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初秋搬迁了新居,我认识的第一位朋友就是王姨。王姨当时七十三岁,她腿脚行动不便,每天坐着一个微型红色电三轮车出门遛弯。电三轮底盘很低便于上下,车体很小只能一人坐,车把前有个小筐放着水杯、半导体、手机,她喜欢听歌,尽管不知道歌词唱的是什么,熟悉的歌也跟着哼哼几句,她说当年单位联欢她还上台演出过呢。车筐里还有一条半截床单晒太阳时当坐垫用。小区做活动人家给了她一个小国旗插到车筐上很是亮眼,一般上午九点半后,她穿着十年前买的红色外套就满面春风开着车来了。
王姨人缘很好,她的周围总是围着几个年龄相仿的大妈听她侃聊,她笑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无拘无束的,逗得大家也是笑声一片,被她们的情绪感染也为了排遣寂寞,我也参加了这个自发的小团队。在闲聊中,我得知王姨的一生过得很苦,但是她像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当笑话说出来,有时笑的湿润了眼眶,她没有因自己腿脚残疾而悲观,反而知足常乐开心地活着。
她原来是郊县的农民,家里七个孩子她是老大,所以早早辍学帮着母亲做家务下地干农活。当时家里很穷,母亲就让她买些布头学着做衣服给弟弟妹妹穿。后来她学会了做衣服,结婚后一家子的衣服都是她自己做的,十年前偶然看到一件大红外套款式很新颖,她就花十元钱买到家,逢年过节亲戚应酬穿上觉得很体面,现在平时穿着也很是张扬。
为了挣钱她15岁参加了大队办的建筑队当小工,提起那时当建筑工人的日子,她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提泥、拉车、搬砖,抗水泥没有一件轻省活。她说:“那时一桶水泥浆老沉的了,提不动也得提呀,三伏天出的那个汗,背心都湿透了也没的换,我这腰腿病都是那时候落下的。”她在建筑队队干了很多年,也学会了砌墙,流砖缝等手艺,结婚后也一直在建筑队干,后来干不动了就和丈夫卖菜,也是很辛苦的。她丈夫是个老实人,她家里外头一把抓,做饭洗衣做衣服做鞋干家务经常干到深夜,另外从婚后一间小平房她改建盖了一个院子好几间房。直到城中村改造,拆迁给了她家两套偏单还有不少钱,她才觉得自己的辛苦没白费,她花200多万买了这个小区的商品房,拆迁的房子出租,后来大队给她交了养老保险,每月也有两千多块的退休金,用她的话讲现在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日子了。
她生有一儿一女,女儿比儿子大两岁,前二十年要嫁给一个比自己还大的日本老头,她死活不同意,最后女儿和她断绝了关系从此杳无音信,老伴也是忧伤过度十年前就去世了。她的腿脚不好,后来走不了路了,儿子给她买了这个微型电三轮。她儿子1978年生人,好高骛远工作一直不顺也没结婚,她不能自理后儿子就不上班专门在家做饭伺候她,她说儿子伺候总比雇人强吧。
今年夏天,我们夫妇旅游回来,我一直没有看见王姨,也不见了当时那些聚集在一起聊天的大妈,我以为天气太热人们都不出门了。偶然一天我看到其中一位聊天中笑的很欢的大妈就问起王姨,她皱着眉头说:“你不知道呀,王姨的儿子脑出血死了。”此话一出我感到很是震惊,怎么这么年轻人就没了呢?她说丧事都是物业帮着办的,因为王姨生活不能自理,现在被她妹妹接走了。
我看着楼前绿地旁的休闲区,错落有致的木板搭建的平台,因为没有了聊天的主角,那些欢笑的人群解散了,都是老年人各有各自的难处。自此我再也没看见王姨,也听不到她那掩藏了多少心酸往事的笑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