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永和
春天的原野,一片嫩绿,伊犁大草原,万马奔腾,牧马人伴着滚滚涌动的马群,策马扬鞭,奔跑着歌唱着: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灵鸟儿齐飞翔,要是有人来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就骄傲的告诉他,这就是我的家乡……
南国生一看这蓝天白云下一副活生生的牧马图,就调转马头直奔了过去,举起相机,喀嚓喀嚓地就拍了起来。
“南干事,你好,什么风把你吹到我们沙河生产队来了?”
南国生扭头一看是吴书记的儿子吴晓凯,就急忙勒住马:“小吴,原来是你,我正要去找你爸呢,来,先给你照张相做个留念!”
“谢谢,谢谢!”吴晓凯高兴地急忙收拾自己的衣服。
“小吴,不用整理,保持自然状态最好,把你放马的姿势拿出来。”南国生边说边构图。
吴晓凯把缰绳一起,两腿一夹,马一下子直立起来,南国生吓的倒退了几步后,抓住时机按下了快门。
“南干事,怎么样,照上了没有,不行我再来一回!?”
“照上了,好惊险的镜头啊。等照片洗好后,我给你捎过来。”
“好,我就等着!”
“小吴,刚才那边是谁在唱歌?”
“是曲栓子。”
“我过去看看。”
“你不是要找我爸爸吗?”吴晓凯一看南国生调转马头,接着又说:“我爸在大队部,我带你去找。”
“不用了,我先到曲栓子那边看看,回头在过去。”南国生把马缰绳一放,两腿一夹,策马就跑。
曲栓子头戴绿色军帽,身穿绿色红卫服,手里挥着长鞭,骑在枣红马上,追赶着马群一会儿飘向东,一会儿飞向西,活脱脱的一个草原牧民形象。南国生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情不自禁地老远向他挥手致意。
自从曲栓子把招工指标让给蔡菊英以后,吴书记和吴晓凯爷儿俩就对他不满意起来,认为他故意坏了他家的好事,使他家落了个鸡飞蛋打,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眼睁睁看着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好媳妇从身边跑掉了。曲栓子却因此赢得了好名声,公社的领导表扬他,生产队的群众赞扬爱戴他,使得吴书记一家心里虽然怨恨,可有口难言也说不出。曲栓子心里明白,自己做事自己当,帮助同学问心无愧,该干啥就干啥,整天和马为伴也快活。他举目远瞧,忽然发现有人骑马飞奔而来,且频频向他招手,不由得惊喜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南国生,立即纵马迎了上去:“国生,你可来了,我好想你呀!”
“栓子,你辛苦了,我也想你呀!”南国生驱马喊着迎了上来。
南国生紧紧握住曲栓子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黝黑的脸说:“你吃苦了,把脸风吹而晒的像个油饼颜色似地。”
“黑是黑,是本色,哪能像你一样,白面书生的!”
“你的脸虽然比我黑,心却比我红,和贫下中农贴的更近!”南国生调皮地夸奖着。
“还是你南国生嘴会说,同样的话从你嘴里出来,味道就不一样!”
“嗨,嘴会说能顶啥用,又不能推荐当工人;谁能和你比,发扬雷锋精神,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把组织推荐自己当工人的名额让给了别人。”
“哎,你是接班人,重点培养对象,将来是国家干部,领导是有意把你留着呢!”
“我是给领导跑腿的,这不,今天公社又让我给各生产队送通知来了,说是陕西那边有人要过来到咱们公社马场买马,让各生产队到时候都抽些青壮劳力帮助套马。”南国生边说边从挎包里掏通知。
曲拴子接过通知一看:“哦,陕西那边真的要来伊犁买马!”
“他们不买马能行吗,你看,他们没有牲畜了用人拉马车!”南国生随即又拿出了一张照片。
曲拴子接过照片,惊讶地瞪着眼睛说:“哎哟,到现在了还用人拉马车!”
