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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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次握手
一
江阳①。
谷雨厌世了。他决定，来这里打工。要是有活路，就活下去；没有，就把自己融化在蓝天里！说来也颇具戏剧性，来江阳前，他曾经趴在一个露天电影院外面的一棵大树上，看了一部外国电影《追捕》。影片主人公真由美的青春靓丽，杜丘的坚毅果敢，给谷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天底下居然有这么美的人，这么美丽的爱情故事。特别是电影中的一段对白，给苦闷中的谷雨带来了很大的启发。杜丘一直往前走，不要往两边看，一会儿你就会融化在蓝天里！
当时，这句话已经成了许多人的口头禅。
可是要把自己融化在蓝天里，谷雨却从来没见过楼房是啥样子。他所看到的楼房都是图上的画上的。毕竟十八了，看一看楼房，然后登上去，才能把自己融化在蓝天里。那有多浪漫，也算没白来这个世界上走一遭。要说这也是他来江阳的一个原因。
眼下，他走进了这座满眼翠绿的城市。半个多月了，睡桥洞，钻草垛。有水，就洗把脸：没有，就不洗了。那双“千层底”已经磨出了一个洞，膝盖露出了肉，头发一绺子一绺子地粘在一起。而这还不算什么，没什么要紧，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个事儿。最要命的是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要是还吃不上，肯定维持不了多久了。所幸他有一块钱，二十枚五分硬币，是母亲在临终前留给他的。所以总是揣着，舍不得用。
一块钱！
等于一百个一分的，码起来，一堆！在谷雨的眼里那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摸一摸，就好像摸到了母亲的手，让他感到心里暖暖的。就靠这个，他活到了现在。如今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父母双亡，孤身一个。
要说谷雨就是个苦命人。
他出生这天是农历三月十六，二十四节气中的谷雨。谷雨谷雨也真有雨，到处阴雨连绵。洪水泛滥冲进了家园，水没了床，漂了起来。衣服被子都湿了。谷雨被冻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没了气儿。父亲谷贵春抱起谷雨却要往外扔，可是年轻的母亲要回了孩子，把它放在心口窝上暖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硬是给暖了过来。谷贵春叹了口气，然后无奈地说，今天是谷雨，又下这么大的雨，就叫他谷雨吧！
眼下六月份了，天已经很热。
中午时分，他走进了一条林荫道，一阵清凉，让他感觉好了一些，饥饿也随之减轻了几分。谷雨就这么茫然地走着，不知道要干什么，要到哪儿去。
三天了，他就这么游荡着。
江阳是一个古老的城市。里面有一截宋代遗留下来的旧宫墙。所谓宫墙，就是城墙里面的城墙，城中城。一般过去都住着皇亲国戚，或者有相当地位的达官贵人。宫墙高三丈左右。据说当年陆游在写《钗头凤》的时候，满城春色宫墙柳。里面的宫墙指的就是这段城墙。亦真亦假，已经无从考证。这里不是公园，却胜似公园。各种楼阁亭台比比皆是。宫墙旁边有一条小河悄然流过。可说是小河，其实就是一条护城河，是人工开凿的。但是这条小河却流淌了上千年，像京杭大运河一样。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小河千回百转，最后汇入长江。又经过无数的艰难险阻，最后流入大海。小河两岸杨柳依依，风景如画。长着一些垂柳，有的垂柳已经好几百年了，仍然郁郁葱葱。凡是来江阳的人们都要来这里看一看。其中有一棵垂柳据说已经有四五百年了，它的绿荫可以覆盖周围两三亩的地方，一片葱绿。无时无刻，它都在舒展着自己长长的衣裙，在不停地轻歌曼舞。树下有一些古代遗留下来的石桌石椅。时常有一些人在上面打扑克下象棋，也有一些小商小贩在旁边卖一些嘎七嘎八的小玩意。各种小吃也很多，隔不远就有一个，想吃啥有啥。还有一些老头老太太在下面读书看报，唱歌跳舞。宫墙边上有一个英语角，每天都有许多人在这里进行英语对话。这里景好，星期天节假日，偶尔还有一些小同学在避静处温习功课。
他登上了宫墙。
垂柳很高，有的已经越过墙头，可以摸到它的枝条。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的垂柳谷雨想，我怎么就跟眼前的这些宫墙柳一样，只能随风飘荡。看来这儿是一个理想之地，起码景好，整个江阳尽收眼底。省得到楼顶上去遭别人的白眼。
出了宫墙，一抬头，在一片绿荫之中，有两座大楼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相对而立。江阳市职工业余大学和电视台，那么高，那么大，都八层。
电视台门口站着两个保安，刚来的。其中有一个叫张亚军，三十来岁。谷雨的到来引起了张亚军的注意，满脸鄙夷。要说谷雨最恨这种眼神。他觉得应该赶快离开这里。想到这儿，他加快了脚步。可没想到张亚军还是说，滚，滚，滚得远远的，永远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这话说的，真寒心哪，不就走个路吗。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一句话，已经把他杀死了。霎时间，他决定了，回到宫墙上去……
当不当正不正，也就是在这么个时候，有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走了过来。大鼻涕已经过河了，也不擦。一会出溜一下，一会又出溜一下。为能引起路人的注意，他手里拿着一个小铁盒，不停地晃动着。铁盒里有几枚硬币互相撞击，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原来这个孩子刚刚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人生地不熟，一下火车就和家人走散了。三天了，他在找家人，家人也在找他。一家子人都快急死了。
旁边有一个卖馍馍的女人。
女人四十来岁，穿着一条白色的围裙。旁边放着一个小车，车子里躺着一个小女孩儿。小女孩儿也就两三岁的样子，手里拿着一个垂柳的枝条，不停地窝巴来窝巴去。眼瞅着都要窝巴断了，可小女孩儿还在窝巴。说不上为什么，走到这里，谷雨放慢了脚步，本能地摸了摸那摞硬币，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他感到头晕，险些摔倒。
这时小男孩来到谷雨的面前，没说话，大概是饿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渴望。显然想得到一点钱，好买一个馍馍。而铁盒里的硬币还不够买下一个馍馍。
当和小男孩的目光碰在一起时，谷雨迟疑了一下，然后做出了一个谁也想象不到的决定。他转过身来，默默的缓缓地从兜里掏出了那摞硬币。数了数，还是二十枚。随即小心翼翼地拿出四枚，放在那个卖馍馍的女人面前，买下了两个馍馍。然后来到小男孩的面前，拿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替小男孩擦去已经过了河的大鼻涕，随即把馍馍给了他。接着又慢慢地把余下的整整齐齐地放进了那个黑不溜秋的铁盒子里。样子很庄重，很虔诚，像是在做着一件无比神圣的事情。
