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组诗）

一、岁月的账单

五十多岁的我，站在镜前，

皱纹是岁月的账单，

一笔一划刻在脸上，

像老账房的手，蘸着时光的墨，

在皮肉上写下无从抵赖的欠条。

曾经的梦想，是未兑现的支票，

被夹在泛黄的日记里，

纸页如秋叶，脆而无力，

等待风吹，等待被遗忘。

银行的存款薄如蝉翼，

但记忆的仓库却塞满杂物：

笑声是生锈的铃铛，泪水是发霉的信笺，

得失交织，

像一幅斑驳的水墨画，

挂在心墙上，无人问津。

他们说中年是收获的田野，

我却只看到一片荒地，

青春的债已付清，留下的，

是风中摇曳的枯草，

和时间无声的叹息。

二、职场的棋局

办公室是一张棋盘，

每个人都是棋子，嵌在格子里，

被无形的手拨弄，

推搡，牺牲。

升职是条窄巷，

墙上爬满疲惫的影子，

我站在路口，

看年轻人如急雨般掠过。

曾经的锐气，是出鞘的刀，

如今刀锋被岁月磨钝，

只剩刀柄，

握在手里取暖。

会议室里，空气像凝固的胶，

粘住呼吸，压住叹息，

时间停滞，

像钟面上的锈斑。

他们说这是智慧的果实，

我却只尝到梦想腐烂的味道，

甜腻而苦涩，

咽不下去。

这棋局啊，不是游戏，

是人生下半场的困兽之斗，

走一步，退半步，满盘皆输。

三、家庭的港湾

家是一座港湾，

我这艘疲惫的船，

泊在风平浪静的水面。

孩子的笑声，是帆布上的阳光，

稀薄却刺眼，

温暖又遥远；

妻子的眼神，是岸边的灯塔，

指引方向，

却也照出裂缝。

争吵是突来的暴风雨，

掀翻平静的海，

浪花拍打心岸，

留下咸涩的痕迹。

岁月在餐桌上流淌，

饭菜的香气里，藏着酸甜，

筷子敲击碗沿，

像敲打生活的节奏。

他们说家是避风的港，

可有时，它更像一张网，

柔软却密实，

挣不脱，也逃不远。

这港湾啊，

不是终点，

只是旅途中的驿站，

舔舐伤口，再次扬帆。

四、健康的警钟

身体是一台老机器，

齿轮松动，骨头吱吱作响，

像废弃工厂的流水线，

仍在勉力运转，

却随时停摆。

体检报告上的红字，

是深夜的警钟，

敲碎睡梦，

每一声都沉重如铁。

曾经熬夜的灯火，

如今化作健康的债主，

站在门口，

冷眼索债。

医生的语气，像冬天的风，

刺骨而清醒，

吹散侥幸的雾。

他们说健康是无价的宝，

可我年轻时，

把它当柴火，

一把把丢进欲望的炉子。

这警钟啊，不是警告，

是生命伏在耳边，

低语告别。

五、人生的剧本

生活是一出戏，

五十多岁，我站在舞台中央，

灯光昏黄，台词不再铿锵，

步伐迟缓，像踩在湿泥里。

观众席上，

亲友如落叶飘零，

掌声稀疏，

带着回声，

真挚却孤单。

命运是导演，

剧本在手里翻页，

我只是个演员，

背不出下一句，

只能即兴，

尽力不砸场。

布景褪色，

道具老旧，

却还要演下去，

直到谢幕。

他们说人生如戏，

可我却觉得，

戏比人生更坦白，

至少有彩排，有结局。

这剧本啊，

不是写好的，

是每一步踩出的脚印，

深浅不一，

却步步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