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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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容毅站在楼下，声嘶力竭地喊着。他本来不是大嗓门，但这一声喊，使劲全身力气，仿佛整个小区人都能听见。
容毅是个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孩子，画画弹琴不喜欢，各项体育活动也懒得参加。然而，爸爸却到学校的足球队，给他报了名。周日，妈妈陪容毅去参加训练，他越想越恼火，走到楼下时，忽然决定罢训练。
妈妈不会被容毅的气势吓倒，但也拿他没办法，仰脸看一眼自家窗口，说：“看来只有你爸，才能让你去。”说着，妈妈转身上楼去搬救兵。
“他来也没用。”容毅一脸坚决，但气势还是弱了下去。恰好这时，他看见地上的足球，寻到发泄对象，一脚将球踢出去，口中喊道：“离我远点。”
砰地一声，足球撞在对面楼房的墙上，又弹回来，好似故意气容毅，又落回到他脚旁。容毅刚要将球再踢走，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不喜欢足球吗？”
容毅循声望去，只见对面的阳台里，坐着个男孩。看上去，他和自己岁数差不多，穿着一件白色短衫。
容毅心情不好，将脸别过去。那男孩又说：“你知道吗？刚才足球差点打碎我家玻璃。”
“现在你家玻璃，不是好好的吗？”容毅以为男孩要指责自己。没想到，男孩却说：“我是为足球担心，它要是干了不该干的事，会难过的。”
容毅问道：“那你觉得足球，该干什么事？”
“当然是射球门。”
“你经常踢足球？”
“是啊，足球是我最爱，你知道吗？每次球射进球门，我都特别开心，就好像……好像，嗯，是一种没法形容的心情。”男孩说到这里，脸上容光焕发，好似刚刚完成一次成功射门。
容毅问：“你踢得很好吗？”
“我们足球队经常能得冠军，每次，爸爸都给我买一双名牌球鞋。”男孩说到这里时，容毅才发现他家窗台上，放着许多双球鞋。
“天气好的时候，我就把它们摆在这里，晒晒太阳。”男孩望向那些鞋，目光里有喜悦，也有一种容毅无法理解的疼惜。容毅刚要说话，他爸爸忽然推开单元门，怒气冲冲走出来。
容毅暗暗叹口气，他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自己还得去参加训练。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对足球的反感少了许多，大概是男孩提起足球时，那个神采飞扬的表情，触动了他。
几个月的训练，让容毅与足球渐渐熟悉，但还达不到热爱的程度。每次训练完回来，容毅都能看到一楼的男孩，坐在阳台的窗下。现在，他已经知道男孩叫秋声，温和恬静得仿佛一个女孩，然而却喜欢赛场上的争逐与较量，只要一提起足球，他就会变得神采奕奕，反复给容毅讲踢球的技巧。
容毅自己都说不清楚，究竟何时起，他将秋声当成了朋友。他们每次说话时，总是一个坐在窗内，一个站在窗外，隔着淡绿色的纱窗。
有天，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云彩，也穿过纱窗，铺了一阳台的橙红色。秋声坐在霞光里，兴趣盎然地讲着他以前踢球的事儿。秋声忽然觉得，秋声离自己很远，于是提议道：“我们一起去街心公园玩吧。”
秋声摇摇头说：“我不能离开家。”
“为什么？”
“我的身体不好。”
容毅点点头，好似明白，但另外一个问题，又从心里冒出来，秋声到底得了什么病，会不会很严重？
容毅本想去问爸爸妈妈，但这天晚上，出了一件大事。足球队的教练，在电话里告诉爸爸，容毅训练时不用功，以后不用去了。
爸爸当天晚上大发雷霆，把容毅一顿训。容毅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心里暗暗高兴，真好，再也不用去训练。然而第二天，他就不这样想了。
当时，容毅放学回家，走到楼下时，天色一变，忽然下起雨。容毅见秋声的球鞋都摆在窗台上，赶紧跑到秋声家门口，砰砰砰地敲门。好半天，门才打开。容毅一见秋声，不由愣住，他竟然坐在轮椅上。怎么会这样？那么喜欢足球的秋声，竟然失去了双腿。
“两年前，我和爸爸遭遇一场车祸，他去世了，我变成这样，”秋声说，“你找我有事？”
“下雨了，你的鞋……”说到鞋，容毅的心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
秋声脸色忽然一变，喊道：“我的鞋。”说着，转动轮椅，朝阳台而去。
几分钟后，所有球鞋都抢救回来，一双双摆在地板上。秋声望着那些被雨打湿的鞋，略带忧伤地说：“它们都是爸爸给我买的。”
容毅说：“我知道，你们球队得一次冠军，他就给你买一双鞋。”其实容毅还知道，秋声的爸爸，再也不能给他买鞋，即便他没有死在那场车祸里。
隔了一会儿，容毅问道：“有件事我不明白，你都……都不能踢球了，为什么每次说到足球，还那样开心？”
秋声说：“因为我真的喜欢呀，虽然自己踢不了，看到别人踢也一样。对了，你可以代替我去踢，按照我教你的，绝对错不了。”
容毅愣了愣，磕磕巴巴地说：“秋声，你……你知道吗，我已经被……”说到这里，容毅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猛地钻进身体里，他顿了顿，大声道：“好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这天晚上，容毅回到家后，第一句话就是对爸爸说：“我要踢足球。”
爸爸说：“你不是被开除了吗？”
“他们开除的是不用功训练的我，以后，我会很用功。”
爸爸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容毅。
“爸爸，要是我们的球队获得冠军，你给我买一双好球鞋，行吗？”
“别说一双，就是给你们球队每个队员买一双，爸爸都愿意。”爸爸那张严肃的脸，被喜悦融化得好像一幅喜气洋洋的年画。
原文发表于《小学生天地》2021年第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