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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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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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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芭蕾连载

                       九、

 

这天夜里刚刚睡下,他突然一骨碌爬起来,惊慌对魏玉德说:“魏哥、魏哥,我今天下午,把主任上午提来的宽幅的细白棉布卖错了,我才记起来!”刚刚躺下的魏玉德一把拉亮灯,说:“怎么卖错了?卖出了多少?”孟小兵说:“货是杨主任早上才拉来的……我只卖出了……两丈二,对!就是两丈二。单价是一尺两块九角四,我清楚地记得,人家要扯两二,说是三页子正好能做两个被里子。我把布摊开,没用尺子量,直接给数了页数,我咋就昏了头,给直接数了二十二页子。可一页子是一码,我却按一尺的价算的钱!”魏玉德就说:“快起!起来再核实一下,究竟少收了多少钱?

孟小兵赶紧穿衣服。然后到了门市部里,拉亮电棒,把调拨单拿过来,又来尺子量了一下细白棉布一页的长度。随后进来的魏玉德,又数了一下细白棉布的数量,确实比调拨单上的数量少了二十二码。魏玉德说:“你确定就卖给了一个人吗?”孟小兵边在算盘上拨拉着、边说:“人家要扯两丈二,我却给数了二十二页子,一页子一码,多给了三丈八尺三多一点。咋办,魏哥?”魏玉德也算了一遍,就吃惊地说:“乖乖!比你两个月的工资还多!记得吗?卖给谁了?长的啥模样?”孟小兵说:“个人好像是分销店附近的,经常来分销店里转。脸的一边长着一个大黑”魏玉德肯定地说:“是红柳湖七队的李成仁。这个人可是个臊死鬼儿,不好打交道的。走!我们赶紧给杨主任说去。”

到了杨万文门前,魏玉德把门敲开,两个人把情况给杨万文说了。躺在被窝里抽烟的杨万文说:“你们两个快去,今天晚上或许人家承认,免得夜长梦多。到了明天,就怕越麻烦了!俗话说,‘不会推磨、有会拨磨的呢!”孟小兵和魏玉德,一人打着一个手电筒,各骑一辆自行车,赶紧去了红柳湖七队。

李成仁家是个独庄子,开着东街门,院墙外头有几棵高大的刺栋和沙枣树。虽然差不多到了夜里十二点钟,但老远可见他家的灯还亮着。魏玉德就说:“李成仁家里灯还亮着,人肯定还没睡呢!”两人到了李成仁家的街门口,用力拍打街门。奇怪的是,刚刚还亮的灯,一听到拍门的声音,马上就熄灭了。魏玉德就耳朵贴在门缝儿处听一听,再看一看。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又忽然看见有两个人的身影,从厦房里出来,轻手轻脚地进了上房。就赶快喊:“老李哥!老李哥!开门来!我是商店的魏玉德,找你有个事,快来开门!我是商店的魏玉德!快来开门!

一直又喊又拍,好大一会儿,厦房的灯才又亮了。李成仁披着衣服,来开了街门,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魏玉德就说:“老李哥!不好意思!夜里来打扰你了!下午孟小兵给你扯布的时候,把尺数算错了,我们来核实一下。”李成仁一听,故作惊讶地说:“我们早睡了,你们明天……”魏玉德说:“既然已经把你们惊动起来了,就核实一下吧!”李成仁说:“桑账错了?对着哩吧!我咋没发现有错?扯来的布还定定放的呢!你们先进屋,我把布拤出来你们看。”进了屋,李成仁的老婆也起来了,正从炕上下来。李成仁对老婆说:“我下午扯来的白市布,你放在哪里了?商店的两个主任说把账算错了,你去把布抱来,让他们看看。”