“没有马匹,就把人当马使呗!”
“咋不早些买马呢?”
“没那么容易嘛,就这还是通过关系经领导批准的呢!”
“他们啥时候来?”
“那边电报已经来了,说是已经从西安动身。公社领导让我赶快过来通知,让咱们这边提前做好接应准备。”
“这可是办了一件好事,既帮助陕西那边解决了缺少牲畜的困难,又给我们这边牧业增加了经济收入,何乐而不为呢!?”
“道理是这么讲,但事情复杂着呢,不是你我考虑的问题。”南国生想了想突然又说:“哦,我想起来了,高东升老师还让我给你捎了一封信,一直在我包里放着,今天刚好给你。”说着就在包里翻腾起来。
“你最近回乌市去了?”曲栓子惊奇地说。
“回了。”
“家里都好吗?”
“好着呢。都希望我也早一点被推荐出来。”
“当工人,还是上大学?”
“当然首先是上大学,其次是当工人。”
“你还想当臭老九,不想当工人阶级!”
“旧知识分子是臭老九,新知识分子是香饽饽,你么看现在工农兵上大学是潮流吗?再说,毛主席教导我们,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也就是说没有文化的人,就是愚蠢的人。我才不甘愿当愚蠢的人。”南国生说完,把信递到曲栓子手里。
曲栓子一看信封上的字体,就知道是蔡菊英的信,手指一捏,感到里面软绵绵的,心里顿生疑云,但又不好意思把信当着南国生的面拆开,就顺手装进兜里。南国生一看曲栓子不动声色,就故意开玩笑说:“你好心有好报了,蔡菊英给你把情书写来了,快回去好好看着享受吧!”
“国生,你还不理解我,到时候你总会明白的......”曲栓子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天空传来一阵轰隆隆震耳欲聋的雷声,抬头一看,天边风云突起,乌云席卷翻滚,马群霎时间被震惊的骚动起来,他急忙对南国生说:“天可能要下雨了,你赶快去通知吧,我们也该转场了!”
“好,再见!”南国生扬鞭跃马,一溜风跑了。
曲栓子调转马头,随着同伙牧马人的吆喝声,驱赶着马群,朝山谷方向缓缓移动。他瞅着南国生远去的身影,欲想掏出蔡菊英的信看看,却发现吴晓凯慢慢靠近并密切地注视着自己,只好用手在裹兜里把信封捏来捏去,揣摩猜想蔡菊英到底给信封里装的什么东西……
自从蔡菊英招工走了之后,半年过去了都没有个音信,吴晓凯的心像断了线的风筝,随风飘摇,没有个着落。他万万没想到曲栓子把招工指标让给了蔡菊英,使他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远走高飞了。他想念和蔡菊英相处的日子,更留恋和她在一起牧马的美好时光,特别是他和蔡菊英的第一次野合,时时刻刻在他心头飘动:那是一个秋天的黄昏,晚霞映照着大地,他和她悠闲地放牧着马群,沐浴在秋日的阳光下,谈论着《创业史》里梁生宝和徐改霞的故事;马群在草原上像波浪一样滚动,吃饱了草的的马儿追逐着,嬉闹着,热恋着,这时,一对公母马野性狂爱的一幕霎时飞入他们的眼帘,他和她不约而同地羞红了脸,触景生情般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吴晓凯一看蔡菊英羞涩地捂着红扑扑的脸蛋赶着马儿跑了,就身不由己地鬼使神差地驱着马儿撵了上去,伸出双臂把蔡菊英搂在怀里,两人像喝醉了酒似地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在草地里骚动起来……
