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三合溪
我们孩童时,岁月的倒影是清晰的。
一次放假,我回到了家乡,突发地想要到溪边看看,就这样,我站在桥上,远瞰溪流,碧水接蓝天,青山相交映,远处星星点点,三合溪把村与村紧密联系在了一起,晴空艳阳,空山新雨,溪与山,山与村庄呈现不同形态之美。
只是现在一看溪流两岸已经没有以前的路,也看不到脑海里呈现的浣衣岸,仅有青草丛丛与竹林幽幽。虽然路不在了,但多了些依偎的草丛与绿竹,多了些绿意盎然。
我家乡,我长大的地方,叫美峰村,村东那儿有一条小溪,叫三合溪,由两溪汇合形成。省道安马线一段,经过一座桥,横跨三合溪,给溪两岸村民带来了极大便利,这就是三合大桥。
阔别家乡十余年,家乡的样子一度地消失在脑海里,如今回来家乡,深处的记忆犹然浮现,童年的乐趣恰是一道剪影,细数着我曾经的快乐简单。
我家人同我讲过,这大桥建成前,溪流两岸两村的人几乎可以说是淌水互往,卖麦芽糖的老汉、剃头匠、赤脚医生、赶集摆摊的要走到对岸就得走石桥,在三合桥下,还留着建造三合大桥前的旧桥遗貌,那是凹凸不平,宽窄不一,犹如沟壑,各种材料堆砌而成的。这条溪流,被一个个到城镇赶集的人走出一条路来,浅道,小渚也踩出了一条小路,过水时,捡个石头搭一下,或者拿泥浆混着砖块填充下凹坑。长时间来,原本的石桥就被一个又一个石头砖头填充拓宽,水浅了,路平了,方便了人力车和畜力车通行。
那时候的人,也喜欢淌水,总有孩童放学回家往这儿耍水,摸鱼抓虾,捡田螺,从这村到那店,回来都会在那儿搜罗一番,回到家小炒,那简直是一餐丰盛自在,溪水淙淙,两岸青山相映,连着石桥小渚,俨然是一幅山清水秀的风景画。时代渐进,到了改革开放时期,落后的交通工具也逐渐淘汰,新型的交通工具在社会开始流行,比如流行起来的用牵引力的拖拉机,在我们那也被称为“大头车”,摩托车、二八杠自行车也逐渐越来越多,而淘汰的像人力手推车,板车越来越少。
在那时期的人,有拖拉机、有摩托车的家庭都是较为富裕,那会民风淳朴实在,哪家姑娘嫁人,看你家里有拖拉机或者有摩托车的,那定是认准你来着,不一会儿,村里也开始流行“摩托车接妻”的结婚热潮,家家户户娶老婆,富裕点的,得安排摩托车去接,普通的也得用自行车去载回来。虽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但车总要过河的,而这用几代人走出来的石桥,开始无法适应新的发展,慢慢地退出了历史舞台。我如今再看原桥旧址,只能瞧见在三合大桥下只有一块块小渚,长期被溪流冲蚀,又形成了一道道沟壑或一个个坑,有时到台风天或者三四月梅雨季节下雨涨水,这几个小沟坑可以抓到小鱼小虾。
说道鱼虾,我的童年可蛮有印象,三合溪此前未大范围捕鱼捞虾时,我们几个孩童去摸鱼抓虾捕蟹,我跟在我哥哥后面,到浅水滩的小岛那儿挖石头抓螃蟹、抓河虾,或者到旁边的沟里抓山斑鱼、捉泥鳅,要么就在旧石桥的溪流附近抓大肚鱼、鳑鲏、罗非、白条。
偶尔我们俩人会陪着我父亲泛舟,在溪流里穿梭,他在淘沙,我们俩兄弟在翻沙里的河蚌与河蚬(闽南人也叫它沙喇),有时候运气好,可以翻到小泥鳅。渐渐地,像河虾河蟹、大肚鱼、山斑鱼、鳑鲏等趣玩逐渐都不见了,也如旧石桥似的成为了过去。
旧石桥成为历史,新石桥也逐渐诞生。村里大张旗鼓地组织各生产队开始挖山运石,把石头一块块地搬到了溪边,这三合大桥就开始慢慢地建了起来。
旧石桥承载着上一代代人的记忆,留给下一代人的,是亘久不变的回忆,每当站在溪畔,看着三合溪的旧石桥,回忆总不经意的浮出脑海,叙说着那难以忘怀的故事。