他老婆去抱布,孟小兵就对李成仁讲了整个过程。当李成仁听到多给一百一十二块七角四分钱的布之后,竟肯定地说:“账没有算错,你就收了我的一百七十七块四角二分钱。”孟小兵说:“我当时应该用市尺给你量二十二尺的,可我昏了头,直接给你数了二十二页子。”李成仁说:“就是两丈二,不是你说的二十二页子。再说,我扯那么多的布组桑(干啥)呢?”孟小兵说:“就按你说的是两丈二,应该收你六十四块六角八分钱,我还多收了你的一百一十二块七角四分钱不成?”李成仁见无法自圆其说,就说:“反正我把布扯回来,就定定放在家里,你们说不对,就看布。”

说话间,他老婆把布抱了进来,孟小兵接过来放在炕沿上,和魏玉德一数,不是二十二页子,仅剩了八页子半,不到九页子。而且布头的一端,显然用剪子斜剪出了一个一拃长的角子。而一般营业员给顾客扯布,时常用牙咬,即使用剪子,也正正地剪出一个短口子,不会斜斜地剪出一个长角子。魏玉德就说:“你看李哥,这个角子可不是孟小兵剪出来的,这样斜剪,误差起码得两三寸,显然是你们在乱中剪出的。再说这八页子又多半,是大约两丈四,也不是两丈二,对吧?

李成仁的老婆一听,竟然发起火来,她说:“咋的?我们‘慌’地咋了?‘肚子里没冷病,不怕吃西瓜!’难道我们心里有鬼吗?把多扯的布藏起来了吗?你们桑意思?污蔑我们成了贼了似的!”魏玉德一听,用商量的口气说:“李嫂子,你先不要发火!你看人家小孟的工资才五十几块,一下子弄错混出去了一百一十二块七角四,白干两个月也不够赔!当然,账是孟小兵弄错的,不怪你们!你们也可以把多扯的布,退给我们也行!”李成仁的老婆越加气恼地说:“鬼才混了你们的布哩!你们不要污蔑好人!这些话传出去,倒反叫地方上的人耻笑我们骂我们!反正我们就扯了这些,钱我们也开了,我们是买来的,不是抢来的!也不是抢来的!更不是‘混’来的!你们看着办吧!

李成仁也态度不友好地说:“你们才也算了,是两丈四,就算你们错,也只错了二尺,你们扯掉二尺拿回去吧!我们还要睡觉呢!明天一早,我们还要起五更打场呢!茴香在场上晒了几天了,如果着了雨,你们又该给验成三等了。再说,‘打柴的不能和放羊的比!’你们在阴凉房里坐着挣舒服钱,我们是鸡娃子命,刨一爪子鵮一嘴头,在焦黄日头地里刨的个挣命晒得皮焦瓤生的谁给我们值情?回吧!回吧!我们还睡觉呢,都大半夜了!

魏玉德和孟小兵见人家是这个态度,就只好灰心丧气地来了。到了分销店里,杨万文房间的灯还亮着,他两个就进去把情况给杨万文说了。杨万文一听,先是批评了孟小兵几句,然后又安顿说:“以后注意,多操些心。这几天张主任家中有事,你一定要格外地小心谨慎些。又要付款,又要照看门市部,真正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能一忙起来就顾前不顾后、顾头不顾尾了这事先放下,不要对外人讲我想办法处理。一定要让这个李臊头把钱吐出来他妈的,得了便宜还又卖乖,桑求东西妈的!眼里还有人没人了?不早了,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儿呢。孟小兵先去,我和魏玉德说几句话。

 

一个星期后,杨万文又去社里送了几车茴香。回来时,又拉了一些货。同时回来的,还有给父亲办完丧事的张主任。孟小兵按杨万文的吩咐,把付款的工作又交给了张主任。一结账,没有任何差错事故。算起来,他差不多付了近十天的收购款了,能顺利地、而且没任何差错交过去,这让孟小兵很高兴。多少冲淡了一些上次卖错布、给他带来不安和懊丧,就开始专门在门市部值班卖货。