吴晓凯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阵空虚,寂寞难耐,他怀疑曲栓子的先人后己是别有用心,故意讨好,为自己以后把蔡菊英恋爱到手铺平道路,他嫉妒的情绪至今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他思来想去,我吴晓凯的文化不比你曲栓子低,能力不比你差,只不过你是城市下乡知青,我是农村返乡知青罢了,还不都是个农民!你有推荐当工人上大学的机会,我不见得就没有,有什么了不起。如今你不让我日子好过,你自己也过得不舒服,好端端的工人不当让给别人去当,现在和我还不是一样在农村当泥腿子。再说蔡菊英今后想嫁给谁还是个未知数,到头来你的神机妙算说不定还是一场黄粱美梦,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落个损人不利己的下场。他今天一听说南国生要找曲栓子,心里本来就不舒服,认为他们是从一个学校来下乡的,感情亲近,加之南国生又在公社,交际广,认识人多,消息灵通,能近水楼台先得月。现在又看到南国生把一封信送给了曲栓子,心里更是疑心重重。他按捺不住自己的感情,把马头一拨,朝着曲栓子奔了过去。
曲栓子看见吴晓凯朝自己逼近过来,便有意回避,拨马远离而去;吴晓凯一看,一时性急,故意纵马飞赶过去,追风逐日般地从曲栓子身边擦肩而过,顿时,曲栓子的马被激将地扬起四蹄飞跃起来,紧随其后穷追不舍……
吴晓凯生在草原,长在马背上,从小受父母亲的影响,练得一身好骑术。此时,他紧贴身马背,一手抓缰绳,一手扬皮鞭,骑在马背上像飞也似地,还不时地扭过头来挑逗曲栓子。曲栓子生长在城市,下乡到草原,虽经放牧骑马锻炼,终究骑术有限,哪能迎战得了?!可他的马却不认输,拼死拼活地飞跃着咬住吴晓凯的马,死死追住不放。
“曲栓子,你放自量些,不要在蔡菊英身上打主意了,我俩早已好上了!”吴晓凯回过头,理直气壮地対曲栓子怒吼起来。
曲栓子趴在马背上,瞪着眼睛瞅着吴晓凯不说话,两腿把马肚子夾地紧紧地,放开缰绳任凭马儿奔跑。吴晓凯一看曲栓子不理睬,更是气急败坏:“你为什么把招工指标让给她?你是讨好,别有用心!”
“这是我的自由,你没有权利管我!”曲栓子生气地反驳起来。
“我今天就管管你,看你自由还是我自由!”吴晓凯话音一落,就伸出右手趁势把曲栓子往马下拉。
曲栓子马术虽不及吴晓凯,但身子段却灵活机动,一看吴晓凯抓住自己往马下拉,就随机应变地纵身一跳,双手抱住他的脖子紧紧不放,两人便一骨碌翻身下马,在草地上滚打起来。吴晓凯恼羞成怒,凭借自己身强力壮把曲栓子压在身下,雨点般似地挥动起了拳头;曲栓子急中生智,发挥自己胳膊长的优势,顺手抓住吴晓凯的衣领死死顶住不放,使得他的拳头一下下的落空打不着。吴晓凯急了,忽地一下子挣脱了又跃起身,用脚朝曲栓子的头上踢来,曲栓子猛地抬起右脚一蹬,一下子蹬在了吴晓凯的小肚子上,疼得他哎呀哎呀地捂着肚子呻吟起来……
“吴晓凯,我曲栓子惹不起你躲着还不行,你非得把我给梁山上逼,告诉你,兔子逼急了也咬人!”曲栓子从地上爬起来喘着气警告说。
吴晓凯凶神恶煞,怒目而视,紧紧咬住牙关,恶狠狠地说:“你曲栓子故意算计我的心上人,我今天就和你决斗了!”
“吴晓凯,你别拿死吓唬人,我曲栓子堂堂男子汉,也经历过武斗中的枪林弹雨,怕你什么,你不就是一堆行尸走肉么!”
“好,咱俩今天看谁是行尸走肉,”吴晓凯说着抽出腰间的皮鞭,劈头盖脑地向曲栓子抽打过来:“你是不见黄河不落泪,让你尝尝我皮鞭子的厉害!”
