘仆仆地说:“幻使,查出来了。”
幻使问:“是谁?”
小厮在幻使耳边说了几句。
“会不会是他故意留下的?看来是得见一见他了。”幻使轻声地嘀咕道。
“幻使,之前您要我们查的事,也有了着落。”
“是吗?”
小厮又在幻使耳边说了几句,似有清风,缓缓徐来。
“下去吧!”幻使微咪双眼,嘴角的笑意似有似无。
9
苏未晚并未与酒鬼一同回衙门,酒鬼本来是想他去查破布的来源,但是苏未晚并没有同意。不管如何这件事也怀疑不到他头上,苏未晚说的是自己去查,也不知道查询的结果如何。
当然,也因为酒鬼还有任务在身,那可是一大堆的卷宗啊!
这让酒鬼颇为头疼!
但酒鬼还是去查了,这一查不要紧,只是没想到他经常去喝酒的那家酒馆的店家也是八年前搬来的!而时间却是那场案子之后,这一点让他颇为意外。他竟一点不知,八年前他可是将这些卷宗里里外外不知道翻了多少遍的啊!他思索着,店家也是五六年前才从老店家手底接过了这家酒馆。
如若就此分析的话,这店家嫌疑颇大!
只是……
酒鬼将卷宗翻来覆去地看,卷宗的墨迹深沉而略微不同。
不对,这卷宗是后面加进来的。酒鬼冒出这样一个荒唐的想法。
“喵!喵!”
哪来的猫叫啊?
酒鬼出了案牍库,看见了房檐上趴着的猫。按理说不应该有猫出现在这里,他也不记得衙门有谁养猫。
“喵!”突然,猫发出一声惨叫,向着他冲了下来。
他闪躲开来,猫躺在地上,血迹斑斑,已然死了。
而猫身上插着一把飞刀,猫是被这柄飞刀杀死的。当然,这把飞刀酒鬼也很熟悉,因为他上午就已经见过了,在破院的时候。
使用飞刀的是一个戴面具的黑衣人,他与酒鬼对视了一眼,就离去了。酒鬼当即追了上去。带面具的人跑得并不快,他生怕怕酒鬼跟不上,还故意放慢步子等了等酒鬼。
他把酒鬼带到了一个巷子了。酒鬼转角,和带面具的人的目光对在了一起。
“你是在找我吗?”
这熟悉的声音,很多次误入他梦,没想到他今日居然自己冒出来了。酒鬼瞳孔收缩:“是你。”
“你不应该很高兴吗?这些年你四处打听我的消息。可你似乎忘了当初是谁求着我放他一条生路的。”
酒鬼看着他,面目狰狞。
“说起来你还真是执着啊!这么多年都没放弃。倒是旁人,以为你真的是一个烂酒鬼。”戴面具的人缓缓地说,“不过你自己没能力,居然利用那个刚到京兆的捕头,为了引我出现,你的手段可不太高明。”
“高不高明无所谓,重要的是你出现了。不过我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出现了。”
“你应该明白,重要的是时间和契机。”戴面具的人说:“你不怕查到你?”
酒鬼哼地一笑说:“你这问题好愚蠢。”
“愚蠢吗?是挺愚蠢的,不过你应该感谢我,我已经帮你处理干净了。”
酒鬼忽然感到不妙。
“白天那个人已经死了。哦!对了,你一定很想问他的尸体在哪?不要着急,我想苏神捕已经收到消息了,你回去就能看见他那完美的伤痕。”描述起自己的杰作,戴面具的人仿佛陷入了某种癫狂的状态,“可比你们做的那具尸体完美太多了。”
“你真是个疯子。”
“我是个屠夫。哈哈!”
“你逃不掉的。”酒鬼右手紧握着刀柄,瞪着他说。
“我既然出来见你,就有我的依仗,你猜猜你身边有多少我们的人?”他笑着而去。
“我们”,酒鬼注意到了这个说法。“我们,我们”,戴面具的人的话一直环绕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又想到记录店家的卷宗深沉不同的墨迹,他没由来的一阵惧怕,莫名心烦。
10
苏未晚很生气,因为上午想要杀他的人死在了衙门边。虽然离衙门的正门还有一段距离,但这是赤裸裸的挑衅。询问之下,竟无一人看见是何人抛的尸。而且刚刚查得有一点苗头的线索,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对手给掐掉了。
这可把知府大人给气坏了,知县大人和典史大人莫名的挨了一顿骂,典史大人更是要求苏未晚必须两日之内破案。不然就拿苏未晚是问。
苏未晚也想不明白,这既然是他们的人,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就因为这人刺杀他失败了?