孟小兵随后把杨万文提来的货,仔细验收了一遍。他发现其中的两匹粉涤细布,一米才一块三角六分,虽然是窄停子,但毕竟是涤良,他觉得一尺一块三角六还差不多。就趁杨万文进来门市部的机会,把对粉涤细布价格上的疑惑,告诉他说:“杨主任,我觉得保管员这次把粉涤细布的价格调错了,一米才一块三角六分,应该一尺一块三角六分才差不多!”杨万文听了,过来看了看,又看了他签字拿回来的随货同行联的商品调拨单,没好气地对孟小兵说:“就按人家调拨单上的价格卖。就你的事儿多!该操心的操不对心,不该操心的胡操心乱操心卖错了,赔钱也挨不着你!人小事儿多,真是……”

这时,正好有一对大概是新婚的小两口儿,在看着一对有大红囍字的割绒枕巾,一听杨万文的话,马上就过来,说要买这种粉涤细布。拿过来一看,那女的操着外地口音,嗲兮兮地说:“扯两丈四吧!正好一个墙围子。粉盈盈的才好看呢!”孟小兵头,看着站在门口,正同张主任说话的杨万文,意思是咋办?卖、还是不卖?杨万文就说:“看什么看让你卖你就卖!”孟小兵就给这两个人扯了两丈四。因是一米的停子(页子),只数八停子就正好。收了人家的三十二块六角四,又收了一对割绒枕巾的五块八。杨万文出去了,孟小兵仍认为这两匹粉涤细布的价格、错得有些离谱,就从货架上取了下来,放到栏柜的下面。他想,赶明后天社里若不来人纠正,就再拿出来卖。反正这么便宜的布,不愁卖不出去。

第二天下午,孟小兵他们正准备吃饭,社里的小车司机开着社里新接来的重庆五十玲客货车,拉着陈主任、王会计、还有保管员刘春梅(刘春梅经过上次与顾客的吵架事件,一个月后被调到了工业品库,作保管员了)来了。进了大门,孟小兵、魏玉德几个,就把陈主任、王会计他们迎进了杨万文的房间里。

走在后面的刘春梅,风风火火地闯进来,问杨万文说:“杨主任,昨天上午调给你们的那几匹粉涤细布,我把价格调错了。把本是市尺的价格,调成了米的价格。你们销了吗?销掉了多少?今早上我发现错了,赶紧报告给了陈主任。从今天早上到现在,跑了另外几个分销店,没想到他们四家,都把粉涤细布卖完了。我就奇了怪了平常调给分销店的货,三、五个月的还积压着!这次咋就卖得这么快?上午调下去,到晚上就卖完了!我咋觉得,我们内部的人做了手脚,故意让我赔钱哩!”陈主任听了,就皱着眉头说:“刘春梅,快干你的正事!不要总把自己的错,往别人身上推!有了错先检讨自己!”

杨万文听了,就暗暗给了孟小兵一个眼色。又趁人不注意,用脚尖踢了一下孟小兵的脚后跟说:“收购的这些天,门市部里值班的,就一直是孟小兵一个人。昨天上午我把货提回来,孟小兵在验货的时候,恰好有人要买那些粉涤细布,说是价格便宜,要扯回去墙围子。孟小兵,我记得你给人家扯了两丈四。今天中午好像又有人来买了两丈四,对吗、孟小兵?总共卖出了四丈八尺。就是十六米。”陈主任问:“总共给这里调了多少米?”刘春梅翻着手里的调拨单说:“两匹,每匹三十米,总共六十米。”陈主任说:“那还剩四十四米呢,更正一下吧!”