那是一摞！
十六枚，五分的！
这个铁盒里已经有了五个一分的，两个两分的，可还没有一个五分的。
他，比我更需要。谷雨想。而我，已经不需要了！谷雨又想。
哥，你哭了？看着谷雨，小男孩懂事地问。谷雨这才发现自己流泪了。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无巧不成书。可谷雨完全没有想到，这时有一个人看到了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谁？省电视台著名节目主持人穆千雪。她注意到，瑕不掩瑜，这是一个清瘦英俊的青年，身材笔挺，细溜溜的。肤色白皙。虽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却也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飘逸。要是捯饬一下，肯定是一个仪表堂堂的男子汉，这让穆千雪产生了深深地同情。特别是那头长发乌黑乌黑的，乱云飞渡，汹涌澎湃。别看沉默寡言，不声不响，有些呆滞，却也书卷气十足，像个学者……
二
突然，谷雨发现穆千雪在向自己走来。可真美，他几乎叫了起来。
真由美？
守卫室的窗口上放着一部电话。张亚军正在打电话。话说半截，看到穆千雪，不由得一下子就惊呆了，竟然忘了说话。电话那边喂喂地叫着，可张亚军却茫然不知，只是傻呆呆地看着她。露出一副贪婪像，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就在这一会儿，谷雨和夏千雪离得相当近。穆千雪身上散发着一种女人特有的气息，这气息立刻笼罩了他，让谷雨感到神清气爽。饥饿没有了，眩晕消失了，精神也为之一振。因为人们都看过穆千雪主持的节目，所以几乎所有的人都认识她。人们都争着和穆千雪打招呼，可她似乎谁都没看，唯独只对谷雨一笑。谷雨以为看错了，因为自己就不认识她，可旁边也没有人哪。谷雨明白了，她是在对我笑。这让谷雨感动。他不能理解，天底下居然有这么美的人。穆千雪来到他的面前，然后举起手说，你好！
说着，奔电视台里面走去。
霎时间谷雨又惊呆了，变得有些木讷，像个傻子。不由自主地跟着向前走了两步，嘴唇嚅动着，想回她一句话。可还没等说出口，就被张亚军拦住了。看到谷雨又回来了，张亚军生气了。他以为谷雨想向穆千雪要钱，就讨好似的地说，怎么又回来了？说着上去一搡。也许是谷雨已经很虚弱了，也许是张亚军的劲大了一点。谷雨没防备，一下子把他搡了个跟头。石头地，裸露的膝盖磕出了血。嘴啃泥，牙摔活了，出了血。
“噗通”一声响，穆千雪听到了。她回过头，嗔怪地瞪了张亚军一眼，上前赶紧扶起了谷雨。然后掏出手绢，替他擦去嘴角上的血。轻声问，疼吗？谷雨变得更加木讷，只是机械地摇了摇头。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谷雨又摇了摇头。
这时就见穆千雪拿出一张“大团结”②，躬下身来，顺势捞起他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把那张“大团结”放在他的手掌心。然后说，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男子汉！
就这样三只手握到了一起。顷刻间谷雨感到有一股暖流涌入心田。天哪，她在握着我的手！这时他才看清了穆千雪，也看清了她的手。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白嫩白嫩的，透着红润，像葱白，似莲藕，散发着一种女人特有的气息。真是，天底下竟然有这么美的人这么美的手！
千里姻缘一线牵。或许穆千雪说什么也不会想到，就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哪些影响；或许谷雨说什么也不会想到，就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哪些变化。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强烈的视觉冲击，温暖的话语，给谷雨带来了震撼。在他的一生中，看到的是太多太多鄙夷的眼光，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这样。
穆千雪走了。
哪想到，没走了两步又背对着他，举起两个手指，嫣然说了两个字，一定！
谷雨惊呆了，痴痴的望着她的背影。
穆千雪马上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了，再也不能等待。谷雨终于鼓足勇气向前走了两步，对着她的背影说出了两个字，谢谢！
那声音涩涩的，好像长了锈，但是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感动。原来这是谷雨特别想和她说的一句话，现在终于说了出来。好像费了很大很大的劲儿，说完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说不上为什么，由于长时间不说一句话，总是沉默不语，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会说话了。
人们不妨设想一下，一个终日不梳头，不洗脸，到处流浪的野人。头发长长的，粘在一起，一绺子一绺子的，遮住了脸颊。破衣烂衫，膝盖露着肉，他的手会是什么样子的。
尽管这样，她还是握住了他的手！
第一次……
谷雨得到了一张“大团结”。要知道，这在当时来讲是最高面额的人民币！而像她这样的节目主持人，一个月最多也就五六张六七张，不会再多了。谷雨没从她要，是穆千雪主动给的。从小到大，谷雨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面额的人民币，十元！他清楚地记得，在自己的一生中，曾经有过两次钱。一次是父亲过年时给的压岁钱，一枚，五分；另一次就是母亲在临终前留给他的那一块钱，二十枚。
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男子汉！
这话说的，热乎乎的！
谷雨又回到了宫墙上。但这次和上一次是不一样的。上一次他想的是如何把自己融化在蓝天里。而这次不是。他要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他拿出了那个馍馍，吃了起来。谷雨吃的很慢。
古老的宫墙巍峨挺拔。站在上面，好像自己一下子变得高大了许多。垂柳轻轻地依偎着他的身上，顿觉凉爽宜人。宫墙周围满城春色，一片翠绿。小河在低低的吟唱，无怨无悔的奔向远方。穆千雪说的话太感人了。说实话，在谷雨的一生中还没有第二个人和他说过这么暖心窝子的话。说来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就在这一刻，谷雨改变了主意，已经不想把自己融化在蓝天里了。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须臾之间，穆千雪的形象被他牢牢地记在心里，再也抹不去。可以这样说，海可以枯，石可以烂，但穆千雪他忘不掉。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想好了，也决定了，搏一把，我一定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男子汉，我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男子汉！霎时，在谷雨那已经很虚弱的躯体里，好像被注入了一股力量，看样子搬得动山，填得平海。