曲栓子一看情况不妙,拔腿就跑,还没有等他从腰间抽出自己的马鞭还手,吴晓凯的鞭子早就抽打在了身上,他只觉得皮肉阵阵作疼,情急之下,东躲西闪地一会儿跳跃到这匹马的身后,一会儿又跳跃到那匹马的身后,边躲藏边瞅时机还手;吴晓凯一看曲栓子和自己打起了运动战,气急败坏,追着冲撵过去,左一鞭右一鞭地疯狂抽打。
周围的马匹被惊吓了,顿时跳跃奔腾起来,吴晓凯全然不顾,疯狂地动挥着鞭子,在马群中穿梭着,死追不放。曲栓子一看马群被惊动了,不禁担心起自己的安全来,遂握紧长鞭,向空旷的草地上跑去。吴晓凯以为曲栓子无招架之力,自己胜利在望,就穷追不舍,一鼓作气地飞撵了过去……
牧马场场长冯兰宝的女儿冯霞老远瞧见吴晓凯追着曲栓子一路鞭打过来,急忙放下手中的烧火棍,顾不得锅里正在沸腾的马奶子,甩下围裙子连喊带跑地迎了上去阻拦:“吴晓凯,你不能打人!”
吴晓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像一头疯牛似的横冲直闯,手里的鞭子甩地啪啪啪地响;曲栓子担心伤及冯霞,大声喊道:“你离远点,不要误伤了你自己,他要和我决斗了,你劝阻也没用!”说完,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扬起鞭子向吴晓凯冲了过去。
吴晓凯突然一愣,原以为曲栓子只有招架之势,没有还手之力,此时怎么又反身回击过来,他不禁一下紧张,倒退几步,边躲闪边挥皮鞭抵挡;曲栓子心想,我骑马的功夫不如你吴晓凯,可陆地上的死拼硬打比你强,想当初我也是摸爬滚打练出来的,现在该到我反击的时刻了,他劈头盖脑地向吴晓凯的身上抽打过去。吴晓凯一看曲栓子没有鞭法,胡乱抽打,便瞅机一个回鞭抽打在曲栓子的右手臂上,打的曲栓子手上的皮鞭瞬间掉落在地,他遂趁机不放,左右开弓,鞭鞭抽打在曲栓子的身上。曲栓子一看无处隐身,咬住牙强忍住痛痛,用手左一挡又一挡,向着吴晓凯的皮鞭冲锋过去……
“吴晓凯,你太过分了!”冯霞看不下去了,愤怒起来:“你再不住手,我就动手了!”
“管你的屁事,狗逮老鼠多管闲事!”吴晓凯不满地瞅了冯霞一眼说。
冯霞一看吴晓凯不但不听劝阻,还用敌视的目光瞧自己,心里一下子打抱不平起来,随手抄起地上的的套马杆,毫不客气地冲上去向吴晓凯的头上套去。吴晓凯正在气头上,只顾抽打曲栓子,根本没有想到冯霞胆敢会从身后来突然袭击他。冯霞猛地一落手,套马圈正好套住了吴晓凯的上半身,她牢牢收紧套马杆,把吴晓凯拖得在地上打圈圈,吴晓凯急了,扭过身向冯霞挥起了鞭子。
“住手,住手!”“别撒野”冯兰宝和金世东他们骑着马飞奔过来了。
吴晓凯一看,逞凶不成,把鞭子给地上一甩说:“算你曲栓子今天运气好,有人帮你解围,不然,我今天让你吃不饱兜着走!”
曲栓子气还没出,指着吴晓凯挑战道:“你不是要决斗吗,我就陪着你,咱们今天就当着这些人的面,决个雌雄!”
吴晓凯一听这话,怒不可遏,挣脱套马圈,猛地一下子朝曲栓子扑过来,挥起拳头就打:“我就让你嘴硬!”