孟小兵似乎对杨万文的暗示无动于衷。就说:“杨主任记错了,今天中午没人来买,只是昨天中午卖出了八米,两丈四。我当时也认为粉涤细布的价格错得离谱。去年我在社里门市部上班的时候,差不多的涤细布,都是一尺一块一毛多呢!现在啥东西也在涨价,哪有单单这种布塌价的?再说,即使塌,也塌不了这么多!我就把布放在了栏柜的下面。心想,如果今明两天社里还不来人纠正,就拿出来卖!”陈主任、刘春梅,边听边赞许地点着头。

王会计说:“走!我们到门市部里,把布拿过来看一看,点点数量。空口无凭,得看东西!”孟小兵开了门市部的门,拉亮了电棒,蹲下身,从栏柜底下把两匹粉涤细布搬出来。刘春梅和王会计仔细地数了数量,确如孟小兵说的,只少了八米。刘春梅就伏在栏柜上,准备开调拨单与红字冲销单,进行更正。杨万文却脸色沉盾盾地说:“那就把这个整匹的,退回社里的库房里去吧!把已扯开的这匹留下。一成了这个价格,我估计一时半会儿的也卖不出去,还加大了库存。”陈主任说:“那就带回去吧!”

刘春梅高兴地对孟小兵说:“我得好好地感谢孟小兵,毕竟我俩曾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要不是你多留点心,我恐怕赔得更多了!”又对杨万文说:“杨主任,请你把销出去的那八米给我找找看,若能把差价给我要回来,我给你烧高香!”杨万文干笑了几声说:“我还活着呢,你就给我烧香磕头的!既然孟小兵心眼多,又是他卖出去的,就让他去找要吧!”刘春梅说:“孟小兵,你尽管给我找找看,能要回来更好!真正找不着、或者要不回来,我也不怨你,也不会让你赔,责任全在我!

吃过晚饭,陈主任、王会计和张主任,以及王有铜、杨万文等几个,还有随后进来村上的几个领导、信用社的人,开始嚷嚷着要喝几盅。说辛苦一天了,喝几盅解解乏。刘春梅就央求杨万文说:“杨主任,估计忙日子里,这阵老百姓还没睡下,麻烦你想个办法,派人去找那个买了布的人,先要的看!

杨万文就问村上的书记和主任:最近你们村上哪个队里有人刚刚结了婚?”村主任说:“这些日子又忙又乱地收拾庄稼,谁家过事情,好像没听说。”村书记说:“你忘了,前几天一队的周怀军,从青海领来了个小媳妇!”村主任挠挠头皮说:“妈的,还真忘了!周怀军的老子周贵文,还是我的前任呢。”孟小兵脱口说道:“对呀!那个买布的小媳妇,就是外地口音。”村书记说:“外地口音咋了?”杨万文就把卖错粉涤细布的情况,简单地对他们几个说了。村主任说:“他老子周贵文好说话,直肠子人,就是脾气大一些。倒是这个周怀军,性格没跟老子,臊毛一些。”杨万文就对孟小兵和魏玉德说:“那你两个辛苦一趟,去一队找找看,能否要得上?

孟小兵、魏玉德、刘春梅,让小车司机开上车,转弯抹角地来到了红柳湖一队,找到了周怀军的家。周怀军的父母,正在月亮底下,拿棒子磕打葵花头。魏玉德就问候周怀军的父亲周贵文,尊称他为“老主任”。并把情况作了说明。

周贵文老爷子对商店的人,仍称他为“老主任”,很感欣慰。显然很有些兴奋地说:“儿子和媳妇,昨天上午就去他外母娘(岳母)家,帮忙打茴香去了。明天下午才能回来。”孟小兵吃惊地问:“你的儿媳妇不是外地人吗?咋她的娘家……”周贵文老爷子呵呵地笑着说:“你们咋知道的?……几年前媳妇子她爹死了,她妈先嫁到我们二队的。去年经人介绍,她妈就决定把女儿给我的儿子。前些天,怀军才同他外母去青海,把媳妇儿领回来的。你们先回去吧!怀军来了,我给你们问一声。真正他少给了,我主给你们要过来。再说‘钱儿银子是假的,人是真的!’对吧?”四个人连声说谢后就回来了。