那一年谷雨十八，穆千雪二十。
三
南草坡。
江阳的南面有一片低矮的房子，大多经历了四五十年的风风雨雨，破旧不堪。这里是城乡的结合部。连个正经名字也没有，因为草多，所以人们就管这里叫南草坡。旁边就是一片一片的高粱地。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是贫穷的，干什么的都有，大多是民工。他们没有正当职业，只要能挣钱，什么都干。谷雨在这里找到了一个房子，把自己安顿了下来。便宜，一个月五块钱。他没给钱，先欠着。说实话，人是靠钱活着的，没有钱不能活人。过去是靠妈妈的二十枚五分硬币活着，现在是靠穆千雪给的那张大团结活着。这已经成了他的精神力量。
谷雨住的地方是个四合院，转圈几乎都是出租房。
就这样，一场为生存而奔波的日子开始了。当务之急，就是要解决房租和吃饭问题。
谷雨来到一家建筑队，当了一段时间小工。后来发现，这个活不行，一天到晚忙得不亦乐乎，累得贼死，收入还低，一点时间也没有，没法学习，后来就改行到梨园小区收废品。没办法，他这个人天生喜欢上学，好像就是为了上学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浑身上下充满了书卷气。连长的也像一个大学生。
梨园小区原来是省京剧院的家属院，现在盖了不少房子，到这里来定居的人越来越多，就改名叫梨园小区。每天早上，都有许多人在这里吊嗓子，拉胡庆，压腿，翻个子。刚有了一点钱，谷雨就报名上了职工业余大学，并开始自学英语。
要知道，那可是两个专业。
他在心里说，我一定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男子汉！这是一九八二年。此时此刻，中国大地已经发生了根本变化，“文革”结束了。只要报名，谁都可以上业大；只要考试合格，谁都可以毕业。
收废品这个活，比起干小工，要轻松许多。投入不大，钱却不少挣。每天早上，谷雨都按时来到梨园小区。这时就会有人喊他收废品。收上废品，他麻利地分类打包。忙完后，谷雨就坐在门口一边看书，一边等着收废品，抽空可以学习一两个小时。从此以后，谷雨感到生活有奔头了。一有时间，谷雨就捧着一本英语书在轻声朗读，晚上就去“业大”，一会儿也不闲着。说老实话，这人和人是不一样的，特别是年轻人，一旦到了青春期，就会对生活对爱情充满了欲望。在这种欲望的冲击下，人就容易变得颓废，就不太想学习了，总想去谈恋爱。可是谷雨不一样，他好像是为学习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没那么多的欲望。这就是人和人的不同。他喜欢读书。说实话，这读书和读书也是不一样的，有的人读起书来心猿意马，看不进去，看也白看；有的人则不一样，一看就进去了，这也是人和人的区别。这样读书的效果自然也是不一样的。而谷雨正是这样的人。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男子汉，不辜负穆千雪对我的希望！
又挣到一点钱，谷雨第一件事就是去新华书店，买了一套英语自考教材，开始系统地学习。也是巧了，收废品时收来几台坏复读机，谷雨合而为一，居然把它捣鼓好了，并买来磁带，跟着学。他学得更起劲了。有人嘲讽，一个收破烂的也学英语，想当白领啊？但时间久了，看到谷雨一直这样学习，挖苦声音渐渐少了。人们从心里发出惊呼，看来这个人不简单！可当人们得知，谷雨还在利用晚上时间上业大的时候，就更惊奇了。
为了上业大，谷雨对自己进行了包装，洗了澡，理了发，买了一身处理西装。便宜，三十元。但人是衣服马是鞍，形象一下子变了。
巧了，穆千雪也来上业大，就这样他们竟然成了同学。 这让谷雨惊喜不已，那是他心中的太阳。可是他认识穆千雪，穆千雪却不认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把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青年和昔日的那个乞丐联系到一起。穆千雪出身在一个军人的家庭，爸爸在战争年代受了伤，身体不太好。她的整个学生时代都是在鲜花和歌声里渡过的，充满了欢声笑语。上高中时，由于爸爸病情加重，服侍爸爸耽搁了学业，没考上大学。可由于她形象好气质佳，被电视台领导看中，就让她到电视台实习，不到一年就正式当上了电视节目主持人。
谷雨的同学不多，一共二十四人，有高鸿斌、穆千雪、郭子娜、谢文清、连理枝、齐思明、王家耀、齐海云……
高鸿斌是班里的一个活跃分子，处长，离异，三十岁。其实他早已是大学生，毕业于西安交通大学。他上业大是为了一个人，谁？穆千雪！高鸿斌对穆千雪心仪已久，发现她上了业大，也跟着报了名。
这个人风度翩翩，潇洒飘逸。笑的时候，脸上一片灿烂，如一抹春光，在人心头拂过，有一种成熟男人的美。说起话来，声音充满磁性，特别招女人喜欢。说来有点怪，高鸿斌的身上就像有一股魔力，要是哪个女士走近他，说上几句话，就好像被一个气场罩住了，让咋的就咋的。这个人什么都好，业务能力很强。工作更是没说的，一把刷子。就是有个毛病，常常这山望着那山高，总是想沾个花，惹个草啥的，见到漂亮的女人就想上去骚骚毛。
第二章 第二次握手
一
谷雨的旁边住着一对中年夫妻，是从山东过来的。他们有一个女儿，十四，叫陈素珍，上中学。陈素珍父母文化不高，是一对老实得有点窝囊的民工，三脚揣不出个屁来。
母亲内风湿，很严重，经常卧病在床。爸爸陈桥喜终日出去当小工，早上早早走，晚上晚晚回，什么都顾不上。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要照顾妈妈，做饭洗衣服，还要上学。说实话，陈素珍长的有点侉。就是说话也和这里的孩子有点不一样，侉声侉气。好像生来就和大家格格不入，整个一个丑小鸭。一些孩子都瞧不起她，以取笑她为快事，经常拿她找乐子，管她叫“大裤裆”。
确实她穿的裤子裤裆也有点大。
陈素珍特别烦英语，看到那些曲里拐弯外文字母就头疼。学习就更不行了。不用谁赶，这时她已面临辍学危险。为什么？跟不上。六门课，五门不及格。门门课都像看天书，根本不懂。唯有语文，勉强及格，六十分。还是林老师有意照顾她，其实也就五十七八分。
班主任林老师来家访，看到她家情况，一个劲摇头，太差，整个一个猪窝！站没地方站，坐没地方坐。连个桌子都没有，到处乱糟糟的。
其实在陈素珍的内心深处，对学习是很重视的。学习成绩这样差，时常让她感到无地自容，产生了深深的自责。究其原因，她总是认为自己太笨了，实在太笨。
我为什么就这么笨？
一次陈素珍被几个孩子拦住，文具盒被抢走。文具扔得东一个西一个，有的被扔进水沟，找不回来了。在惊恐中她哭了起来。谷雨跑过去，赶走了那些孩子，给她又买了一个，补充了所有的文具。然后牵着她手，送她回家。
她感觉到了他手的温度。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牵手。谷雨自觉不自觉地当起了她的保护神，时常牵着她的手接她送她。俩人边走边谈，有说有笑。时间长了，别人都以为他是陈素珍的哥哥。后来她也真叫他，哥！陈素珍被人欺负少了。