曲栓子抬起胳膊一个左右隔挡,给了一拳,又踢了一脚,吴晓凯便应声滚倒在地,刚要挣扎爬起,曲栓子一个飞身就骑在了他的身上,拳头雨点般的捶打起来:“我就让你决斗!”
冯兰宝和金世东飞身下马,一人驾着曲栓子一个胳膊,拉起就走。吴晓凯一骨碌翻起身,跟着又扑打上来。冯霞见状,立即喊到:“小心,吴晓凯又打来了!”
冯兰宝回过身训斥道:“咋了,还没个完了,你俩回去都给我写检查,不然我就把你俩开除出养马场!”
吴晓凯停住脚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愤怒地瞅着曲栓子;曲栓子边走边向后扭头,鄙视地用眼睛瞪着吴晓凯。
乌云渐渐散去,冯霞望着远处愈来愈近的牧马人的身影,突然想起了他们喝马奶子的时候到了,便急急忙忙地向锅灶旁跑去……
曲栓子一回到宿舍,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蔡菊英捎来的信,只见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从信封里溜落出来掉在了地上,他被惊吓了一跳,眼睁睁地瞅着看着,不敢伸手去动。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截发辫,这才弯下腰用手捡了起来,翻来覆去地端详着。
“蔡菊英,你把你的辫子剪下来给我干啥?”曲栓子面对眼前熟悉的发辫,很惋惜地自言自语道:“想当年你演白毛女,我演杨白劳,咱俩演唱扎红头绳,这条辫子曾给我们赢得了众多的掌声,如今你咋能舍得把它剪断了呢?”
冯霞来看曲栓子,没进门先听见屋里有说话声,便趴在窗口向屋内窥望。曲栓子一听窗外有动静,急忙收拾起发辫,惊问道:“是谁在窗外响动?”
“栓子哥,是我。”冯霞不好意思应声道。
曲栓子一听声音是冯霞,神情一下子缓和下来:“哦,是冯霞,快进来,进来!”
“栓子哥,我爸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你。”冯霞羞涩地走进门,用关切的眼神看着曲栓子。
“谢谢你爸和你。没有凳子,就坐在床上吧。”曲栓子边说边用手撴着床单。
冯霞边点头边用同情的眼睛看着曲栓子:“吴晓凯也真能下得了手,把你脸都抽了这么多条血印子,”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瓶:“这是我爸给你带来的药水,来,让我给你涂上。”
曲栓子感激地接过药水瓶说:“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栓子哥,你看不见,还是我来给你涂。”冯霞说着就打开药瓶,用棉球蘸着药水给曲栓子轻轻地往脸上抹,曲栓子红着脸咧着嘴闭着眼睛听从她的照料。
“栓子哥,疼吗?”冯霞担心自己手重,边涂药边关切地问。
“不疼!”曲栓子紧闭双眼硬撑着说。
冯霞一看曲栓子故意强忍疼痛的样子,同情而埋怨地说:“脸上这么多条血印子还不疼?”
“没想到吴晓凯报复心这么狠!”
“他嫌你把他心上人放飞了,就狗急跳墙。”
“谁也没有阻拦他的恋爱么,我只是感觉蔡菊英和我被下放到农村的姐姐特别像,所以同情她,帮助她,把招工指标让给了她。”
“栓子哥……”冯霞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曲栓子一听冯霞停住了说话,着急地立即睁开了眼睛,冯霞羞红脸蛋的特写模样一下子飞入他的眼帘,他一时不好意思起来:“冯霞,你怎么不往下说了?”
“你把招工指标让给了蔡菊英,吴晓凯还以为你对她别有用心。”
“你也这么认为?”
“我没有这么认为,但我心里期盼你和蔡菊英好。”。
“为什么?”
