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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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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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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 羊 草

北方家家户户养羊,秋天要储存大量的羊草,保证羊在冬天有足够的草料顺利过冬。草料有羊草、玉米秸秆、树叶子等,有句俗语:羊不吃夜草不肥。晚上把一些草料添到羊圈,大雪天不能放羊,这些草料是过冬的必须储备。

我幼时,在秋收之前阴历七月份,那时学生有农忙假期,母亲和哥哥天还黑着就起来到北沟去割羊草。七月的北方早晚天气很凉,母亲和哥哥穿上厚衣服,带上干粮和水,套上毛驴车,在车的四周绑上架杆——为了多装羊草。

婶子和母亲结伴去北沟,北沟离我家大约二十公里,那里的草长的茂盛,是冬天的好草料。婶子会把两个年幼在睡梦中的堂弟,放到驴车上拉到我家,放到炕上继续睡觉,我和弟弟也在炕上酣睡。

我迷迷糊糊睁开睡眼:“妈,你们走了。”听到母亲说:“爱民锅里有玉米饼子,盆里有稀饭,你们几个起来吃。在家看好三个弟弟,喂猪喂鸡,听到吗?”

我回答:“知道了”,翻身又睡去。

太阳出来,我睡醒了,大人不在家,我是猴子王。看着三个小弟弟如小猪般酣睡,我蹑手蹑脚起来跑到厨房,看看锅里的玉米发糕余温还在,虽然饿了,还是把锅盖盖上留着和弟弟们一起吃。

回到炕上俯身端详我这三个可爱的弟弟,我弟弟和最小的弟弟小嘎是光头,发现堂弟小生趴着睡觉,却一头枯黄的头发乱呼呼的有如茅草,我突发奇想趁着小生睡觉给他剪头发。我找出剪刀悄悄地在小生的头发上胡乱剪了几剪子,把减掉的头发扔到灶膛里。

回到屋里喊:“你们几个起来吃饭,起来晚就没有饭了。”我弟弟,小生,小嘎爬起来揉揉眼睛,打着哈欠。突然我弟弟大笑起来,手指小生的头喊:“小生你的头发怎么和狗啃的一样。”小嘎也在笑,小生跑到镜子前一看,自己那乱七八糟的头发“哇”一声哭了,“我的头发怎么了?”我偷偷地笑“没事是睡觉滚的,来我用木梳沾点水给你梳梳,”我用梳子沾水给小生梳,头发贴顺了些。“快来吃饭了,发糕稀饭,咸菜疙瘩。”他们三个跑过来呼呼地吃饭,小生吃了很多饭,遂把头发的事忘了。

那时我也是十岁的孩子,吃完饭,喂猪喂鸡,还要看护三个年幼的弟弟,农村孩子玩土、玩石头子、爬树、就地取材,却也玩的无忧无虑开心。弟弟有一个玩具,是父亲从旗里的百货公司买的,一只灰色鲤鱼小拉车,走起来“嘎嘎”地响,鲤鱼身子左右摇摆,小生小嘎讨好弟弟就是为了拉鲤鱼车跑一圈,那兴奋劲儿!

中午我们继续吃早晨的剩饭,凉饭呼哧呼哧填饱肚子后到炕上睡一觉,等待大人从北沟回来,我看小生的头,参差不齐好似狗啃的。

下午四点多母亲和哥哥、婶子从北沟回来,毛驴车装载一车羊草,用粗绳捆着,母亲坐在高高地草垛上,晒得满脸通红,哥哥在前面赶着驴车浩浩荡荡的回来。婶子把驴车停在村口来接两个堂弟回家。