因为穿的破旧，和别的同学比起来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很扎眼。于是她低头不语。谷雨感觉到了，在一个星期天带她来到一家商店，给她挑了一件连衣裙，还有一双红皮鞋，两个短裤。陈素珍一下子变了，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小姑娘，穿的和城里的孩子一样了。
爸爸陈桥喜知道自己孩子情况，决定等过了这学期，要是还不行，就不让她上学了。其实陈素珍爱学习，想学习，但不会学习。谷雨了解到这些情况，就默默地当起了她的辅导老师。利用星期天节假日，对六门功课从头到尾帮她过了一遍。不会的，过到哪，讲到哪。然后找两个这个类型的习题让她作。做对的给予表扬，做错的告诉她哪错了，再重做一遍。就这样，陈素珍各门功课条理都清楚了，明白了。
看到陈素珍学习有了进步，谷雨对她说，你怎么这么聪明！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这话说的可真暖心哪，如一股暖流涌入她的心田。天哪！他在说我聪明，我也聪明？霎时间陈素珍惊呆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笨的。从此以后，陈素珍信心大增，学习更上心了，连吃饭上厕所都在想着数学题。
她学进去了。
就这样，架不住日积月累，素珍的学习突飞猛进。
说来也怪，谷雨无论教什么，她一学就会，一点就通，记得特别牢。和谷雨在一起，陈素珍没有一点压力，感到轻松自如，很安全。陈素珍有什么疑难问题就找他，谷雨每次都放下书本，给她讲解。经谷雨点拨，陈素珍进步很快，期末考试各科成绩破例都及格了。英语由四十多分提高到七十分。数学公式、定理，基础知识全会了。语文开始崭露头角，她一篇作文《江阳柔情》，在谷雨的指导下，在市里作文大赛中获得一等奖，得了一百元奖金。
谷雨知道后，拉着她的手说，你真行！一个涟漪，让陈素珍好感动。
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声谢谢！
一百元，差不多等于爸爸两个月的工资。
谷雨趁热打铁，鼓励他，好好学，争口气！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个好大学！良言一句三冬暖，从此以后这句话成了陈素珍的座右铭，再也不能忘记。她下了决心，好好努力，考上大学，报答谷雨。此时此刻，谷雨已经成了她心中的太阳。
二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就这样一晃三年过去了，谷雨参加了英语考试，结果一次性通过了所有的十四个科目，拿到了专科文凭，上业大也没耽搁。
也正是这一年，陈素珍升入高中。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己经不习惯没他牵手的日子。这天放学后，她就在路上等他，赶巧碰上谷雨在和穆千雪说着什么。看到这里，陈素珍崩溃了，就像有一把刀子扎入她的心田。那个人可真漂亮，穿着华贵，举止文雅，因此让她伤心了好久。她发现，他们两个站在一起怎么那么配。天生一对。从此以后，一有时间，她就像影子一样地追逐他。这天，谷雨在看一场露天电影，不知什么时候，陈素珍来了，带着雨伞。看样子要下雨，怕他淋着了。可是素珍不看电影，却躲在旁边看他。结果被谷雨发现，拖着她，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旁一起看，陈素珍心里那个热呀！
那年陈素珍才十六。
谷雨什么都能捣鼓，收废品时收来几台坏洗衣机，他合而为一，居然把它捣鼓好了。就是声音大了点，咣当当咣当当地像个拖拉机。好在放在院子里，声音大点也没关系，谁逮着谁用。
这天是星期，一个艳阳天。
谷雨没去收废品，却把洗衣机推到陈素珍的家门口。对她说，今天咱们来个大扫除，你看好不好？陈素珍乐不可支。只要和谷雨在一起，无论干什么都高兴。
谷雨把陈素珍的母亲扶到外边，让她见见太阳，然后把陈素珍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搬了出去。接着洗衣机开始了忙碌，咣当咣当地响了起来。接着谷雨攀上了房顶，把一个大汽油桶放在上面，固定，接上水管按上了喷头，把汽油桶里面放满了水。又把漏雨地方用塑料布堵上，糊上了泥巴，房子不漏了。拉了三根铁丝，把洗好的被子、褥子、衣服都晾了上去。可以说，这次清洗不是一般的，把家里的一切都洗了，连抹布都放在洗衣机里搅了，足足用去了一大包洗衣粉。谷雨让陈素珍看着洗衣机，自己开始粉刷房屋。他干过油漆工，动作快，麻利。本来房间就不大，不到两个小时房间粉刷好了，白白的。然后把垃圾用拉废品车推了出来，拉了五六车，光炉灰就足足一车。真是，她家太脏，太乱。说实话，人活到这个份上就有点太窝囊了。然后拖了地，把炉子撤了，支到了外边。五月份了，天热，用不着了。谷雨开始支床，把原来高低不平的床，支得平平展展。
就这样，上午过去了。
中午，谷雨买了十个馒头和一只鸡。撕下一条大腿和胸脯，留给陈素珍的父亲陈桥喜。然后上去咔嚓咔嚓，剁的一块一块的，装在盘子里。回到自己的住处，谷雨又炒了一个醋溜白菜片，顷刻之间两盘菜。然后和陈素珍母女一起吃了那顿饭。
有生以来，这是陈素珍吃的最好的一顿饭，咋那么香？
下午，谷雨和陈素珍又开始做被子，陈素珍母亲也过来帮忙，穿个针引个线。怎么办呢？他们家居然没有一床囫囵被子。他心灵手巧，动作快。不到两个小时，被子做好了，叠好铺好。又把洗好的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
床单太旧太破，谷雨去买了新的。屋里一下子变得亮堂堂的，充满温馨，像个家了。谷雨又不知从哪搬来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虽然旧点，但都擦拭得干干净净。从那以后，陈素珍有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天地，有了一个可以温习功课的地方。谷雨还去买了一把锁子，送给了陈素珍。姑娘家要是有个小秘密，也可以锁起来。
陈素珍的母亲看到这一切，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做完这些，谷雨对她们母女说，一天了，你们也累了，现在水已经晒热，你们两个洗个澡，早点歇着吧！陈素珍和母亲洗了澡，热乎乎的，舒服死了。
晚上，陈桥喜回来了。看到光鲜亮丽的娘俩和家里的一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那以后，他扬起了生活风帆，干什么都有劲了。
第二天中午，陈素珍放学回家，来到书桌旁，打开锁子，发现里面竟然有一台还未起封的复读机，新的。这是她一直想要的。于是她去找谷雨，想问一问这是怎么回事。像往常一样，她一头闯了进去。万万没想到，谷雨的房子里有个贼眉鼠眼的男人，三十来岁，不怀好意地盯着她。老板娘告诉她，谷雨搬走了！
谷雨搬走了？
陈素珍一下子愣住了，半天没缓过劲来。为什么要走，他不应该走啊！
谷雨真的走了！
不辞而别，从此不知去向。其实并没有走远，还在江阳。为了生计，谷雨倾其所有开了一家“天天想”豆腐店，顾了三个工人。为了经营需要，还买了一辆二手夏利车，就这样离开了南草坡。
陈素珍在心里说，谷雨，你等着，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找到你!