回到了红柳湖分销店里。陈主任对杨万文说:“在车上装些茴香,顺便带回社里吧!给你们把场子腾大一点。不行明年夏天,把农副产品库重修一修,现在的这个老库,太矮不说,也太小了,盛不了多少东西。”杨万文说:“就是,现在是市场经济的时代了,农产品的量在一年年的增加。最好再能打一个大一些的晾晒台,打厚一些,打结实一些。现在的这个台子,倒不了多少东西不说,驴踩马踏车轱辘轧,不少地方都烂了!真是‘指毬不中用,扶毬跌座墩!’其他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陈主任笑骂道:“以后严肃一点,不要桑时候也胡话连天的没个正经!”

陈主任和杨万文等几个人,在屋里边喧边结束了酒场子。村上的几个人和信用社的人,都打着呵欠出去了。孟小兵、魏玉德、张主任、王有铜、还有刘春梅等人,就把农副产品库房门前的灯拉开,开始在客货车上装茴香包子。杨万文随后起了发运单,让司机签了字。临走时,刘春梅说:“孟小兵、魏主任,麻烦你们明天再去一趟那个老主任家,再尽个心吧!实在要不上就算了!反正牛也出去了,扽下个尾巴也顶不上个桑事了!”陈主任批评说:“你这是啥态度?算了算了的!”

白天要上班,孟小兵他们实在抽不出时间,只能到晚上

晚上下班,孟小兵和玉德没有吃饭,就又去了一趟周家。骑着自行车大约走了七八公里的土路,好不容易到了周家,只有周怀军的媳妇一个人回来了。周怀军的老母亲好像有哮喘,气喘吁吁地说:“怀军没有回来,直接到他舅舅家帮忙去了。”孟小兵就向那位外地口音的小媳妇说了情况。那个小媳妇操着难懂的口音说:“那天的钱是周怀军付的,付了多少我实在不知道。几天来太忙了,今天进了门老爹对我说了。”周怀军的老母亲说:“就是说讪,怀军一天忙的头搉蒜呢!明天下午才能从他舅舅家回来!”

第二天晚上,孟小兵和魏玉德又去了。这回倒是周怀军也在可他支支吾吾地不太想承认,先说是他没扯布,后来又说给的钱数儿不对。周贵文老爷子早在一旁听得明白。就批评儿子说:“人不能太爱钱了!人家大忙日子里一天一趟,都来了三趟了!一个年轻人、咋就这么点见识?还能光认钱不认理?人穷不能没了骨头!”于是周怀军打发媳妇出来,给了孟小兵六十五块钱。孟小兵心里挺高兴。对周贵文老人及周怀军的媳妇,说了好几句感谢的话。回来的路上,还和魏玉德议论上次被七队的李成仁赖账的事,感慨人和人的不同。真是“人和人一样、心思不一样!”

 

                 十、

 

第二天,孟小兵照例在门市部里打发顾客。下午,离下班大约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他忽然发现,红柳湖七队的李成仁两口子进了门市部。原来这两口子刚刚卖完茴香,是来领茴香钱的。见了孟小兵,李成仁只是尴尬地朝孟小兵笑笑。不像以前那样,一进门就笑着打声招呼。

张主任接过李成仁递过来的茴香收购发票,复核过后说:“是五百零二公斤,六百五十二块六角,对吧?”李成仁一听,吃惊地说:“不对呀!我家老二的茴香亩数和我一样多,他咋卖了一千块还捎零?我咋还不到七百块?搉了截子了!”张主任说:“那你去问一下里面的人,我只认收购发票,上面的数量是五百零二公斤。一公斤一块三,一市斤六角五。”李成仁又问:“我零的是五十四斤,你给我算算,我的整包子是几包子?”张主任说:“整包子都是定包子,一包子九十五斤,合四十七公斤半。”边说,边在算盘上拨拉着,说:“整包子是十包子。”