我的故事,来源于我的父母,在我村里,我爷爷那一代人是村里最为让人熟悉的“九兄弟派”,我的父母感情非常纯粹,我母亲原来是我大爷爷即我一伯父的媳妇,两人生育了我哥我姐,在我哥我姐还是幼年时,我伯父因山上采石不幸遇难,我母亲就与我父亲搭了姻缘。我爷爷是九兄弟里的老七,和我奶奶生育了三男二女,我父亲排行老二。在那会儿的农村人较为传统,我母亲作为二嫁,在那个时间也不受我奶奶待见。而后一段时间,我母亲也怀有了我,村里刚好组织生产队到三合溪建桥,我父亲也参加该工作,老一辈的人都是吃苦耐劳起来的,夜以继日,没有大型器械帮助,大部分依靠村里生产大队分工协作,于是,这座长近80米的三合大桥,花了一年的时间逐渐地横跨溪两岸,路畅通了。
九十年代,是改革开放大热潮,在农村,逐渐有了大小巴,年轻人都往外面去奋斗。我父亲也向往着外面,在我母亲的支持下,他踏上北上的旅途。虽然我们国家在很早就有火车了,但一般在闭塞的农村里,那会儿人哪会有那么多坐过火车的人,我父亲第一次坐火车,他形容火车像条蛇,那么多节车厢,硬是可以载动几百号人,而且刚反春,天气还很冷,但在车厢里,坐不久就得脱衣服,回来时那是人挤人,在工作的地儿离北京很近,搭火车到那儿,只要百公里,冬天很冷,都得穿着军衣大袄子。他随着一名在走进我们村里的省外人一起去了石家庄,在那儿进了一家锻钢厂进行锻钢。我那会儿只知道父亲出去赚钱养家,要到过年才回来,家里那会只有连线的电话,想他了就只能互相通过电话联系。家里剩下我母亲一人带着三个娃,忙里忙外,有空帮人做下衣服,没等做完衣服料子了,就去菜园子浇浇菜,上山砍砍材,捡捡干芒萁当燃料。
也许是农村过于闭塞,所以农村人较传统,对于老人来说,妻子一定要未嫁过的,这是很多农村老人迈不过的坎。因为这,我的孩童时期并非一帆风顺。但话又说回来,我的童年是美好的,值得回忆的。
我是在我大爷爷大奶奶的手里长大的,从呱呱坠地到牙牙学语,再到蹒跚走路,我大爷爷我大奶奶都像我父母一样,把我呵护在他们手心。到了三四五岁那会,大爷爷大奶奶两位老人带着我。在那时候,淘气是天生的,而恰巧,老人喜欢淘气的孩子,在他们眼里,孩子的淘气,才颇具阳光有趣。于是,便有这样的故事,以前在我家的农村,房子是土坯瓦房,冰糖这东西是家里常舔在嘴心的零食儿,但大人都知道小孩吃不了多的糖,便把糖果放入吊篮里,挂到木梁的铆钉上,防止我去拿糖。我便伙同我哥哥姐姐搬凳子摞起来,一人在门外盯梢,一人登上凳子去摸索吊篮,一人负责稳定凳子,三人互相配合,把糖成功取下,当然,最后还是被发现了,三人被罚了站岗。
死亡,这个词,在未读书的孩子眼里,并不清楚这个词的意义,是指睡着了,还是指去了远方,让一个未涉世的孩子继续保持童真,勿近离别之痛。刚开始,我也是觉得我爷爷还在,只不过是睡着了而已,直到屋里播放着悲恸的音乐时,直到家里许多亲戚开始统一地穿上白衣服,戴着麻布,我才忽觉有什么东西离开了。
三合溪的水,是家里村村户户需要用到的,我们的队伍也需要到河里扔几枚银币,舀一碗水,到最后才慢慢地向群山走去。
在之后,我奶奶也离开了,我开始离开了我的家乡,逐渐离开了我的儿时同伴、离开了三合溪。
这,也许也是长大的感觉吧。
当我们成长时,村里也在相继的变化,家家户户逐渐淘汰了土坯瓦房,开始建起了平房。每逢过年回家,都能看到周围不同的变化,这个村社,迈起了奔向美好生活的步伐,原来的泥土路,逐渐被水泥路取代,三合大桥的护栏,开始长起了一层层青苔,原来桥下的浣衣岸,也慢慢地被杂草覆盖。远处仍是青山绿水相交映,桥上微风习习,溪水碧波荡漾。原本需要站着看溪水,现在只要站在这儿,便可以览尽沿岸风光。
转眼便是一二十年岁月,回到家乡,才慢慢拾起童年时光,当知道生离死别,还需要担当家庭事业,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人喜欢童年。我还记得我爷爷奶奶带我到三合溪上溜达的故事,记得有一个宽广的后背,背着我在桥上蹒跚。这是我家里三合溪的记忆,承载我对我爷爷奶奶的思念。
故乡的风,故乡的雨,温和湿润。 而雨后清风,尽洗铅华,呈星河漾漾,而故人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