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马卫刚的头像

马卫刚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10/27
分享

屐痕染秋

秋风牵着阳光在山山峁峁间快乐地游荡,你稍不留神,他们立刻就消失得无踪无影了。我一路紧赶慢赶,一心想跟着他们捕捉到最惹人的秋色,好给回城后庸常的日子添点明亮的底色。

一年四季里,秋的色彩最丰富,最有层次。春色当然也好,但颜色浅淡,时间短,回味不够隽永;夏季好是好,但色彩太过饱满,浓得化不开,就有些俗了;冬天的色彩太单调,严肃有余而灵动不足。细细比较,你会发现,唯有秋色意味深长。她把绿的浅与深,红的浓与淡,黄的厚与薄,时光的足迹与生命的过程,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呈现出多层次多内涵的状态。

山路细瘦而绵长,铺满褐黄的落叶,脚踩上去,唰啦唰啦响,你能感到脚底极细的温柔与细腻,像一行浪漫的诗句,又像箫声长长的尾音。正沉思着,一转弯,远远的山坳里竟有了一户人家。那人家背贴山崖,面临溪谷,头顶一株红枫荫庇着白墙黛瓦,房前几杆翠竹点缀着不大的场院。一个少妇系着蓝底白花的围裙,从屋檐挂着的包谷棒子下走出来,到场院边用筛子筛动着什么。一只黑狗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站在场畔冲我们狺狺狂吠。少妇挺直了婀娜的腰身,把飘到眼前的刘海儿顺手拨到耳后,一边斥责狗,一边往这边卖眼儿。风吹着蓝底白花的围裙,一闪一闪的。即使我走过许多地方,见过各地不同的秋色,但眼前的秋色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它透着世俗烟火中人性之大美,透着简单过日子当中恰如其分的真和善。

绕过一眼山泉,路越发窄了,两旁的树枝不停地扫着你的肩膀和腰,飘落的叶子贴在身上,拂了一身还满,于是,内心深处就不断潮起层层的秋思。阳光正好,激射着煦暖的光。那光乍长乍短,带着毛茸茸的触感,晃得满山满谷色彩斑斓。那层层叠叠的,是松柏的绿,那绿像岁月沉淀过似的,苍翠而空寂,像饱经风霜的老人,自有一份小富即足的从容与豁达。那绿不似空翠湿人衣那般可以入画家的笔端,但明里暗里却有一种大爱无疆的感动。绿是秋的底色,是秋的陪衬,也是秋之韵宏阔而清爽的远景。那丝丝缕缕的,是银杏的黄,明亮而清新,像秋之舞裙裾上点缀的流苏,像一叶知秋图中流动的线条,她没有温庭筠的绮靡,却有着孟浩然的恬静,增一分则太过丰腴,减一分则太过嶙峋。点染得恰到好处。那团团簇拥的,是枫树的红,热烈而奔放,蓬勃而有朝气,它是借了秋的阳光和雨露,借了李可染如椽的画笔,借了毛泽东的诗情,慢慢地构思,精心地点染,然后才有了这迷人的色彩的。

山路拽着人,走走停停,磕磕绊绊,总算到了山顶。山顶周边高而中间低洼,像一只平底锅。锅底长满了尖细的衰草,在风中铮铮作铜音。也许是为了掩饰这难耐的荒凉,衰草间才点缀了几株柿树。这柿树碗口粗细,皮色黎黑,像年迈的老人拼尽全力,即使腰板倾斜,也要高举着胳臂。枝丫瘦筋筋的,木叶尽脱,却出奇地挂满了柿蛋。高处的红得透亮,大多被偷嘴的牙鸦啄食了,汁液滴滴答答掉在了树干上,风干成点点红斑。低处的黄得耀眼,虽然踮起脚跟就能勉强够到,但绵软得捏不到手心。我们只好双手小心地掬着,你看着我笑,我瞅着你乐,欢快得像一群顽皮的小学生。

柿子入口,甘甜细腻,凉丝丝地提神醒脑,让我想起了北宋仲殊的一首《西江月》来。那词曰:

味过华林芳蒂,色兼阳井沈朱。轻匀绛蜡裹团酥。不比人间甘露。

神鼎十分火枣,龙盘三寸红珠。清含冰蜜洗云腴。只恐身轻飞去。

这首词写得有趣。上阙集中写柿子的味道和颜色。不比人间甘露差,给了柿子一个极高的评价。下阙极尽夸张之能事,将柿子比作仙丹,比作贡品,甚至都担心自己吃了手中的柿子是不是会随时飞天成仙。

我心悦诚服地点点头。就是我手中的这种普通的柿子,到了仲殊笔下,竟如此惊艳,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值得赞赏的是,仲殊欣赏外物,却不被外物奴役;他活在凡尘,却不被尘事蒙蔽。看得清,听得准,辨得明,活得真,才不枉在人世走这么一遭!

风游荡了一天,累了,不知躲到哪个犄角旮旯里歇息去了。阳光跌进山坳,扬起一团团淡蓝色的暮霭,而我呢,捕捉了一路的秋色,却不知该调和哪些颜色给日常生活添花?好在一路上,耳得之皆状声,目遇之皆摹形,屐痕所到之处皆染色,算是用实际行动谱写了一曲秋的颂歌吧!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