不太可能。
他把两具尸体摆在一块,希望可以发现点蛛丝马迹。
伤口的对比,看上去相似,但是对用刀的功力大不相同。刺客的伤更巧妙一些,像是在雕刻一件艺术品,而之前的那具尸体,像是一个可以模仿误导人的小丑的作品。
如此一看这个案子就颇有意思了,两拨不同的人。但是,如果是有意而为之呢?他心底有了计较。
酒鬼来的时候,苏未晚已经从停尸房里出来了。
“典史大人要我们两日内破案,现在的线索只有这两具尸体上的伤痕,仅凭这个是无法追查到真凶的。”
苏未晚对真凶用了重音,酒鬼听出来了,但他仿若未觉地问:“不是还有破布料吗?”
“那破布料的线索断了,对方处理得很好,没给我留下破绽。”苏未晚并没在意酒鬼是否注意到他的重音。
酒鬼面色沉重:“查到哪里断的?”
“卖布料的人那里。店家说,这丝线确实是他们店布料上的,可是那种布料每天都会卖出去好些,哪能记得是谁买的。”
“说得也对。”
“不过近些日,有人买。那人戴着黑斗篷,似乎不想被人认出。我们查到了那个人,那人买的布料分毫不差。然后其他人都是些老顾客了,查起来更麻烦。而且上午那刺客虽然没有得手,但却给了对方缓冲的余地,这条线索,差不多断了。”苏未晚沉默过后说:“不过我觉得这刺客的出现有些突兀。不像是为了刺杀,而像是做做样子。”
“何以见得。”
“他的举动,和他出现的位置,还有刺杀这种低级手段,可不像是对方能做出来的。当然更多的是直觉,没有确定的依据。现在他也死了,死人会保守住很多秘密。”
酒鬼说:“我一直有个问题?”
“说。”
“那人这八年来了无音讯,为何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冒了出来。”
“我也很奇怪,”苏未晚乜了一眼酒鬼说,“不过当年那人能在你名声最大的时候把你拉了下来。如今我来了,我怀疑那人想故计重施,毁了我的名声。”
“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有的人天生思维与常人不同,说不定那人以此为乐。”苏未晚仰了仰头,带着疑问的语气说,“他是个疯子?”
苏未晚自己回答自己:“也许是一个天才!”
“他就是一个疯子,我今天见到他了?”
苏未晚诧异道:“什么时候?”
“未时。”酒鬼说:“我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没有贸然动手,不过我从他口中也知道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苏未晚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让我猜我们的身边有多少他们的人。”
“身边的人?”
“我想了一下,也想不出谁会是他们的人,而且可能还不止一个。”
“如此一来我们所能仰仗的东西不多啊!”苏未晚看了一眼酒鬼,随即笑了,“我怎么会去怀疑你呢?事实上他留了一个东西。”苏未晚也不遮掩,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交到了酒鬼手中,“你看看吧!”
酒鬼接过那手帕,并将手帕摊开,手帕的中央的那个血红的“乂”字与之前死者身上的“乂”字相重叠,与八年前的那个晚上那人拿着刀在他胸膛写的那个“乂”字重叠。酒鬼的手在颤抖,他说: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绝不能等着他再动手了。”
“当然,但我们并不知道他会对谁下手。而且我们身边谁是他们的人尚未可知,万一他们再有联系,我们会很被动。”苏未晚忽而跳出目前讨论的话题问:“哦!对了,你查得怎么样了?”
“我经常去吃酒的店家,有问题。”
“你在他那儿吃了那么多年酒,竟没发觉?”
“我去那家店里吃酒也是最近几年,那时他已经在那当了有段时间的店家了。我没理由怀疑他。再说我那时已经被调去别的地方,领了个闲职。哼!”他自嘲一身,“也就想混着日子了却一身了。”
“他是八年前来时就是店家还是?”
“那铺子在那好多年了,他来那会他还是伙计,过了一年,老店家中风死了,他……”
他一说这话,自己都没接着说下去。
“只怕那老店家中的不是寻常的风。”苏未晚理了理自己褶皱的衣服,继续道,“如果他真有问题,这么多年他都没有露出马脚,贸然问询只怕会打草惊蛇。”
“如果他真有问题,他会露出马脚的。”
苏未晚点了点头,忽地又想起一件事来,他说:“你可以去看看尸体,或许能发现我发现不了的东西。”
“不了,今晚的事还很多。”
11
“姐姐,你怎么来了?”酒鬼妻子惊喜地说。
“我来看看你呀。”吴氏说,“他人呢?又出去喝酒去了?”