小生和嘎子朝婶子跑过去,婶子惊呼:“小生你的头发怎么了,怎么和乱草一样,睡了一宿怎么鬼剃头了?”小生哭了说:“我也不知道……睡醒觉就这样了。”“鬼剃头?”我低着头窃笑,母亲看看小生的头发,又看到我的神情,便知道是我搞得鬼。婶子和堂弟走了,母亲训斥我:“你怎么把小生的头发剪那样?剪着头皮多危险,你这一天就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我哪里听得进去这些?那一车散发这青草香味的羊草正强烈地吸引着我,我喊弟弟:“小弟快帮我把毛驴卸了,咱俩卸羊草,你没有听到车上草里有蝈蝈在叫嘛!”我俩把毛驴栓到驴圏,我和弟弟跳上草车解开绳子开始卸羊草——其实是想尽快找到蝈蝈,那青草特有的气味野花混合气息扑鼻而来,小弟和我站在草垛上卸完草,就把草铺到大门口晾晒。

“小弟你听到吗?蝈蝈在叫赶紧捉,放到盒子里养着。”“突突”跳起一个,弟弟用手扣住,哪里是蝈蝈?是一只绿蚂蚱,放盒子里给鸡吃,我俩又开始翻羊草找蝈蝈。有时一只山草驴(蝎子)跳出吓得我激灵一颤,我害怕山草驴有毒的。我和弟弟折腾一气终于找到一只蝈蝈,放到盒子里,拿到窗台上,合着蝈蝈的聒噪,那夜睡得香甜。

对于北沟,我是日思夜想,想去看看,我央求母亲说:“妈,你让我和小弟和你们去北沟看看好吗?”

“要起大早,你俩能起来吗?”母亲问我们,我爽快地回答:“能起来!”

这一晚上我都没有睡好,翻箱倒柜把棉袄围巾找出来,要出远门,心里兴奋不已。

天还黑蒙蒙的母亲叫我和弟弟起床,说哥哥已经套好驴车在外面等着,我和弟弟迷糊起来穿好衣服,饭也没吃就和母亲坐上驴车。阴历七月北方的早晚非常冷,坐到驴车上驶出村子。怎么这样冷?冷的直打牙巴骨,母亲把小弟抱在怀里搂着,可能会暖和些,这时我才体会到母亲和哥哥早早起来打羊草是多么的辛苦。

天越走越亮东方露出鱼肚白,阳光露出一丝绯红,朝阳从东方升起,路两边的村庄烟筒冒出缕缕炊烟,狗吠鸡鸣村子从沉寂中苏醒,焕发了生机。

毛驴车哒哒走在沙石公路,路过公社所在地杨家营子,朝北拐入泥土小路,远离村庄向北沟的方向走。拐入小路我看到路边并排有几座坟冢孤零零的,四周长满野草,“妈,这里怎有一排坟?”

母亲说:“这是好多年前老毛子(北方人称苏联人)在中国牺牲,把这些战士葬在这里,风吹雨淋,这些坟都要成平地了。”战争是多么无情,这些苏联人永远的留在异国他乡,他们的父母亲人永远也不知道他们葬在中国北方叫北沟的荒山野岭,再过几年,坟头土吹平,这些战士和这片土地融为一体,人们遂会把他们遗忘了……

在这里小路崎岖颠簸,我瞪着一双眼睛惊奇地看眼前的世界,小道两边的草长得葳蕤,远望北沟里笼罩在烟雾缭绕中雾气昭昭,好似人间仙境,空气湿漉漉的,在阳光下山头逐渐露出,好似仙人的身躯在雾气中挥舞长袖。小道两边的植物逐渐清晰起来,带着露珠的小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着五彩的光泽,各色野花在阳光下展开娇羞的面容,我感觉我们到了桃花源与世隔绝的境地,坐着驴车晃悠悠的往桃园深处走。

驴车到北沟宽阔的草场,母亲说:“我们到草场了,爱民,你和小弟吃一块干粮,背壶里有开水,喝点。”哥哥卸车把毛驴撒到草地吃草,母亲和哥哥开始打草。打草就是用一长杆,杆头有大片镰刀叫钐镰,挥舞钐镰躬身贴着地面刷刷地来回割,草随着刀倒下,动作舒展,也非常的累人。母亲和哥哥就这样汗流浃背的打草,我们三个孩子里,年长的哥哥和母亲一样辛苦,家里重活累活他们干。