李成仁一听,又是大吃一惊地说:“我整整装了十五包子,咋成了十包子?”他老婆也在一旁失声喊道:“这不是杀人吗?十五包子咋成了十包子了?”张主任说:“你们不要在这里胡喊乱叫地,去到后面问一。我只负责付款。就是错了,也得人家更正。”李成仁两口子接过收购发票,风风火火从门市部里出去,从旁边的大门,跑到了收购上。

心急火燎的李成仁两口子,急急忙忙地正收拾清扫场地,准备下班的杨万文说:“杨主任,我的茴香数儿和钱数儿都不对,你给看看!”杨万文说:“神经兮兮地!咋不对了?”边说边接过李成仁递过来的收购发票。一看票,杨万文说:“五百零二公斤,一千零四市斤,哪里不对了?”李成仁说:“我同我的老二种一样多的亩数,他卖了一千块还捎零,我咋还不到七百块?才将让付款的张主任看了,说是整整十包子,零的是五十四斤,我明明装了十五包子吗!”杨万文诧异地说:“走,去问问开票的王主任。”

见了王有铜,说了情况。王有铜说:“我也是照着魏玉德传过来的、划码本子上的数量开的票。过秤划码的本子上写的是十包子加二十七公斤。”说着,拿过手边三四个本子中的一个,找着李成仁的名,让杨万文和李成仁看。一看,确实清清楚楚的写着十包子加二十七公斤。李成仁和他老婆异口同声地说:“不对,不对,明明是十五个整包子吗。”王有铜说:“那你得问数包数、过秤的魏玉德。

这时,魏玉德同四五个刚刚过完秤来开票的群众,还有个缭包子的姑娘进来。魏玉德听了杨万文、王有铜、及李成仁两口子的话后,接过王有铜递过来的、专门划码的本子看了看,对李成仁两口子说:“你看!我先给你们领的麻袋对不对?”李成仁说:“对,先领的麻袋。”魏玉德又说:“我当时给你们领了十条,对不对?”李成仁稍微迟疑了一下说:“对,是十条。”魏玉德又说:“这不就对了吗我给了你十条麻袋,你装了十麻袋茴香,每袋九十五市斤,合四十七公斤半。另外还有些零的,不够一个袋子,哪些错了?

李成仁抓耳挠腮地想了想刚要说什么,他老婆却抢着说:“你给我们十五条麻袋、不是十条。”杨万文就沉着脸说:“你们两口子谁话让人相信?男人说是十条,女人说是十五条,究竟是几条?”旁边个等着开票的小伙子说:“我也记得他(她)俩把麻袋从仓库里领出来后,魏主任喊着问:记住了嗷,你们领了十条麻袋。这位嫂子还响亮地应了一声,对呢,我们领了你的十条麻袋’。

这时,专门缭包子的个姑娘也说:“这位嫂子,确实给魏主任说是领了十条麻袋,我们也在旁边听得真真的。”杨万文就黑着脸,对李成仁的老婆说:“你看,老李自己说是领了十条,又有这几个人证明,你给魏玉德应声说是十条。魏玉德的本子上也记着你领了十条。而我们的划码本子上也是写着收回了十条。收购发票上也开着是十包子捎零的数量。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哪些错了?再说,你们不能用你们家种的茴香亩数,来证明我们票上的数错了,对吧?紧接着,杨万文然用嘲笑戏弄的口气对李成仁说:“谁知道你们家究竟种了几亩茴香?又有谁知道你们茴香的长势如何?都卖给了我们没有?家里剩下了多少?被贼偷过没有?老李给过他相好的女人没有?拉来的时候,路上掉了没有,等等,这么多的未知数……”

李成仁一听,急了。就带着哭腔说:“杨主任你再不要开玩笑了!我和我老婆确确实实、的的确确在你们的场子上,装了整整十五个包子。装的时候,你还在场呢!”杨万文说:“对呀!我是在场!我专门负责验等级、负责让你们筛茴香、装茴香,我咋能不在场?我不在场,你把茴香芠芠子、杆子、沫沫子装进去怎么办?可数包数子、过秤的事不归我管,是由魏玉德专门负责的。至于谁家装了多少包子?下一家又倒了多少?又装了多少?我咋能记住呢?再说,就按你老婆说的是十五个包子你们从哪里多出来的五麻袋?你们向谁领的五麻袋?