“没有。”
“你不必替他掩饰,他除了喝酒还会干什么?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跟着他了,难不成姐姐还养不起你?”
“他真没去喝酒,他被苏捕头叫走了?”
“苏捕头?哪个苏捕头?”
“名捕苏未晚!”
12
“听说了吗?咱京兆也有名捕了。”天已经黑了,某家酒馆,一个高瘦的酒客道。
“真的?”周围有人问。
“都在传啊!你们还不知道,苏捕头被调到我们京兆来了。好歹咱们京兆也是几朝帝都,没名捕坐镇怎么行?”高瘦酒客趾高气昂地说。
“不过。”他故意吊人胃口。
“不过什么?”有个白胖的酒客问。
“听说他前儿刚到就发生了一起命案。”
白胖酒客摆手道:“这每年都有那么几起命案,不稀奇,不稀奇。”
“怪就怪在这起命案跟八年前的那场惊天血案有关,而且今天还有具尸体出现在了衙门旁,死法与八年前的血案死法如出一辙。大伙说说怎么会这么巧?”
另有一个年轻的酒客稚气地说:“我觉得这是在挑衅苏捕头。”
“我倒是不这么认为,”白胖酒客有不同的看法,“这个人八年没有出现,怎么会这么巧呢?”
“你的意思是?”
“有人在借这种手法来翻旧案,被正主发现了。”白胖酒客小声地说。
“那你说会是谁呢?”高瘦酒客故作疑问。
这时,酒鬼来了,聊天的几位酒客立马闭上了嘴。
“上酒。”
酒保很不情愿地温了一壶酒。
酒鬼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足以还下他欠下的债务,且还有富余。
酒保当即笑了,很是恭敬地给他拿了壶酒来。
酒鬼将酒壶中的酒喝了一小半问:“你们店家呢?”
“店家不在。”
在这酒馆下是否隐藏着秘密,酒鬼只有深夜来查了。他来喝酒不过是为了还清债务,暖暖身子,顺便好好地观察一下店家。因为他发现店家在他脑中的样子很模糊,尽管相处了多年,还是记不清楚店家的模样。
夜很深了。对这种夜晚探查的事,酒鬼以前可做过不少。但那都是以前了。可回忆起来,也是感慨万千。
酒馆很平静。在这个应该都睡下了时辰,还有一个房间的灯是亮着的。
酒鬼在那间房的房顶。他将瓦掀开一角,他看见了店家。没错这是店家的房间。
灯光下,店家坐在桌前,桌上有个钱箱,里面有碎银,有也有银票。这应该是店家这些年的积蓄。店家对着钱看了好一阵,然后将箱子收了起来。酒鬼观察了店家好一阵,也看不出问题。
店家熄了灯,上床了。酒鬼想放迷烟摸进去,搜寻一番,但他突然发现,他身上没有这东西。他忘领了。酒鬼拍了拍头,无奈之下,这次夜探只好作罢!
不过,这时另一个房间的灯亮了。是那个酒保的。这酒保是前几年来的。那个时候他刚来这家客栈喝酒不久。
等等。“你猜猜你身边有多少我们的人?”酒鬼又想到了这句话。酒保是来监视他的,他撒出去的饵最后钓到的可能是他自己。酒鬼的脑中冒出这样的一个想法。
酒鬼笑了,他当时都是一个废人了,哪还有可能被人监视?监视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他也太自大了。
但是酒鬼出于谨慎的原则,还是去看酒保在干嘛了。酒保不过是正常的夜起,对于这场夜探,酒鬼一无所获。
酒鬼回家了,他也不是没想过他被发现了,来个二次夜探。但就算店家有问题,人家也不傻,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露出马脚?
酒鬼家的灯是灭的。他忽感不妙,他可是每晚都会回家,不管多晚,他妻子都会等他回。就算太晚等不到他回,先睡了,灯也会亮着。因为他妻子怕黑,他一夜未归,灯会亮一整夜的。
酒鬼心急如焚地进了家门,点上了灯,桌上有张字条,是他妻子留给他的。他的妻子去了她姐姐家,还好还好。
没出事就好。
酒鬼躺在床上,竟很快地睡着了。
13
“我给你一个机会,”月光下,贼人头领对酒鬼说,“只要你能打赢我,我就放了他们,当然你也可以走。”
酒鬼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他提着刀向头领而去,但没三五下,他就被打倒在地。他不是头领的对手。
他头上满是汗,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你输了。”
“我输了。”
“我还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头领玩味地说,“你和他们我可以放一方,由你选择,是你自己逃,还是放了他们去?”