她，哭了！
三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
在不知不觉中，一年又过去了。谷雨业大毕业了。这一天谷雨叫了几个同学吃饭。接到电话，穆千雪很激动。谷雨，这个令人心仪的男子，现在好么？己经很长时间没见面了。说实话，穆千雪一直想和他说说话，拉拉家常。
谷雨很优秀。说不上为什么，也许是天性使然，很小的时候谷雨就爱学习，也特别爱上学。可惜只上到中学二年级，“文革”就来了，停课了。谷雨特别聪明，学习好，从小学到中学，每次考试都是全校第一。说到这里人们可能不信，怎么可能，他是神仙，回回第一？其实，世上有许多事看似不可能的，却可能了；看似可能的，却不可能了。这也是事物发展的一种规律。过目不忘，一目十行。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人，是令人怀疑的，或者只是在古书里出现过。这样的人谷雨赶不上。但他聪明，天资聪慧，记忆力强，这却是真的。有人说，他天生就是一个上学的料！这话不假。比如说背课文，别人五六遍才能背下来。他一遍就差不多，两遍就滚瓜烂熟。谷雨理解能力强，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一点就通。这是他的优势。现在这些优势发挥了作用。业大第一学期，由于底子薄，谷雨学习成绩勉强合格；第二学期，开始崭露头角，学习成绩直线上升，已经名列前茅；第三学期，成了全校第一，并一直保持到毕业。这些都让穆千雪敬佩不已。还有谷雨写得一手好字，潇洒飘逸、舞走龙蛇，实在让穆千雪仰慕。他的作业有创意有深度，成了班里的典范，大家争相传抄。人长得更是没说的，高鼻梁，大眼睛，身材笔挺，白白净净。有人说，好男人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像外国电影《追捕》里面杜丘那个样子的，充满刚毅；还有一种，就是书卷气十足，起码站在那里有一个男人样。而谷雨就是这个样子的，因此得到了不少女士的青睐。
确实，谷雨太优秀了，优秀得让穆千雪不敢直望他，怕给谷雨留下不好印象。最重要的是，穆千雪大谷雨两岁，因而穆千雪一直表现得很沉默。有时看到谷雨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她极想迎着那目光对望一会儿，或友好一笑。但穆千雪不敢，总是把脸转向别处，装得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也说不上到底是为什么，在谷雨面前，穆千雪感到自卑。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把谷雨和当年的那个乞丐联系在一起。就这样，在他们上业大的第二年，在高鸿斌攻势下，穆千雪不顾母亲反对，俩人结婚了。她嫁人的那天下起了雨，一直浇到谷雨的心上。其实穆千雪一点不知道谷雨一直在暗恋自己。当自己结婚以后，才从谷雨眼睛里读到了哀怨。这时她才多少明白一点谷雨心思。
第二年，两个人有了孩子，叫毛毛。
现在业大毕业了，大家松弛下来，好容易凑到一起，同学们都显得很快活。也许是要分手了，酒就多了一些。于是有人说，都老同学了，现在就要各奔东西了，借这个机会，都说说当年心里的秘密吧，你都曾经暗恋过谁？几个同学都赞成。
也许是酒多了，郭子娜这个小媳妇也就当仁不让首当其冲。这是一个典型的性情中人，热情骨感火辣，特别敏感，贼得像啥一样，洞察力很高。她早就从穆千雪的眼睛里看到了那隐藏在内心深处秘密，也从谷雨的眸子里读到了哀怨。郭子娜何等聪明，其实天长日久，每个同学的心理活动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对于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郭子娜早就有所觉察。今天机会难得，也是想进一步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就半真半假地说，说老实话，我深深喜欢过一个人，可大家知道，我已经结了婚，没那个资格。可明说了吧，我还是喜欢谷雨，我不怕红杏出墙，不怕地雷阵，也不怕急流险滩，你要不喜欢我也就罢了。要是喜欢，可别忘了和我约会呦。家我可以不要，一切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要，愿意和你私奔，轰轰烈烈地爱一次。淹死就淹死，炸死就炸死，我什么都不怕，我就是一个荡妇，中国的安娜•卡列尼娜！
这话说的，直白露骨，毫不掩饰自己对谷雨的感情。几个同学大笑，气氛变得更加热烈。其实她还有一个想法是抛砖引玉，打开同学们的话匣子，别一个个的都不说话，当闷葫芦。
轮到连理枝了。她觉得机会难得，于是鼓起勇气说，同学们，我早就爱上了一个人。我爱的人是谁，你们都知道，希望大家做点工作，成全了我们。并且当场表示，谷雨，我爱你！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
真没办法，她就是喜欢谷雨，看谷雨哪哪都好。
听到这里，几个同学一下子愣住了。逢场作戏，其实大家只是顺口说说而已，结果弄假成真。连理枝曾两次向谷雨表示爱意，可都遭到拒绝。现在又旧事重提提，这么多人？让谷雨感到难堪，不免面露愠色。
老同学谢文清是个稳重的姑娘，端庄美丽，一个热心人。她多愁善感，善解人意，心眼特别好。谁有个病，有个灾，她饭不吃，觉不睡，不管花多少钱，总是千方百计地去帮忙。一直等事情有个圆满的结局，她才放心。谢文清知道谷雨不爱她，于是赶快接过了话头。今天我们在一起也就是说说话，凑凑热闹，别那么当真。确实我也深深喜欢过一个人，可我有自知之明，一看不行就赶快打退堂鼓。如今我就要结婚了，到时候请大家去喝喜酒，你们可不要推辞哦！谢文清替谷雨解了围，也在告诉连理枝，凡事要适可而止，别太当真！
这时齐思明说话了。他仗着酒劲，眼睛盯着连理枝，对谢文清说，看来你喜欢的人也是谷雨？说着装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对王家耀和齐海云说，看来咱们这些人都得到五台山当和尚去了，再也找不到对象了！显然，谁都看得出来，齐思明这话是说给连理枝听的，可连理枝却佯装不知，在一旁装傻充愣。没办法，谁都知道，齐思明喜欢连理枝，多次向她表示爱意，可人家就是不理他。无奈之下，齐思明又把脸转向谷雨不无戏谑地说，谷雨，文科班有你，是我们男士的不幸，恐怕我们都得去打光棍了。也是，那么多美女都喜欢你，怎么就没一个喜欢我的呢？其实他是在故意逗闷子，谁都知道，齐思明要结婚了，找了一个护士。
几个同学又大笑。
轮到穆千雪了，她仗着酒劲儿红着脸说，我深深喜欢过一个人，一直在暗恋他，可是因为他太优秀，又比我小。他没向我表白，我也没敢说！
