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怀念的,还是小时候的元霄节。
元宵节的热闹是从跑鼓车开始的。鼓车前面装饰成城楼,高耸巍峨,挂灯扎彩,绸絮飞舞,明镜反光。车里乌骓骡子驾辕,十六匹枣红骡子扯梢,毛色锃亮,背宽腿长;脑门扎红花,脖戴紫铜铃;鬃毛倒立,蹄下生风;鼓车上的锣鼓队,大鼓居于最上,鼓手高抡鼓槌,动作潇洒而夸张;敲锣拍钹者位于中下,就势或坐或立,锣钹翻飞,为鼓车呐喊助威,人人脸上喜气扬眉,个个两臂聚集神力。十几个小伙子赤膊上阵,长鞭开道,鞭子甩得震天价响。鼓车是节日“先行官”,又是游行队伍的“排头兵”,在街上来回奔跑,整个村子在闹热闹的氛围中沸腾起来。
在灵动的鼓点中,秧歌队粉墨登场。动作整齐,手中的绸布时而向前直伸。时而上下翻飞,时而左右摇摆,如银蛇,似飞链,让人眼花缭乱。更引人注目的是一群老太太,她们左扭一下,右扭一下,双手不断地变着花样,左手拿着八角巾,右手拿着红扇子,八角巾一会儿甩在肩上,一会儿摇下来,扇子一开一合,灵活无比,精气神十足。扭秧歌的卖力气,看秧歌的人们更是投入。有的人随着秧歌队的大流走,扭到哪儿跟到哪儿。再看跑旱船的表演,一对对旱船如同在水上漂,手持“船桨”的老汉在前面像醉翁一样摇来摇去,那水灵灵大多男扮的“姑娘”扭捏作态,正扭到高潮处,后面却冲出一个装化得奇丑的媒婆,头戴玄色老太帽,唇边一颗黑痦子,手里拿着棒槌,耳朵上挂着一红一绿的大辣椒。脸上还有一个豌豆大的痣。白脸朱唇,气势汹汹,大有“棒打鸳鸯”之势,三跳两跳,来到旱船前,与“老汉”开始周旋,棒桨相碰,互不相让,他们似撕似打,似挑似逗,似舞似扭,使尽浑身解数,卖力地诠释着自己扮演的角色,真让人忍俊不禁。
正在难分难解之际,高跷队冲了上来,这才冲散了这对“冤家”。高跷队艺高人胆大,一米多高的木棍上,绑缚住双脚, 扮作古装戏剧中某些角色如包公、许仙、白蛇娘子、青蛇仙女等,踏着鼓点,手持彩扇、彩绸,马鞭等道具,一边前后扭动,一边表演,那高超的技艺,那精彩的表演,一点儿也不输舞台上的专业演员,甚至比他们还激情高涨,表演得生动逼真,忘乎所以,肆无忌惮,酣畅淋漓;那是一场来自民间的狂欢,那无关乎声名利益,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心情释放,自然狂舞。
走在高跷队中间露着粉色“大肚皮”的猪八戒最人讨喜,肩上抗着两个齿的木耙子,摇摇摆摆,还不忘挥袖子,扮鬼脸,他出现在那里,那里就“轰”一下发出爆笑,观看的人群,都被他这不伦不类的形象,逗得捧腹,笑得前仰后合,那响彻云宵地笑,是不加掩饰的发自肺腑的畅笑。笑一笑,十年少。也正是这份乡间自娱自乐的欢愉,才让在那物质匮乏生活贫瘠时期的老百姓,即使日子再辛劳,也有着殷殷的期盼和生活下去的力量。
耍龙灯是元宵节“重头戏”。由于受条件的限制,龙身是用竹篾编成的二尺来长的竹筒,里面串联上用干电池控制的小灯泡,节节相连,外面覆罩画有龙鳞的巨幅红布,每隔五六尺有一人掌竿,首尾相距约莫有十数来丈长。龙前由一人持竿领前,竿顶竖一巨球,作为引导。舞时,巨球前后左右四周摇摆,龙首作抢球状,引起龙身游走飞动。舞龙者手持龙具,随鼓乐伴奏,龙体循着圆、曲、弧线的规律运动,舞龙者协调地随龙体的起伏行进。穿、腾、跃、翻、滚、戏、缠,以各种组图造型动作,充分展示龙的精、气、神、韵。看他们舞弄起来,左耸右伏,九曲十回,快慢有致,蜿蜒翻腾,气势雄浑,时而盘旋、时而翻转,时而蛟龙出海,时而腾云驾雾……随着锣鼓声像雨点般愈加密集,舞龙的节奏也在不断加快,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热血沸腾,节目表演和观众情绪一并被推向高潮,鞭炮声、欢呼声、叫好声一片,场面雷动,热闹无比。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抬阁,因四个人扛抬着一个阁子式的台柜而得名。底座是坚固的方形木架,四角各竖一根竹杆,饰以彩条,顶上覆以蓬盖,披红挂绿,悬灯结彩。台上有一至数名长相漂亮的5至8岁儿童,扮成各种戏剧人物或神话人物。它是家乡最具特色的民间艺术之一。大集体时抬阁以传说、神话、戏剧为题材,如《挂画》《拾玉镯》《汾河湾打雁》《梁山伯与祝英台》《宝莲灯》《劈山救母》等;如今则加入时代元素,如“走进新时代”、“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坚守土地红线”、“招商引资”、“植树造林”、“宁要碧水蓝天,不要金山银山”等。一桌抬阁(现在用三轮或卡车)就是一出戏的精彩场面。四名壮汉抬着(为防止失重。底座还要压上磨盘、大石块。),前有彩旗开路,旁有彩托护卫,一大群人簇拥而行,煞是热闹。尤其是翟店镇西位村三人抬大鼓及形式多样、造型优美的抬搁、八抬轿、张翁背张婆等数十种社火享誉秦晋,闻名遐迩。
时隔多年,一些往事已经淡忘,但儿时元宵节闹热闹的情景却永远地留在心中。过去那些穿着杂乱,跳跃奔放激情闹元宵的队伍已经很难再看到了。蜗居城市,我们看到的许多进城闹热闹的表演队,不论是在项目开发上,还是整体包装上,都多了科技的含量,更趋于视觉的冲击,少了原始的野性的魅力,更少了最初的乡村气息。其实,最纯真、最朴实、最原生态的才是最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