李成仁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他的老婆急了,就说:“杨主任呀!是我们的不对。我们当时确确实实领了十五条麻袋。我们把十五条麻袋领出门时,魏主任还追着问我们,说是十条吗?我也没多想,就以为魏主任忘了,应该是十五条。心想,魏主任事多昏了头,记错了。我们还能趁机混你们的五条新麻袋哩!嘴里就给魏主任应声,说是十条。本想占点小便宜,没想到自己倒反吃了大亏!五条麻袋没混上不说,还把五包子茴香倒搭上了,混丢了!

旁边的几个人听了,都笑了起来。刚才说话的那个小伙子戏谑地说:“这个嫂子心眼儿还挺多的!一个女人家,还时时想的日弄人呢!若世成了男人,还真的把人日弄死才怪哩?”满屋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一个中年人说:“唉!弄人弄到自己的头上了!”一个老汉说:“活人应该实诚一些!‘命里有五升,强着起五更!’‘命里有斗半,强着早起来!’一想的弄人哩,弄来弄去,就把自个儿弄下了!咋的?”那个小伙子又笑着说:“这就叫癞蛤蟆跳门扛(门槛)儿——既咚沟子又伤脸!还有个说法,叫癞蛤蟆跳盐窝儿——行的(找的)挨锤子”屋里的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几个人边议论边大声笑着,李成仁两口子面红耳赤。李成仁就很难为情地说:“杨主任,是我们的不对,我们本想占个小便宜的,混几条麻袋……可我们确实领了十五条。一沓子麻袋是五条,我们领了三沓子。再一个,杨主任,你们可以点一下库,盘一盘你们库房里茴香的数量吗!肯定能多出我的五包子茴香的。”他的老婆听一下来了劲儿,也马上附合说:“就是!就是!杨主任,你们的东西有数儿,你盘一盘,保准会多出我们的五包子茴香来!”

杨万文一听火了,就说:“就是!就是!旧屎(就是的谐音)是夜天巴下的!越说你们还越上了劲了!‘点一下库’!‘盘一盘’的,说得轻松!你们是我的领导?是我们社里的陈主任?你们说盘就盘说点就点?我们隔三见五地向社里的大库里交货,向外面的客户和公司发货。库房里又陆续倒下了那么多零散的,又装包子又过秤的,还‘点一下库’!‘盘一盘’!也行,就按你们说的,我们‘点一下库’,‘盘一盘’。那就先把你们手中的十包子的发票押过来,若是盘点长出了五包子,我再送给你五包子。若少了,就让你这十包子白白填进去,你们也不用领钱了,行吗?干不干?”

李成仁和他的老婆嗯嗯呀呀的不知怎么应答。旁边的那个中年人说:“人家的库房那么大,茴香又是有水分的东西。再说,人家天天装车发货,撒撒扬扬的,能没损耗吗?漫说你的十包子填进去,就是再填进去十包子,也不见得能多出来。你还是说你的事儿吧!不要尽在别人身上打主意。就你们这点心眼儿,还总想占别人的便宜呢!实诚点儿还是正经!”

