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白月光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三天三夜,村庄仿佛沉入了一个寂静的白色深渊。鸡鸣狗吠被雪声吞没,连那些总爱胡搅蛮缠的寒风也变得温顺了,像是铺满棉絮的老屋里,母亲低低的咳嗽声。
在这样的冬天,白月光愈发显得清瘦了。它斜挂在村头那棵老槐树的枝杈间,像一片挂不住的窗纸,薄得透人心骨。月光下,树影斑驳,一只瘸腿的老猫缓缓走过积雪的地面,它的脚印浅浅,仿佛连它自己也不愿打破这一片白的静谧。
白月光的亮,并不刺眼。它如同年迈的长者,不急不躁地俯视着村庄,仿佛记得这里每一条胡同、每一道墙缝里的旧事。那些住在黑瓦老房里的男女老少,那些木门后的柴火与煤炭的气味,都在月光的照耀下慢慢鲜活起来。
这光,和记忆有关。我记得小时候,母亲总会在月光下为我纳鞋底。她坐在门槛上,拿一根粗大的针,用力穿透厚厚的鞋底布。我总爱趴在旁边,看月光洒在她的手背上,那布满老茧的手像是经历了多少寒来暑往,依然有一种朴素的温度。后来,我离开了村庄,走进了城市的钢筋水泥间,那手背和它曾握住的日子便成了我脑海中挥不去的白月光。
大雪后的村庄越发寂静,我站在家门口,看着白月光下的田野。远处的水井,井口早已被雪覆盖,但在月光的映照下,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戴着羊毛围巾的女孩,她从井边捧起一瓢水,清冷的水珠沿着她的手腕滑落,像白月光一样的晶莹。后来,她嫁到了山那头,只留下井旁一树青翠的枸杞,年复一年,生着不老的梦。
冬天的白月光,是冷的。但它冷得并不绝情,像一封来自远方的信,信里写满了过往的隐秘和柔软。有人在白月光下冻死,有人靠着白月光活着,这光就像那些旧年的日子,带着悲伤,也带着希望。
村庄已经睡去,我的脚步踩在雪地上,发出细碎的响声。抬头望向那一轮白月光,我忽然觉得它并非遥不可及,而是融在雪里,融在母亲的针线里,融在那口不再打水的老井里。白月光不是天上的光,它是地上的魂,是村庄里的旧梦,是一场关于冬天的宿命。
白月光仍挂在天上,树影仍旧斑驳,而我的心里,那些关于过往的影像与声音,正一一复苏,如同一场无声的冬日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