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正在向生命的尽头走去
所有的家底
都交给了我清理
三把小木梳
掠过母亲日子中的不少微笑
老妈的头上
用三轮瘦月轮流值班
此起彼伏的风霜
接二连三漂白了您满头的青丝
那些埋在灰堆里的碗筷
一个调羹
印上了“东方红”的字样
一个菜碗
贴上“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标签
洞穿了昔日那些苦难
任何一块瘦骨依旧光彩照人
我掂量着这些总有一种沉重感
直抵我的心头
一大摞酒抔
负重着岁月的尘土
蜇伏在时光的沉默里
一只一只叠压着
这些杯子
一生也许沒有醉酒过一次
不是不想醉
在那些肌饿的岁月里
这是一种奢侈
更多的日子
以茶代酒映衬着母亲笑出的欢乐
至今还在这些瓷器中发孝
今天我最大的收获
是在两只杯子中
叠压着一张80年版的“伍角”钞票
这是娘亲最后的积蓄
捧读着这张纸币
仿佛母亲生命中的一片屋瓦
浓缩了老人家86年的沧桑
万千情感涌上心头
不由得我满面惭愧热泪盈眶
感谢乡邻们馈赠的衣物
能码成一堵厚实的城墙
替您挡住了无数个寒冬
成了母亲最富有的家当
赤橙黄绿
开在土坯墙下
胜过三月的桃花七月的莲荷
老人家走在春夏秋冬的路上
四季都有花开的风光
最后从您躺着的床底下
搜出一双用食品袋裹着的鞋子
那是父亲生前给你买的
黑色灯芯绒的鞋面上
还残留着父亲的体温
您舍不得穿哦
怪不得我陪坐在您床边时
您在似梦非梦中喊道
“老头子,等等我,我还没穿好鞋子呢”
纵观母亲的家底
无数粘满尘土的薄膜袋
成了老人家生命之树上的叶子
这些曾是您生活中的绿荫
绿化着您过往的日子
而今生命几近凋零
这些聚散匆匆的叶子
我真不忍心把它当做垃圾
5毛钱的母亲啊
您轻如鸿毛又重如泰山
2020年7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