“轰”地一下，听到这里几个同学一下子炸开了锅，如同发生了一场八级大地震。谁都知道，高鸿斌比她大，因此她说的这个人肯定不是高鸿斌。听到这里，同学们大叫，非让她说出那个人是谁。平时同学们都在仰视她，把穆千雪当成高贵的公主。这么一个靓丽的女人，无论到哪都是人们关注的焦点。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穆千雪还有一个深深喜欢的人，竟然没敢向他表白。穆千雪这个直率浪漫的女人，也有自卑的时候，同学们大为惊奇。更让大家不能理解的是，在一起四年了，她爱的人竟然不是高鸿斌，而是另有其人。到现在了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于是大家一定要让她说出这个人是谁。反正高鸿斌不在，大家说话也就无所顾忌。
可穆千雪不语。
一看这样，别人也就不好勉强。可是齐思明看着穆千雪说，该不会又是谷雨吧？穆千雪不置可否。
轮到谷雨了，谷雨庄重地说，我想借这个机会告诉连理枝，爱是不可以勉强的，我不爱你。今天我和你说这个，不是瞧不起你。恰恰相反，是怕因此耽误了你，希望你好自为之。现在我郑重宣布，我一生只爱一个人。可令人遗憾的是，我正想找个机会向她表白，她却已经嫁人了。我迟到了。正因为这个，现在我还是一个人。虽然如此，我还是想告诉同学们我的初衷不改，坚定不移！
酒后吐真言！
谁都不是傻瓜，事情再明显不过，谷雨爱的人是穆千雪。事已至此，同学们全明白了，怪不得他拒绝了那么多人。大家隐隐感到，两个人之间好像要发生点什么事儿。空气一下子变得十分沉闷。几个人一下子都不说话了，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聚会冷了场，静悄悄的，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
谷雨话虽不多，却透着一种坚定。
聚会结束，天已经很晚了，谷雨开车送她。车到家门口，穆千雪要下车，谷雨却拦住了她。穆姐，能向你提一个问题吗？穆千雪好像觉察到什么，听到了他心跳，自己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不免有些紧张地说，你说！车里有点暗，朦胧之中，谷雨眼睛一亮，像一道闪电，把她照得亮亮的，心也忽悠地动了一下。穆姐，你说我这辆车像不像当年咱们的那个“船上小屋”？
穆千雪说什么也没想到，谷雨会向她提出一个这样的问题。谷雨说的是一次同学聚会他们在一起划船，因为人多，船舱小，大家都挤在一起，谷雨和穆千雪已经挨到了一起，紧紧的。听到这里，穆千雪变得有些木讷，呼吸更加急促。只是机械地说，有点像！谷雨说，我想还像上次那样，拥在一起，坐一会儿，可以吗，只一会儿！
谷雨说的有点含蓄，显然他想拥抱她。
听到这里，她的心忽悠地又动了一下，没有拒绝。穆千雪以为他会突然抱住自己狂吻，可他没有。穆千雪没说话，其实已经默许了。可是在谷雨的心中，穆千雪就是一个圣洁的女神，没有得到允许，他是不敢的。见半天还没动静，穆千雪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其实她是在鼓励。谷雨不是傻瓜，当然明白。可谷雨不能接受，因为他不想没有下一次。于是谷雨努力压抑自己的感情，打消了这个念头。
见半天还没动静，穆千雪眼里突然冒出泪水。俯过身去抱住他，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两个唇印。
显得有些疯狂，不顾一切。
她喜欢谷雨。
穆千雪下了车，转身要走。
谷雨却伸出手来说，晚安！就这样两个人的手又握到了一起。
第二次……
第三章 第三次握手
一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万万没想到，昔日的那个小女孩陈素珍，现在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瓜子脸，丹凤眼。一笑，两酒窝。现在她以优异成绩考进了江阳大学。这一年十八，是大学里的校花。端庄美丽，一片灿烂。
人们无论如何都很难把她和当年的那个丑小鸭联系到一起。
在一个星期天早晨，她来到宫墙边的垂柳下读书，竟然意外地碰到了谷雨。此时谷雨的“天天想”豆腐店扩大经营范围，变成了豆腐餐饮店。由于企业扩张，资金紧张，一时连三十元的卫生费都拿不出。少年时代的情愫是不能忘记的，何况谷雨已经今非昔比，变成了一个书卷气十足的男子汉，再不是那个收破烂的了。要说他本来就是一个美男子，一米七六的个头，身材笔挺，白白净净，那双眼睛好像抹了一层亮油。现在更是西装革履，领带飘逸，头发蓬松，潇洒英俊。这让她完全忘记了一个少女的羞涩，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他。她把妈妈给的伙食费拿出来，替他交了卫生费。自己一天三顿饭，只吃一个馒头。
谷雨一次次告诉她，我只把你当妹妹！可她不干。陈素珍说，我不管，我爱你，我要既当妹妹又当夫人，我要的就是这种双重身份！
谷雨说，可你还是个学生啊！没想到，她竟霸道地说，婚姻法没规定学生不能结婚哪，再者我也没说要马上结婚哪。我要一边上学，一边在你豆腐店打工，等我毕业了就结婚！于是她真的一边上学，一边利用节假日，在他的豆腐店里打起了工。谷雨考虑到她家境不好，上学有困难，也愿意让她担任自己的助手，有份工作，也好缓解她生活上的压力。
而陈素珍干什么都上心，能力强，纯洁无暇，美丽动人，别人办不到的事，一般她都能办到。谷雨也确实需要这么一个助手。别说，自从陈素珍加盟“天天想”，谷雨生意日渐兴隆，一点点地已经有了十八家连锁，三百多人。这是大城市，干什么都讲究个品味。谷雨从各个环节上把关，亲自去采购品质优良的豆子，正宗的东北大豆。为此，他比别人每吨多花了三十多元。别人是用石膏点豆腐。谷雨不是，他是用卤水点豆腐。做出的豆腐特别好吃，口味纯正，各种豆制品上百种。可他的豆腐却比别人便宜，产量大，薄利多销。“天天想”很快风靡江阳。
谷雨的名气也越来越大，一点点成了江阳有名的豆腐大王。
二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此事古难全。
这天，穆千雪正在录音，同事易群突然被叫走。不想只过了一会儿，易群又进来了，台里总编王金秋也跟了进来。播音继续进行，只是换成了易群，她被叫了出来。
穆千雪一惊，高鸿斌一夜未归，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因为总编是不可能中途停止播音把她叫出来的。王金秋却告诉她，毛毛走丢了！听到这里，她的心骤然被抽紧了。因为妈妈那么在意毛毛，怎么能丢呢？王金秋还告诉她，无论如何要坚强，我们相信你会正确面对！接着办公室王主任把她带到医院。原来毛毛在从幼儿园回来途中出了车祸，已经离开了人世。
穆千雪一下子昏了过去。
福不双降，祸不单行。接着就传来丈夫和一个姑娘双双跳楼的消息。原来高鸿斌和单位的一个姑娘关系暧昧，把肚子搞大了。姑娘非要和他结婚，可他又不同意。这天俩人在楼顶发生争吵，姑娘趁高鸿斌不备，一下子把他推了下去。自己也跟着跳了楼。
高鸿斌和自己的属下双双跳楼，一时间满城风雨，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小报也连篇累牍大肆宣染。穆千雪是很要脸面的人，这让她感到实在没法见人。母亲自己充满了自责，没几天，也因为受不了这意外的打击，一口气没喘上来，也命丧黄泉。