“我……”
“先别急着回答我。你可以好好想想,他们和你毫不相干,你也没理由为他们丧命。”
“我是吏,我的……”
“我要是你,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
酒鬼瞪着头领说:“那是你,我们不一样。”
“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你看你连刀都拿不稳了。”头领说,“他们的命值什么钱,相反你的命很值钱。你可以用你余生的命多破几个案子,留着自己的命,或许有一天你还能抓到我。再说,我听说你还有妻子,如果你死了,她会多伤心,何必为了这些与你毫不相干的人丧命呢?他们现在可怜楚楚,可他们的本性并不是这样的,他们只是一群愚昧的人们。他们现在可能苦苦哀求着你,但是他们回去后会感谢你吗?你想说你看不见了,但你的妻子看得见,你愿意让你的妻子活在对他们的指责中吗?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
“我,我…”他的头上满是汗,正如他所说的,他活着还有机会。
“我想我已经知道你的选择了。”
头领的刀抵在了他的喉咙处,已经刺破了他一点喉咙皮。
“不!我要他们活。”
“很好。”头领笑了。头领的刀在他身上划了一刀又一刀。他饱受着生与死的折磨。
“你还选择死吗?”
“杀了我。”他痛苦地狰狞道。
刀在那一刻停顿了。他想了很多,很多。而藏在心底的恐惧也在那一刻爆发了。
终于,他喘着粗气道:“我选自己。”
“这就对了。”
头领挥了挥手,树上绑着的、被堵住嘴的人们,全被杀死。临死前他们发出嗡嗡的声音还在指责和咒骂他。
“我们走。哈哈哈!”贼人们笑着离去。
他跪倒在地,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14
酒鬼醒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全身都是汗。
这梦伴寻他多年,是梦魇。他身上的伤早已经结痂,可是他心里的伤口一直都在。
月或许已经忘了旧事,可那年的事,他从未忘却,他不敢忘,他也不能忘。
他想着夜探某家酒馆的事。总觉得哪里有问题,这中间的诡异之处,他想不清。
天大亮了,酒鬼穿戴好衣装,想了一阵,还是别上了他的酒壶,去了衙门。
“昨夜如何?”苏未晚问。
酒鬼说:“昨晚我看见那店家在房里数钱,总感不对。”
“莫非你以为店家是要携钱逃跑?”
“有这种可能。”
“如果他是八年前的那人或是同伙,他为什么要逃呢?除非有人指使他逃。”苏未晚思索了一阵突然问,“八年前还发生过什么命案?”
“这……”酒鬼敲着他的头,努力地回忆着,“有一桩命案。”酒鬼缓缓地说,“那次命案与八年前那个案子的时间差不多,不过这桩案子不归我们京兆管。”
“什么案子?”
“一群贼人自相残杀!有个商客也死在了那里。”
“祸不单行,案子之间也不单行。有没有可能这两个案子间有某种程度上的联系呢?”
“只可惜查不到卷宗。”
“调来只怕为时已晚。”
说完,酒鬼看向了苏未晚,苏未晚的眸子里像是有个巨大的漩涡,在拉扯着他,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错觉。
15
“是时候了。”蒙面的人看了看天色说,“好久没动手了,你们的手可还好?”