“你和蔡菊英是一起下乡的知青,回城工作是迟早的事,以后结了婚会幸福。”
“哦,你还想的远!”
“不单是我想的远,许多人都这么说。”
“看来这些好心人是把我误会了。”
“误会也好,不误会也好,反正你替我报复了吴晓凯!”
曲栓子不解地看着冯霞说:“我替你报复了吴晓凯什么?”
“你让蔡菊英远走高飞离开了农村,他吴晓凯也就不痴心妄想了!”
“吴晓凯得罪你了?”
“何止是得罪,简直把我的心伤害透了!”
“冯霞,你能说说他怎么伤害你的?”
冯霞给曲栓子把伤用药涂抹完后,扭过身把药瓶放在窗台边,透过窗口向外看了看没有动静,就回身坐在床上,边流泪边说:“吴晓凯本来是和我已经订好婚约的,但自从你们城里知青来了之后,他就有些不安分守己了,一天老是找机会往知青点上钻。刚开始我还以为他热心,爱交朋友,帮助知青熟悉农村生活,可是后来我发现他特别喜欢接触女知青,尤其是他和蔡菊英扮演了大春、白毛女之后,他就明显地疏远我了,千方百计地亲近她,热恋她……”
“哦,原来如此!”曲栓子有些惊讶:“你爸妈知道这件事不?”
“知道。他们说我是女孩子,不要声张,怕别人笑话。”冯霞难过地说。
“冯霞,你不要伤心,像他这样的负心汉早暴露比晚暴露好,免得以后结了婚把你扔在半路上。爱情是圣洁的,谁玩弄爱情,谁将被爱情玩弄。”
“当初求亲时,我爸妈就不愿意,说我年龄小,不懂事,正在读书,等大了以后再说,可吴晓凯硬缠着他爸托人来我家求亲,说订了婚约后照样上学,同样长大,我爸妈碍于熟人面子,也就答应了这门婚事,给我定了亲。”
“当初你喜欢他吗?”
冯霞绯红着脸,一下子羞涩地起来:“父母亲把吴晓凯托人提亲的事情告诉我后,我害羞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说自己的同学们都没有订婚,唯独自己订了婚,今后咋样进学校的门!可父母亲说我们家是外来户,举目无亲,在村里无依无靠,找个书记家的儿子做女婿也有个照应。当时我还是个正在读高一的中学生,初见吴晓凯的面,只不过觉得还顺眼,也就默认了,心里还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呢!”
“哦,你们家也是外地的?”
冯霞轻轻地点着头,不好意思地看着曲栓子说:“听我爸妈说,他们是五三年从北京来新疆支边的,六二年又举家从伊宁下放到塔河农村。”
“噢,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嘛!”
“栓子哥,你家也是内地的?”
“可不是,我们家是河北保定的,支援大西北,修建兰新铁路,一步一步地就走进了新疆!”
“你父母亲是城里户口,你将来迟早要回城里去的,不像我呀,跟父母亲把户口从城市里迁到了农村,一辈子也回不了城了!”
“你就奋斗考大学!”
“难着呢,没那么容易,一要文化考试,二要层层推荐,哪能轮到我的头上,一辈子也就是当农民的命了!”
“还可以招工、当兵!”
“男子都争不过来,我们女子还能争到?”
“自学成才,学习一技之长,掌握一门社会需要的技术总可以吧!”
冯霞没有吭声,只是茫然地看着墙角蜘蛛网上的蜘蛛不说话……
曲栓子看着冯霞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很同情,就安慰地说:“冯霞,我也不想回城里去了,以后就陪你一起放牧、劳动。”
“真的?”冯霞惊喜地看着曲栓子说。
“真的。我等你走出农村后再说。”
冯霞感动得热泪盈眶:“栓子哥,你真理解人。”
“我们是同命相连啊……”
“可我不能为了自己害了你呀,如果我一辈子走不出农村,你一辈子就不回城里工作?不行,不行!这样吧,你等我结了婚再回城,行不?”