杨万文挥挥手,说:“今天也晚了,都回去吧!有桑事到明天再说吧!”李成仁一听,急了就说:“杨主任,你今天不给我处理清楚,这一晚夕过的,夜长梦多!到了明天,就越说不清楚了!”杨万文说:“前说后漏的!说不清楚的是你们!我们哪些不清楚了?”李成仁的老婆也带着哭脸说:“杨主任,你今天就得给我们组清楚。不然到明天就越没希望了!”杨万文说:“我们忙了一整天了,你们还让人吃不吃饭了?休息不休息了?”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盯着李成仁两口子说:“你们也知道夜长梦多?你们两口子不是心眼儿挺多、计才挺大吗?还夜长梦多呢!有些事连夜都不过,仅仅灯亮灯灭的会会子,就出了咕咕了!还用等到过夜”李成仁两口子一听,脸上不由一沉,倒不说话了。

这时,王有铜已开完了票。张主任也付完了款。孟小兵在伙房里,同帮厨的一个女人(杨万文的一个亲家),把饭做好了。青辣子碱面,油泼葱花与蒜苗。隔壁伙房里,传来了孟小兵学着街上卖饭人的喊声:“吃饭了!吃饭了!青辣子碱面,要吃管够!要吃管够!吃饭了!吃饭了!油炸葱花、油炸蒜苗儿!”杨万文就对李成仁说:“回家去!回家去!明天再说。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得明天弄。‘斗大的麦子,也得从磨眼里下来’。回吧!回吧!”

那个老汉拍了拍李成仁的肩膀,说:“先回吧!会听个话吗?人家杨主任不是答应明天给你弄吗?你们‘死拔猪毛不松手’。死拄在这里,不让人家吃饭。惹毛了,真不给你弄了咋办?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李成仁两口子一听,相互对望了一眼,唉声叹气地随那伙人一同出去了。孟小兵跟过去顶门,李成仁一个人脚步慢下来,想对孟小兵说什么,嗯呀了几声,又欲言又止,摇摇头,又叹了口气,走了。孟小兵好大门小门,回去同大家一起吃饭了。

饭桌上,王有铜挤眉弄眼地对杨万文说:“咋的、杨主任,我的主意高吧?”杨万文会心地一笑说:“他妈的!老子闯荡江湖几十年,就爱玩个心跳!跟我玩心,我还嫌他嫰呢!‘孙猴子的本事再大,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魏玉德说:“爱占小便宜的很,这会就让他自己承认出来。”张主任说:“你们几个神神道道打的桑哑谜?”杨万文看了孟小兵一眼说:“要不是看你小怂娃诚实、勤快,真该让你赔上几块才好呢!这下好了,狐狸入了笼子了!你上次卖错细白棉布的钱,人家会主动给送来的。桑森(什么时候)老孟来了,让他好好请一顿。”孟小兵懵懵懂懂地听不懂。但他一听上次少收的一百多块钱,人家主动给,就很是兴奋。多少日子里,他一直惦记着这个事。这下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吃完饭,孟小兵帮助张主任核对票款。听小街门外有人拍打喊叫,魏玉德就出去了。过了老大一会儿,魏玉德进来,说让张主任出去一趟。一会儿又听门市部的门响,几个人进了门市部。突然又听见外面的院子里,有几声鸡的惊叫声。又听见几个人从小街门出去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张主任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张茴香票和一沓子钱。他把钱递给孟小兵说:“给你,李成仁承认混了布,把布钱送来了。数数,一百一十二块八角。”孟小兵高兴地接过钱来,数了一遍,记过现金日记账后,就锁到了屋角的保险柜里。弄完了票,孟小兵刚要拉开铺盖,准备睡觉,魏玉德进来说:“先不要急着睡觉。走,吃肉去!”孟小兵“哪来的肉?”魏玉德笑着拍拍孟小兵的肩膀说:“到了就知道了。”

孟小兵、魏玉德到了杨万文的房里,见村上的书记、主任、文书,隔壁信用社的刘主任、中学的马校长等几个,都围在桌子周围,准备喝酒。孟小兵就按照杨万文的吩咐,给在座的人,一一敬两盅酒,然后自己也喝了两盅。只觉一条热辣辣的火流,一下子从嗓门眼儿里,一路烧到心里去了。然后,他专管沏酒,给所有的人沏茶。一会儿,杨万文的那个帮厨的女亲家,就从隔壁的伙房里,笑盈盈地端来了一大香喷喷的土豆焖鸡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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