“早就痒痒了。”
“那好,动手。”
这是否有预谋?当然。
他们翻进了一所宅院。他们好似在自己家里一般,肆无忌惮的同时,对这房屋的构造也甚是熟悉,仿佛这所宅院就是他们修建的。
他们抢了财宝。临走前,他们掳走了一些人,当做人质。按理说,他们应该各自逃散,互相隐匿,可他们却大摇大摆,还带着人质,走得并不快,像是提前知道官兵不会那么快来的一样。
不过过不了多时他们就在城中某处消失了。
毫无踪迹可寻。
16
夜,如此凉薄。下午的时候,酒鬼去了徐府,告诉他妻子好好待在徐府,尽量不出门,出门的话多带几个护卫和高手。不过他还是不放心,临走前,又反反复复叮嘱了好些遍。
他又来到了某家酒馆。他是来抓店家的,店家的灯还亮着。
“喵”,有猫叫的声音,那是他们的信号。
苏未晚来了。
酒鬼动手了。
不过这店家倒也警觉,酒鬼看见他出来进了茅厕。等到酒鬼去的时候,他已经翻墙而走。
苏未晚带着人搜店家的房子去了。酒鬼独自追店家去了。
“大人,他跑了。不过在他房里搜到了这个。”
那是一张纸,纸上说的是官府来拿他了,速走。显然是提前有人通知了店家。问了左右的捕快,酒鬼口中的钱箱也不翼而飞。
苏未晚胸有成竹地说:“他跑不了。”
店家很清楚官府是怎么查到他的。没有意外,他是被出卖的,因为他已经准备为教义牺牲一切,他说过,随时。昨夜幻使已经派人来通知他了,官府的计划,以及他逃跑的路线及时间。他能否活命,全凭此刻自己本身。
但是在离某家酒馆不远的巷子里,酒鬼追上了店家。
“没想到,你倒是挺警觉……”
事实上不是店家警觉,而是他也准备逃跑,只不过没想到的是捕快竟来得如此之快。幸好他机警,可还是被酒鬼追上来了。
“少那么多废话,赶紧让开,你这病痨子还可活命。”
店家抽出了刀,一把好刀。这刀未见半点锈迹,放在某家酒馆那潮湿的地界,显然是经常打磨。
酒鬼也抽出了刀。
店家与他斗了几个回合,发现敌不过,便朝另一条街跑。此时是夜晚,大多数人早就睡了。
却不料从哪儿冒出一个人来,店家借着这个人有了逃跑的机会。
酒鬼不顾肩头受伤救了那人,那人吓破了胆,连谢谢都没说就踉跄地跑了。等酒鬼反应过来店家已经跑远,他再无追上的可能。
恰在这时一把刀飞来,正中店家背心,店家就此死去。
“你把他杀了?”
矮痩的衙役说:“难道让他逃了不成?”
“可他的口供。”
“重要吗?”
酒鬼突然觉得他变得有些陌生。酒鬼握好手中的刀,“你是他们的人。”
“真没想到,你们会突然对店家出手,差点打乱了幻使的计划。我只好把他杀了。”
“幻使?”
“你不过是幻使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不过现如今你也没有价值了,就让我送你去见你的那两个好友吧!”
矮痩的衙役露出狰狞的面孔,提着刀,向着酒鬼而来,酒鬼横刀而挡,节节败退。
“再见了?”矮痩的衙役提起了刀,就在他要杀掉酒鬼的时候,一把刀向着他飞来,他躲闪不及,他拿刀的手被那把刀划了很大的一个口子,鲜血淋漓。他的刀落到地上,发出铿锵的一声。
苏未晚来了,来得并不算晚。
矮痩的衙役捂着他受伤的手臂,跑了。
苏未晚没有去追。
他帮酒鬼包扎伤口,突然酒鬼感到不安说:
“真的没问题吗?”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这个时候,有个黑衣人跑来想悄悄地对苏未晚说话,苏未晚示意他不用。
黑衣人看了一眼酒鬼说:“大人,果不出您所料,徐府被劫了。”
酒鬼心一颤,苏未晚说:“放心,我的人盯着呢,不会出事的。”
苏未晚把“我的人”几个字咬的很重,看来是真正信得过的人,但酒鬼还是忍不住问:“可有伤亡?”
“贼人也知在城中犯案很危险,就打杀了几个护院。但徐夫人和覃夫人被劫走了,我等并未阻拦。”
酒鬼眼中闪烁了一下,苏未晚搓着手问:“什么时候的事?”
“半刻钟前。”
半刻钟前不正是他们去某家酒馆的时间吗?
“时间压的可真好。”酒鬼下定了决心说:“他们动手了,不行我得去。”
“你肩头有伤,我先去。”
“不!你才是指挥,没你不行。”酒鬼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坚定。
苏未晚也不矫情,“遇上他,尽量拖延时间,相信我。他们会给你位置。”说完他又对旁边的人说,“协助他。”
“是!”
17
酒鬼对随他一起的两个他信得过捕快道:“不对,不对。你刚刚去那客店有看到酒保吗?”
两人同时摇头道:“不曾。”
酒鬼的心一沉,坏了!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要去追贼人。
黑衣人给他提供方向。酒鬼带着两个捕快寻着记号在城中某处找到了地道。
地道进口和地道内都有血迹,矮痩的衙役竟也进了地道。那他们的追踪可简单多了。苏未晚虽然有安排,但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使一进入地道,就看见两个黑衣人躺在地上,已然死去。酒鬼却没心慌,因为苏未晚的手段远不止于此。果然,前行不远又看见了引路的记号。地道中岔路不少,寻路起来还有一定的麻烦,但是因为矮瘦的衙役刚刚走过,倒是方便了酒鬼。
竟然出城了。从地道出了,酒鬼已然出现在城外某处。这贼人真是胆大包天,居然在城中挖地道暗通城外。
如此供人出城,不用走城门。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酒鬼不知。但他们顺着追去了。
酒鬼善于追踪,他的轻功也不差。但他现在跑几步,就有些气喘了。这些年他长年泡在酒坛子了,荒废了。
虽然苏未晚说,不会有问题,但他现在还是心急如焚。那可是他的爱人啊!他居然拿她当做诱饵。他想起了上午他和苏未晚的谈话。
“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今早收到消息说有几户人家有人失踪。那人动作很快,如若再这样下去,京兆城内恐怕人心惶惶。”
“可这偌大的京兆,到哪里去寻他呢?”