“咚咚咚……”曲栓子还没顾得及回答,门外就传来紧急敲门声:“老乡,请帮个忙,我们战友受伤了!”
冯霞急忙扭头向窗外一看,只见五六个当兵的的抬着两个担架朝门口走了过来,上边躺着两个解放军战士,惊吓的她霍地一下子站起来说:“栓子哥,有解放军受伤了!”说着就朝门口迎了上去。
曲栓子一步抢在前面,一看一个背着冲锋枪的解放军焦急地站在门外,不由惊呼地说:“解放军同志,请进屋,请进屋!”
“同志,我叫王顺利,是疆域测绘部队的,我们在山上遭遇雷电袭击,有两个战友受伤了,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在此求助你们一下!”身背冲锋枪的解放军端端正正地给曲栓子和冯霞敬了个军礼。
“快进屋,快进屋!”曲栓子冯霞顿时周身感动,边招呼边帮着把担架上的伤员向屋里抬,两双眼睛不由自主地来回在两个担架上反复聚焦。冯霞一看两个战士静静的躺在担架上,疲惫的眼睛紧闭着,头上军帽的红五星闪闪发光,坚毅的脸庞上强忍着一阵阵痛苦,身上覆盖着的草绿色军被不时地颤动着,就肃然起敬地对身背冲锋枪的解放军说:“老王同志,你们等着,我去找我爸妈和医生!”然后转身又对曲栓子说:“栓子哥,你招呼着,我去了。”
曲栓子会意地点点头:“快去快回!”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王顺利和战友们异口同声。
“不用谢,我们军民是一家人嘛,救人要紧!”曲栓子走到担架旁,一个一个地看望着受伤的战士。
“人已经抢救过来了,就是身上被电击伤,需要紧急救治。只是山高路远,无处投医,只好就近投奔你们牧马场来求救了。”王顺利无可奈何地说。
曲栓子安慰说:“冯霞她妈过去学过医,也经常在野外给牧马人治病,可以想出办法来。”
“那太好了,不然我们距离宿营地路远,加之缺医少药,去城市医院又来不及,可就把人难住了。”王顺利看了看曲栓子又说:“我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
“我叫曲栓子,是乌市下乡知青。”
“哦,知青同志,辛苦了!”
“解放军同志,你们比我们更辛苦!”曲栓子看着担架上的两个伤员感动地说。
“曲同志,你们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下乡务农,我们听从祖国的召唤应征入伍,咱们都是为人民服务。”王顺利带着鼓励的口味说。
“曲同志,我们这两个受伤的战友和你一样,入伍前也是下乡知青,是前年才到了部队。”一个老兵模样的战士两手各扶着两个担架上的伤员说。
曲栓子恭敬地俯下身子,深情地鞠了个长躬,默默地俯视着躺在担架上的两个战士,情不自禁地说:“向解放军学习,向解放军致敬!
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曲栓子一看是冯霞领着爸妈和医生赶来了,就急忙迎了出去:“冯场长,这么快你们就来了!”
“远亲不如近邻,是兵团的顾医生雪中送炭来了!”冯兰宝充满感激地说。
“要不是顾阿姨来咱们放牧场寻医,我们在这茫茫草原哪里去找医生啊?!”冯霞大口喘着气说。
“感谢你们前来帮助,”王顺利举起右手敬了个军礼:“我叫王顺利,我代表测绘战士向你们致敬!”
“好兄弟,咱们兵民是一家。我是兵团赤脚医生,名叫顾彩红,爱人过去也是当兵的,后来从部队复员后也跟着我来到了兵团。”顾彩红跟着王顺利走进屋,一眼瞅见战士们围着两个担架,就满怀感动地说:“兄弟们辛苦了!”