我和小弟开始在草地来回奔跑撒欢,阳光照耀下雾气慢慢散去,似一块白色的轻纱慢慢飘走,山漏出它的巍峨壮观。半山腰有些矮树郁郁葱葱,高高的山峰,好似和蓝天白云连在一起,云在山顶飘逸,鸟雀开始叽叽喳喳在树丛中跳跃,望着山顶,心里发出感叹,北沟可真是人间仙境。

我用双手围成喇叭高喊:“大山,你好!”

山谷传来回音:“大山,你好!”

我又喊:“大山,我来了!”

山谷余音袅袅:“大山,我来了!”

我惊呆了,感觉有人在山那边回应我,好亲切,这是什么道理呢?幼小的心灵留下一个疑问。

璀璨的阳光移到中天,草丛中的蝴蝶蜜蜂开始在花丛中翩翩起舞,黄色的雏菊,紫色的铃兰,白色的干枝梅……白色黄色花纹蝴蝶,竟然还有白色翅膀带圆点的蝴蝶,在花丛中翻飞,蜜蜂扇动羽翼在花蕊中吸允,一幅幅生动的蝶恋花在我眼前展现。

我采把野花扎成花环,往脑袋上一扣,在花丛中追逐蝴蝶,感觉此刻的自己变成了花仙子,生活怎么这样美好怎么这样诗情画意?自然是培植美好心性的温床。弟弟和我不一样,他更喜欢在草丛中扣蚂蚱,捉蛐蛐,扣到蚂蚱放到玻璃瓶子里,蚂蚱在瓶子里窜来窜去,他哈哈大笑乐此不疲。

有一种叶片似柳叶一丛丛植物,枝干上结紫红色小果实,吃到嘴里酸甜,母亲说叫耨里,到现今我也不知道耨里是什么。

中午母亲招呼我和弟弟吃饭了,我俩玩的小脸通红,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坐在草地上,母亲从布袋里拿出玉米发糕,咸菜疙瘩,凉白开,在这辽阔的草地优美的自然环境野餐,真的是美妙无比,这玉米发糕咸菜疙瘩怎么这样香?中午母亲和哥哥稍微休息一会,又开始挥舞钐镰打草。

我和弟弟玩够了也开始干活,把割倒的草抱到车附近,四点多,哥哥牵着毛驴套车,开始装车。哥哥在车上,母亲抱一抱草往上递,装了四四方方满满一车,从车的两边拉过两条粗绳子,后边拉一根绳子,在草车后部中间用角锥固定,打个结插入角棍上劲,用来固定草车。母亲和我、弟弟爬上草车,坐在高高的草垛上,晃悠悠沿着山路往家走。这时夕阳西坠又大又圆红彤彤的,美丽的夕阳红铺满西天,坐在车上看夕阳的感觉太好了。

前年全家族聚会,我笑着问堂弟小生,是否记得我当年给他鬼剃头,小生笑着说有这事吗?那时我可能不记事。你感到愧疚的事别人竟然忘记了,所以有时人不要作茧自缚自寻烦恼。

美好如仙境的北沟,后来我再也没有去过。回老家我问叔叔现在的北沟还是那样美吗?我真想再次去一趟北沟体会童年的美好,叔叔说:北沟已不是从前的北沟了,外地一位富豪发现北沟风景好,异想天开投资开发,修上山的台阶,山下盖了民宿,想办成一个大型旅游景点,把天然的北沟糟蹋够呛,你说北沟那么偏僻的地方谁去旅游?现在人去楼空那富豪也跑了。

听了这些内心是伤感的,自然天然的大自然美景,就这样被一些为富不仁的富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给毁了。为富要仁,“仁”字是孔子论语中最高道德准则,仁字就是人与人的一种亲善仁爱,也是人与自然和谐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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