“谁说要去寻他了,我要让他自己出来。”
“可是这样的话,”酒鬼一时间不清楚苏未晚的想法,“是会死人的。”
“总要有人牺牲,如果这个人是你呢?”
酒鬼愣住了,过了好久好久,他才说:“我在八年前就该死了,如果我的死能够抓得住他的话,死又何惧?”
“那只是下下策。”
酒鬼看到了苏未晚桌上写的那几个字,那是当地有名的豪绅。家财更不用说。他想不明白,苏未晚把这几个人列出来干嘛。苏未晚之前倒是调查他们来着,可以那人的习性,他下一个目标对象会是这几个家吗?
“我查了一下死去的那两个人,一没钱财,二没身份,怎么会杀了他们呢?而且一直让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要杀第二人灭口呢?是在向我传达什么吗?”
“你查到了什么?”
“近些年来,徐家和周家的竞争还是挺激烈的。这两家看似良性竞争,其实暗地里,不知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而死的这两个人,很有意思,他们在为徐家办事。”苏未晚说:“而徐家,你不陌生吧!覃生。”
覃生!一个久违的名字。渐渐被人忘记。徐家,酒鬼确实也不陌生,他妻子的姐姐便嫁给了这家人。而他妻子现在也在徐府。
“那个周员外,也许是抛出的饵,让人很难不怀疑。不过确实如你所说,他是清白的。”苏未晚缓缓地说,“我又私下问了下那破院附近的人,衙门旁不远一些做营生的人,他们可看见过你啊!”
苏未晚拿起笔把桌上的几个姓氏涂掉,只留下一个,酒鬼看见了剩下的那个字:“徐”!
酒鬼面色凝重地思考着,怪不得那人那个时间点来找他。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苏未晚这么快就查到死去的人都与徐家有关,能成为名捕,的确有超乎常人的判断能力。酒鬼很清楚,苏未晚一定不是一个人,苏未晚手底下一定有可靠的班底,不然如何能够在京兆快速站住脚跟。只怕这暗地里的流动不比明面上要少。如此有能力的人,不会查不到他做的那些事。
事实上也已经查到了,那继续用他的原因是为何呢?
“是真是假其实不太重要,”苏未晚将那个“徐”字圈了起来,“现在最主要的是将那人缉拿归案。”
酒鬼松了口气道:“可是你怎么保证那人的目标是谁呢?”
“很简单,放弃他们不就行了。”苏未晚的笔尖落在纸上的“徐”上。
酒鬼第一次觉得苏未晚有些可怕,当然苏未晚是第二个,值得庆幸的是苏未晚并不在他的对立面。
“你是在担心?还是在害怕?这种手段,你应该很熟悉才是啊!”苏未晚放把笔放回原处道。
酒鬼沉默了,好一会后,他说:“既如此,就让我来终结这一切吧!”
想到这,或是激发了什么潜能,竟让他一口气追上了那伙贼人,当然也不排除那伙贼人本就在等他的可能。
18
月又高挂在天空,一切好似当年的复刻。然而人却变了,酒鬼也变了。
酒鬼看见了那伙人。矮痩的衙役和头领在交谈着什么。不!不应该叫头领,应该叫幻使。虽然酒鬼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叫。但是的的确确,那人便是他昨日见到的那人。幻使还蒙着面,对着他笑。不过幻使的那双眼睛却不如八年前那般凶狠,但看过去仍觉得熟悉。
“哦!你还带了尾巴过来?”幻使戏谑地说着。
“幻使,是属下……”矮痩的衙役话还未说完,就被旁边一名蒙着面的男人一刀刺进了胸膛,“办事不周,该死。”
“哦!是你呀!又见面了,还记得我们的规矩吗?”幻使说。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也没有什么好隐藏的。酒鬼走了出来。
现在,他又站在了酒鬼面前,一如八年以前。他挟持这些人质,要酒鬼做出选择。
一切都是那么的相似,他仿佛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个夜晚。
他以为他不再惧怕,可他仍一如既往的懦弱,他仍然怕。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偏偏他要你在生死之间做出选择。
酒鬼看见了他的妻子,他妻子的姐姐、姐夫,还有一群无辜的人。
“你在等我?”
