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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方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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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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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枣地

老王家上得了称面的财物没几样,至今也就一棵枣树是个心心念念,如若有人横刀夺爱,储枣花就会用命来换,老王家有这个女人也是祸事,事极时又会幸福悠远。

储枣花一大早就守在了老枣树下,指不上儿子了,那浑小子居然胳膊肘往外拐。

枣树有多高那是没法丈量的,就算用老太爷那架二十一步的木梯子也只能达到树腰。梯子在避住风霜雨雪的檐下,用两根手指粗细的棕绳绑在横挑上,它的年龄应该和老屋不相上下,大概率是当年盖房时王老太爷新置办产业之一,主要为了架房梁所用,在乡下,家家都有。而后一直挂着不用的木梯,也只剩储枣花她们家那一架了,若是倒回百把个年月,也该是攻城拔寨的云梯了。而今,它露阳的一面在风化腐朽。枣树就不同,它的根深深植入泥土里,叶比树下的土壤坷粒还要多,而以它的荫蔽范围,每年都会冒出嫩绿的小枣树,并以递增的速度向周围扩展。储枣花此时不是站在一颗树下,而是身置一片枣树林里,也许明天也许后天,这片包括老枣树在内的枣林会被连根拔起,

王树生大概老枣树五分之一年龄,第一把剃须刀还没换,家里杂物间那些修补工具还未落上灰尘。

储枣花那口从娘家一起嫁过来的樟木箱,一直没锁过,里面也就二十筒红线布,还有些针头线尾挤在红彤彤的角落里。

当年媒婆三婶在她家喝过几杯酒,捊直舌头后应过储冬花,只要攒够女家开口的红布数目,就可以让树生去领姑娘回来。真假不重要,儿子也该娶亲了。那年月,能用红布换媳妇的地方,是那些山山水水比较繁复的山旮旯里,前无村后无店仅此一处那种人家。三婶后来又说,女孩子爱打扮了爱唱山歌了,让树生娘早想个办法。女孩子唱山歌只会招惹野事。

储枣花几夜没睡好。

儿子一直说,现在的情形是女多男少,没必要操心的,逼急了会顶撞老娘一句:儿孙有福,父母心宽,把自己的身体顾好就万事如意了。

王树生不以为然的理由很简单,外面的世界更适合年轻人,象山村也就弹丸之地,养不活几个人。枣林刨了就刨了吧,地占了一大块,收不了几个枣,政府想用它,肯定有可行的研究,资源利用才能生财致富吧!

王树生突然发现自已很牛赛,怎么就突然想到了资源利用这幺高深的词来!

老枣树及它的子孙们还在向扩展空间漫延,包括邻居家的岸坝、高梁地,还有侵占人家菜地的倾向,邻居们早有微词,但要顾及储枣花的状况。

王树生买剃须刀那天,正在大门口侍弄那几根冒尖的胡子,垸子的木叔收田水路过,见老王家这根独苗仿佛一夜间窜高了:树生!村子里在搞农业合作社,你不打工了就接一块呗!王树生刚把剃须刀凑到颌下,被木叔问得手一激灵:我娘要留着换媳妇!木叔也一激灵,收回拄在手里的锄头扛回肩上,后面一句我没那多钱的尾话被风吹散了,木叔也没听到。

王树生五年级的知识还了大半老师,父亲哪一年不见的,王村生还真不记得了,大概在五年级下学期。母亲也只会教自己出门时别沾带露水的花草,容易浸脚得湿气病,这也算是比老师们多灌输的一点人生某些理性知识,可现今一概过时了,小村子里慢慢有花枝招展的迹象,也就老一辈们啰嗦几句,出过门的后生,回家时哪个不是红绿花紫。后来,那些摇头的拄了拐棍掉光了牙的也只好用一只眼看风景,盯住近来远往的下一辈,任其自然。

老王家,那棵已是子孙满堂的老枣树,包括老王在内的现有家人,都没仔细扒算它倒底有多大年纪?老王年年祭拜祖先,总是忘记问一下地下的老父的老父,以至如今的储枣花被儿子问起也只会摇头晃脑。

老王在生活上失职与舒枣花,没陪同一起看自己接承下来的枣林。舒枣花对儿子王树生算不上失职的,小学念完了,自己意愿去学了补盆修鞋的手艺,能养活自己,至于老由家的以后,储枣花在刚漫过山头的温湿雾气里,仰头望向老枣树,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句:老爷子!这树快保不住了,怎么办啊!