战士们一看医生来了,忽地一下子都站立起来让出了一条道,期盼的眼神里充满着希望,纷纷向顾彩红他们行起了军礼。
顾彩红俯下身子,一个一个地摸着伤员的头,听心脏,量血压,测体温,看体表,然后对冯霞妈说:“梅嫂,生命虽没有危险,但身上烧伤不轻,你看他们的衣服都被烧焦了。”说着便轻轻地把一个受伤战士的衣服慢慢地给开解,只见这个战士强忍着痛苦地把衣裤捂的紧紧的不让动手,顾彩红便安慰地说:“小兄弟,再忍着点,我给你把药涂上就好了。”
王顺利心里明白,就急忙解释说:“顾医生,他不是怕疼痛,是下身被烧伤了,不好意思。”
梅嫂一听这话,就示意冯霞说:“霞女子,你是个姑娘家,就去外边招呼,这里有我们呢!”
“哦,毛主席都说过,一个人有了病,不要讳疾忌医嘛!”顾彩红边安慰边继续把受伤战士衣裤给开解,战友们一看,都感动地帮忙动手。
“顾医生说得对,穆一鑫,高松林,你俩都要忍受着点,配合顾医生她们治疗。”王顺利做开了思想工作。
梅嫂一看顾彩红和几个战士已经把穆一鑫衣裤解开,开始清洗、消毒,就吩咐其他几个战士过来和她一起给高松林脱衣服,清洗、消毒……
茅庵子屋内静静地,草原的芳香伴随着春风徐徐吹了进来,顾彩霞、梅嫂和王顺利他们围着两副担架上的两个伤员,前后忙碌地打着转。冯兰宝从窗口一看金世东老远吆喝着马车朝这个方向赶了过来,就急忙对顾彩红说:“顾医生,你让我安排的马车就要到了。”
顾彩红朝窗外看了看后说:“咱们先就急处理一下,马车来了就赶紧送伤员去我们兵团医院!"
“好,我这就让冯霞赶快过去接应。”冯场长说着就扭头朝门外喊道:“霞女子,你金伯伯赶着马车已经过来了,你快过去接应一下!”
“噢,知道了!”冯霞一应声,就扭动着苗条的身子向金世东赶着的马车跑去。
金世东一看冯霞向他迎了过来,鞭子一甩赶着马车加快跑了起来,老远就喊:“霞女子,你没看解放军怎么样了呢?”
“顾医生她们正在救治着呢!”
“你咋不帮他们的忙啊?”
“我娘他们不让我在跟前看,让我在外边等着你。”
金世东一听,更加着急起来,心里嘀咕,莫非解放军有什么三长两短,正在着急地等待着他的马车送往县城里的医院?他恨不得自己长出翅膀一下子飞起来把他们送过去。他回想起解放军奋不顾身在山洪中抢救他家的情景,眼泪禁不住从眼眶里往外流。
冯霞赶到跟前,一看见金世东一副悲怆难过的样子,急忙解释说:“金伯伯,受伤的解放军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被雷电烧伤的严重,顾阿姨和我娘她们正在给消毒敷药呢,她们嫌我是个姑娘家在跟前不方便,就让我出来接应你。”
金世东听了,脸色立即缓和下来,用手抹着眼泪说:“霞女子,我听明白了,咱们快走!”
顾彩霞、梅嫂给两个战士把身上的伤处理完后,就招呼大家一起把担架赶紧给屋外抬。刚走到门口,金世东的马车已到,冯霞一个箭步飞了上去,一边帮着抬担架,一边关切地注视着躺在担架上的两个解放军伤员;金世东用手挨个抚摸着穆一鑫和高松林的头,用亲切和温暖的口味说:“孩子,我祈祷神灵保佑你们平安康复!”
王顺利感激地握住金世东的手说:“感谢你,感谢草原的亲人!”
马车在蜿蜒起伏的草原上奔跑着,王顺利、顾彩红他们频频地向闻讯赶来送行的牧民们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