幻使笑了,却见有几个黑衣人带着一个胖胖的官员走了过来。酒鬼略略吃惊,那是他们的知府大人。
徐府他们去了,但只是个幌子,他们真正的目标是知府大人。这一点恐怕连苏未晚都忽略了,可是真的忽略了吗?酒鬼不确定,一时间酒鬼寒毛直竖。
不过酒鬼想不明白的是,幻使在京兆这么多年,或是对知府大人有想法,这么多年为什么没动手,非要等他引诱幻使出现,才动手。不过当下他可没那么多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知府大人看见了酒鬼,从知府大人眼中的神色中不难看出,显然是要酒鬼他们几人救他。
“你们为什么要抓着我不放?”酒鬼握紧了拳头。
“是你自己闯进来的。”幻使疑惑地道,“我也在想怎么来的是你,不是苏未晚?”
果然幻使的目标是苏未晚,酒鬼做的整场事,不过是事情的引子罢了。哪怕没有酒鬼,幻使也会带着他的人再次出现。如此说来,抓走知府大人的目的明显了起来,也确实是他自己闯进去的。不过他总觉得在这现实之下,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而他确实只是一个棋子。
“不过不重要了。”幻使说,“我的时间可不多,你可得快点选。”
“我……”
“别急。”
“我已经想好了。”
“你这么做无非是因为你妻子在我手里,我现在就放了她。”幻使挥了挥手,他的下属照他的要求做了。
酒鬼对他妻子说:“你先回去。”
“不!我要你活着。”人是自私的,她也一样。她可以不管她的姐姐、姐夫,哪怕知府大人也是一样,她只想他活着。她白天没去问他的计划,但她知道他很有可能九死一生。
“怎么样?现在想好了吗?你只要选择你自己,马上就可以抱着你娘子回家。多么的幸福,明天你们就可以忘记这件事儿。不要说什么良心过不去,你可以做第一次,就可以做第二次,甚至更多次。”
酒鬼拿起他别在腰间的酒壶,咕噜咕噜喝了好大一口酒。他渐渐地有些醉了。
“我已经错过一次,不想再错第二次了。”
“你已经不是捕快了。都是那苏未晚的错,凭什么不是他站在这儿,要是你?”酒鬼妻子带着哭腔大声地喊叫。
酒鬼闭上了眼睛,却又两行泪水从眼中流出。“我们都是俗人,做不了救世主。”
这时有个瘦弱仆人呜咽道:“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幻使故意扯出堵住这个瘦弱仆人嘴的麻布,让这个瘦弱仆人能够开口求救,他是在催促酒鬼做出选择。当然幻使也没有立即杀了瘦弱仆人,而是在瘦弱仆人身上刮了一刀又一刀,他的刀避过要害,他要让这个瘦弱仆人血流而亡,历经痛苦和绝望。而他也很享受这种感觉。
“我旧时是个屠夫,所以我最喜欢看见的是不管是人还是猪啊!牛啊!在绝望的时候那种无助的表情。”
酒鬼看不下去了,他真想抽出刀来,结束瘦弱仆人的痛苦。酒鬼看着瘦弱仆人的痛苦,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帮凶,一个凶手。
“你忘了你腰上的伤了吗?噢!也对,那里已经结成了疤。已经不再疼痛。”
酒鬼抖动着手,想起了那个多次入他梦的夜晚。那是个可怖的夜晚,月亮是他们的帮凶。
那年他想救人,与幻使的比试输了。他仍没放弃,他也没得选。幻使在他身上刮了很多刀,他胸膛的那个“乂”字刚写上的时候,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了。他救人救了不少,但他真的坚持不住,受不了这等折磨。若给他来个痛快,他也不会痛苦,但规矩是幻使定的,要救人,就得按幻使的规矩来办。
他认输了。他选了自己。那晚死了很多人,因他的一句话而死。
“我想好了,我选自己。”酒鬼在妻子的目光中还是放弃了救赎,现在还是一样,天上那轮明月,与当年,并没什么不同。
“好好好!”幻使拍着手称赞。
19
“等等,他选的不算。”
苏未晚来了。幻使没想到苏未晚这么快就带着人来了。也对,幻使他耽搁的时间了不少。
苏未晚拿着刀子一刀插进了酒鬼的身体里。酒鬼倒了下去,不明生死。酒鬼的妻子诧异地看着苏未晚,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她的丈夫,她抱着她的丈夫,用身上的布条去包扎酒鬼的伤口。血好像止住了,却好像还在往外冒。她握着她丈夫的刀,如若她丈夫死了,她也不愿苟活。
苏未晚说:“我帮他选了。”
“这真叫人为难啊!”