一夜之间，穆千雪什么什么都没有了。
儿子的离去、母亲的猝死，丈夫的背叛、让她痛苦已极。谷雨给她打电话，不通；再打，还不通；到单位找，不在；到家敲门，没动静。谷雨感到情况不妙，破门而入。发现穆千雪服下了大量安眠药，已经昏迷。谷雨赶快把她送到医院。
半个月过去了，穆千雪好多了。谷雨来看她。看着谷雨，她流泪了。就这样，两个人对视了足足有一分钟。
他们来到了阳台上，这是八楼。眺望着美丽的城市，两个人许久许久没有说话。穆千雪以为谷雨会劝她，可他没有，却吟诵起陆游的那首《釵头凤》③来。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方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吟诵完毕，谷雨凝视江阳，整个身心还沉浸在这首词里。
说实话，谷雨吟诵得充满了激情，穆千雪受到感染。毕竟是搞播音的，对于朗诵有相当的鉴赏能力。她第一个反映就是，好，真是太好了！穆千雪听出来了，借诗抒情，谷雨想唤起自己对生活的眷恋，也有对当初自己选择高鸿斌而没有选择谷雨的一种抱怨。
你是陆游吗？她问。
不是！说到这里，谷雨鼻子不由得轻轻抽动了一下，脸上多少现出一丝不屑。
看到这里，穆千雪一楞。心想，他是在亵渎陆游？穆千雪酷爱文学，学的又是文科，自然崇拜陆游，毕竟陆游是我国古代文学大家。她不允许有人对陆游这样。于是说，他可是大文豪啊！你是不是有点太狂妄了？
有点！
谷雨毫不掩饰。接着说，不错，陆游是大文豪。可他的诗赋大多哀婉缠绵，有点胭脂气，缺少积极向上的精神。我猜想这和他情感危机也不无关系。就拿这首《釵头凤》来说吧，陆游一会儿一杯愁绪几年离索，无可奈何地发出了悔恨的哀叹，错了，错了，错了呀！看样子连肠子都悔青了；一会儿又山盟虽在锦书难托。看到唐琬近在咫尺，却毫无作为。请问，他当初的山盟在哪儿呢，纵有千封锦书万封锦书还有意义吗？这就势必造成唐琬的人生悲剧。与陆游分别后，唐琬更加痛苦。怕人寻问，还要咽泪装欢，时常独语斜栏。沈园一别，竟重病不起，不到一年便离世而去！因此我不想当陆游，希望你也不要做唐琬！
到底是学文科的，没想到你还挺博学！穆千雪说。
现在有一个理论，叫做没有行动就是失败。我们应该行动！
此时此刻，穆千雪变得木木的，像小孩似的重复着他的话，没有行动就是失败！
谷雨问，想知道创建这个理论的人是谁吗？
穆千雪变得更加木讷，只是机械地问，是谁？
谷雨！谷雨答。
啊，穆千雪一下子被他的自信惊呆了。这个谷雨呀！
谷雨说，而我就不同了，始终没有放弃追求，一直在奋斗。现在我五十八万字的长篇小说已经出版。你看，这是样书！说着谷雨从提包里拿出了一本书，送给了穆千雪。
看着书，穆千雪惊呆了。他出了一本书，他居然出了一本书！这是让她特别感动的。就见书的封面用行书写着《湾湾曲曲的神女河》。作者，谷雨！谷雨接着说，不错，陆游是大文豪。无疑，在中国文坛上，有他的一笔。我不敢亵渎陆游。肯定地说，在辞赋方面，我还远不如他。可我也著有长篇小说，所以在中国的文坛上，也应该有我一笔！
说老实话，在穆千雪的心中，存在着强烈的一本书主义倾向。著书立说，她一直有这种意愿，要不还学什么文科呀。在最近这段时间，穆千雪感觉到了高鸿斌的变化，总是早出晚归，常常夜不归宿。这对她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要不说不定自己也会出一本书。在她的思想深处，好像钱无所谓，够花就行。但是出书，这却是她梦寐以求的。因此她特别佩服谷雨。此时此刻，穆千雪已经被征服。不由得感动地说，你说的对，我佩服你，中国文坛是应该有你一笔。我没想到，刚刚毕业你就变成了一个了不起的男子汉。可是我却不行了，这么多年，一事无成！说到这里，穆千雪又哭了。
穆姐，想开些，不要太悲观了，一切都会过去的！听到这里，穆千雪无助地说，妈妈走了，毛毛没了，高鸿斌还那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不该救我！
谷雨说，这样，你先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然后再说应不应该救你的事，你看好不好？
穆千雪似是而非，变得有些木纳，不知所以。
谷雨说，那还是八年前的事了。有一个乞丐衣衫褴褛地走进了这座城市。他走投无路，心情黯淡，正当这时又遭到一个保安的欺负！
穆千雪问，他遭到什么欺负？
谷雨答，那个保安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指着他说，滚，滚，滚得远远的，永远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这个青年想不通，我是穷点，可连走个路也不行吗？这话说的，真寒心哪。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就这一句话，已经把他杀死了。
这时保安张亚军就在门口笔挺地站着，听得清清楚楚。原来怕再发生意外，电视台领导派出三名保安和三名护理，两个人一班。一个女护理在穆千雪身边服侍，一个保安站在门外，随时听侯传唤。
谷雨继续说，火上浇油，于是他决定，到宫墙上去，把自己融化在蓝天里！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一个姑娘来到他面前。跟他说了一句话，于是他又改变了主意，决定不跳楼了！可以这样说，是这句话改变了这位青年，拯救了这位青年。从此以后他扬起了生活的风帆，白天打工，晚上学习，上了业大，还自修了英语。用了三年时间，通过了英语专科考试。他英语学得很好，借助《英汉词典》，眼下正在翻译一部外文巨著《尼罗河上的漩涡》！一点点他有了一些钱，又开了一家豆腐餐饮店。经过许多磨难，他豆腐餐饮店生意很火，是有名的，先后建立了多家连锁。如今这位青年获得了成功，现在已经很富有了！说到这里谷雨问，想知道这个青年是谁吗？
穆千雪问，是谁？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个人就是你自己！
没错，我说的这个人就是我自己。而我说的那个曾经救了我并改变我命运的人就是你！
听到这里，穆千雪吃了一惊。
不，你在骗人，你在可怜我！看到我要死了，就编这样的故事来骗我！
谷雨答，穆姐，请你想一想，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有吗？今天我明确地告诉你，你要是死了，我也会跟着你去死。我爱你，不能没有你！说着从怀里拽出一张人民币。穆千雪看到，那是一张十元的人民币。谷雨说，记得你曾经给我十块钱的事吗？
穆千雪有些诧异，我给你十块钱？她把这件事早忘了，那么多年！
这就是八年前你给我的钱！
这能说明什么，在哪儿还找不到一张十块钱！穆千雪说。
谷雨说，可当我被那个保安搡倒以后，是你扶起了我，用手绢给我擦去嘴角上的血迹，给了我这十块钱，这你总不会忘记吧？
听到这里，穆千雪猛地一震，隐隐约约地感到他说的好像是真的。
好！就算这也不是真的，那么，你说的那句话总不会忘记吧？
什么话？穆千雪赶紧问。
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男子汉！
听到这句话，穆千雪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有一股血涌了上来。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她明白了，这是真的！这些细节是不可能编出来的。她想，当时谷雨那么困难，这十块钱居然没有用，一直留到了现在，他可真是个有心人哪！
难道你就是当年的那个乞丐？
对！
穆姐，现在我就不绕弯子了，明说了吧，我就是当年的那个乞丐！是你那句话救了我。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从那以后，我开始了奋斗，开始了创业，开始了同命运的抗争。当我最困难的时候，当我最无助的时候，当我感到无所适从的时候，我就用你的这句话来鼓励我，要不我不可能活到现在，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连骨头渣子说不定已经烂没了。不可能有现在的成就，也不可能著书立说，进入省作协。最关键的是，我就是一个任人瞧不起的乞丐，你能对我这样，这是让我特别感动的，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你救了我，因此可以这样说，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现在我才想明白，其实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已经爱上了你！
所以就这个机会，我想再一次对你说一声，谢谢！
听到这里，穆千雪又生气了，你骗人，我就是一个残花败柳，在这个时候还要玩弄一个将要死去的人是有罪的！可说完这句话，穆千雪马上又后悔了，她知道谷雨不是这样的人。
怎么是玩弄一个将要死去的人？谷雨说，穆姐，在你住院的前九天时间里，你每天都能收到一束带花瓶的玫瑰，每次都是九朵。每瓶底下都有一个玉坠红心，这也是哄你吗？
玫瑰原来是你送的，底下还有一个玉坠红心？
穆千雪收到了鲜花，却不知道底下还有一个玉坠红心！没办法，只从自己成了寡妇，经常有人给她送花。由于心情不好，她一直懒得去理。
穆千雪明白了，他确实爱我！
穆千雪哭了。谷雨，我比你大那么多，又曾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你那么优秀，完全可以找一个比我强一百倍一千倍姑娘，在我身上下功夫没有意义，我求你了！
看的出来，穆千雪就要崩溃了。
可谷雨坚定地说，不，爱没有年龄界线！前些天，中央电视台播出了一则新闻故事，说的是沈阳一个二十七岁小伙子，竟然爱上了一个五十三岁的叫袁静的老太婆。而袁静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要长相没长相，穷困潦倒，有那么多人反对。可他们还是结婚了，成了一家人。那么他图的什么，为的什么？只有一种解释，他们是有爱的。千雪，你是比我大，可还没达到这种程度吧，可以因此就阻止我对你的爱慕吗？是的，好姑娘成千上万，但穆千雪只有一个，我只爱你！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吗？穆姐，我知道你现在的痛苦，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这些都算不了什么，一切都会过去的！
穆千雪说，可是谷雨，我的儿子母亲刚刚过世现在就谈这样问题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
谷雨答，你说得对，我明白。我所以没向你求婚，就是基于这样一点考虑。现在我跟你说这些，主要是想宽一宽你的心，我将在适当的时候向你求婚！不过我要总结过去的教训，别再迟到了。所以今天先跟你挂个号，别让别人抢了先！
还能说什么呢，可这幸福也来得太快了，令人猝不及防。穆千雪没一点心理准备，完全超出她的想象。而这种大喜大悲，让她感到突然。就好像有一只巨手，把她无情地扔进一个冰窖，正当她感到彻骨寒冷，快要冻死的时候。突然又把她拿出来，放入一个热热的房子里，马上就要把她烤化了。这巨大的反差，无论是谁都难以适应，让她一阵晕眩，差点昏倒，一下子赶紧握住了他的手。
第三次……
三
正在这时，谷雨的手机骤然响起。底下一个工作人员告诉他，陈素珍跑到宫墙上，神情阴郁，一个劲儿地哭。
听到这里，谷雨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早就觉察到陈素珍这几天有点不对劲，真怕她出点什么事儿。谷雨和赶快来到宫墙上。刚到宫墙，就看到陈素珍站在垂柳下低声啜泣。
谷雨赶快几步来到她的面前说，素珍，你怎么啦？陈素珍泪眼蒙蒙地说，我不明白，我是一个金枝玉叶的黄花大闺女，哪点比不上她，你为什么就不爱我？
我说过，只把你当妹妹！
可我也说过，我爱你，既要当妹妹又要当夫人，我要的就是这种双重身份！你为什么不顾惜我的感情，我们俩在一起多少年了？共同创业，相濡以沫。我不干，我要你爱我！没办法，她就这么霸道。
可你还小，还是个孩子呀！
还小？你别忘了，我已经大学毕业，二十二了！谷雨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陈素珍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可他一直把她当小孩。说着她命令，你过来！不容多想，谷雨一步跨了过去，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
谷雨怕她跳楼。
就这样，他们的手又握到了一起。
霎时间，陈素珍崩溃了。她感觉到了他手的热度。还是那个温度。陈素珍，又哭了。
此时此刻，说不上为什么，她泪流满面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他也回答了她两个字，谢谢！
同时！
像约好了似的……
要说江阳真是一个迷人地方。
这里有一个名胜，那就是这里的宫墙和旁边的垂柳。谷雨喜欢这里。
这天，他又登了上去。
望着满城春色，抚摸着一片又一片的翠绿，不禁让谷雨感慨万千。这些年来江阳发展很快。原来这里是江阳最高的地方，整个城市尽收眼底。可是现在各种建筑拔地而起，高耸入云，一下子就把这段古老的宫墙淹没在一片汪洋大海之中了，显得十分矮小。因为宫墙是古代文化遗存，受到国家的严格保护，要不早就被夷为平地了。
谷雨决定出去走一走，终日总是忙。所以临行前他决定来这里看一看。他喜欢江阳，特别喜欢这里的宫墙柳，一片葱绿。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江阳，已经融入了江阳。江阳真好！谷雨想。江阳，谢谢！
注①，江阳，化名；
注②，大团结，十元人民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