“怎么?你想跟我玩这套?”
“我不会跟你玩的。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我很清楚了。”
“放人吧!”
“你既然来了,说明你准备好了一切。我放人,那不是找死吗?更何况,我还有很大的筹码。”幻使看了看身边的知府大人。
苏未晚难办了,他出城前,可是知晓了知府大人被抓的消息。若不是情况紧急,免不了挨知县大人一顿打骂。
“你不放人,你也活不了。因为杀你一个可以救活更多人。”
“你不管他们的死活?”
“上位者从不会管下位者的死活。”
“你好像忘了他。”幻使手里的刀架在知府大人的脖子上。
苏未晚笑了,在幻使话音刚落下的那一刻,箭应声而至。幻使还来不及反应,箭就刺穿了幻使的小臂,幻使手里的刀,落到了地上。苏未晚在这一刻,也动手了,他的武功竟然不弱。很快击退了其他匪徒,救下了知府大人。
眼看自己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幻使知自己已经落败,他眼光飘忽,他找到了一条路。
他开始跑了。
苏未晚给知府大人松绑后,跪地道:“是属下失职,还请大人责罚。”
这个节骨眼上,哪有时间责罚苏未晚,况且刚刚人家还救了自己,这么多人看着,知府大人也不好责怪,“起来吧!你救了我,我还责罚于你,恩怨都不分明,还做什么一州之府。快去捉拿贼人吧!”
“是!”苏未晚起身,吩咐属下保护好知府大人。他看了眼酒鬼,是他和酒鬼一起定下了整个计划。以后,能活着再说吧!他将一个药瓶丢下,“敷在他的伤口上,我去追人。”
酒鬼妻子见苏未晚远去,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情。他怎么那么傻,真的,但这确实就是她爱了多年的人。
20
人,苏未晚抓回来了。掀开面具的那一刻,苏未晚着实惊到了。幻使不是旁人,是客栈里那个不起眼的酒保。事实上,他也该想到了。
等到酒鬼苏醒过来,苏未晚告诉他这些的时候,酒鬼也明显惊到了。八年前的那人就在他的身边,他竟没有察觉。前夜他去探查,一举一动怕是早在酒保的监视之中。难怪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案子破了,酒鬼也了却一桩心事。下午知府大人竟然来看望了他,向他的救赎表示感谢。面对陌生的知府大人,酒鬼只是闲聊了两句。知府大人与他印象中的知府大人有些出入。兴许是因为他浑噩之间根本没有注意过京兆知府吧!
来给酒鬼换药的衙役说:“苏捕头可真厉害,不过几天就破获了这么一起大案。我怎么就没想到有些细节呢?感觉他好像所有的点都提前知道一样。”
“你说什么?”酒鬼问。
“我说大人神机妙算。”
“你说感觉他好像所有的点都提前知道一样?”
“没错啊!怎么了?”
“你猜猜你身边有多少我们的人?”酒鬼又想起了这句话,他的心猛然一沉。
“难道是他?”
21
晚上,苏未晚又来关心酒鬼的病情变化,并向酒鬼说着案子了结了的事。
苏未晚心情大好地问:“你在想什么?”
酒鬼说:“我总觉得这案子怪怪的?像是在掩盖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那酒保不是八年前那人?”
酒鬼脱口而出说:“不是。他们抛出这个人或许别有目的。”
“还有什么疑点是我没察觉到的吗?”
酒鬼看了看苏未晚,他却没说出他的怀疑,因为苏未晚那双眼睛好似在哪见过。
末了,苏未晚说:“别多想,你好好养伤,我走了。”
酒鬼看着苏未晚离开,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睡着了,做了一个又一个梦,梦连着梦,他想逃,却始终逃不出来。
但他却猛然睁开了眼,大汗淋漓之下,好像明白了什么……
苏未晚突然停了下来,他嘴角弯出一个弧度,在月光显得格外诡异,甚至有些恐怖。
不是酒鬼和他制定了所有计划,是他制定了所有的计划。
他的影子在月光下越拉越长,忽的有些冷了,他搓着手哈了口气。
这样的夜晚,他不知道经历过了多少次。曾经也是走在这城的巷子里,偶尔听见几声犬吠。观那遥遥夜色,天淡如银河垂地,月华如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