往往,只有一些怪异声响才能叫醒小山村子,特别是储枣花,当年一只野猪嚎啸着掀翻了想逮它的老王,舒枣花抱住自己的蓬头嘴巴一哆嗦,就直挺挺仰在了地上,自此成了傻婆娘,也从此每天都睡得很好,除非有狂风骤雨电闪雷轰之外的怪异动静。

挖土机八点钟时落下笫一勾,被储枣花用脑袋顶住了,老枣树在轰鸣中微微晃动起来,这女人疯了,疯女人头向铲勾一拱,枣树也随风一抖枝叶,颤动如惧怕挨打的孩子。

不就一颗枣树么,要用命去换?包队干部郝主任也疯了一样赶过来,想拉开狂舞双臂口沫横飞的储枣花:不怕死啊!你?小王都同意了,补了钱!别乱来哈!储枣花抓了一把自己蓬乱的头,一绺头发紧攒在指缝里:先把我挖了,想挖老田家枣树就先挖了我,来,挖了我!

郝主任早听说了这么个女人,可怎么疯得这么厉害。田树生当初的保证等于放了个屁,连儿子都不相信的女人,还会让你挖了她的宝贝,那是上天对老王家的恩赐,谁敢碰一下?

王树生那小子早遛了,领了毁林补偿后就不见了影子,他老娘发疯护树并不是那几斤盐几瓶醋,甚至补不其那怎么也凑不够的红布钱,再多东西也补不了她心尖的空缺。

郝主任见舒枣花喉咙里呼呼噜噜,不是小病了,该送医院去。

象山村地处鄂皖交界处,大别山南麓一个小角落里,农业生产实行责任制后,多年一直没什么动静,房还是土坯房,路还是泥巴路,水还是山泉水,人口外流严重,小老残病,地瘦山穷,植被搁荒,用乡民自己的话说,要不了多少年,这里只有芭茅了!这不是预言家口中的精准预测,明谐世事的人都知道会有那一天。

鹰山县山区建设办公室与县两委通过组织各单位能人抽签,清泉乡财政所办公室主任郝青山领任象山村。

储枣花家那棵老枣树,足有三尺见围,那些粗壮的枝杈让方圆几公里的木匠眼馋了好多年,乖乖,哪怕是截一小筒下来也是上好的刨子坯斧头柄哩,多数人在锤子把上动过心思,也有人上门讨过,不意一根竹棍撵起飞跑。后来,储枣花用守枣时练就的特异功夫,守住了王老太爷留下的这一遗产。

为什么要守枣呢,你想,那些成天叽叽喳喳的学生娃,只有吞口水才解饿馋的年月,枣树刚刚杏红青绿就像一粒粒勾人的馋虫时,象山小学的窗口一双双放绿的眼睛直直地射向枣树。下课钟声一响,储枣花如临大敌,摸起竹竿,谁敢爬树,定以标枪速度击中开铛裤里的屁股或小雀雀。但也有走神的时候,比如在想红布或盼着三婶几时登门,再有就是媳妇披了盖头被儿子牵着拜天拜地,也就这一眨眼的空隙,老枣树上就会少几颗嫩枣。

储枣花惜枣如命,远近出了名,她家那颗枣树上挂着一家人的油盐酱醋和远大,那是容不得那些泼皮猴上树的。

储枣花这名字只有大人才知道,学校的小朋友有时会礼貌地叫她一回婶娘,她也会裂嘴一笑,伸过手来摸孩子的头,可没人敢凑近。枣树就不一样了,只有她自己可以随心抚摸。老王不在后,儿子出门早,嘴里念会乘法口诀没两年。

后来,我们一致叫储枣花枣储(厨)娘,出于礼貌和孩童的善性。

再后来就直接叫枣树娘,顺口。

枣树和储枣花已然合二为一,成了象山村一道特特别的风景。

可枣树还在冒出粉嫩小不点的时候,上学放学时段,,储枣花会手叉粥碗,吸溜一口,一边用眼角余光乜向已经满是淡黄的枣树,会突然嚎一嗓子:你们别作指望了,这枣是我家老太爷栽的。上学的我们就放下手里的名种游戏,一哄而散。为什么要跑呢?高年级同学去年前年都尝试过她的厉害,你想啊,蚂蚁咬一下还疼呢!

等跑出几十米远,枣树娘进了屋,我们才收住蹬疼了的赤脚板,脑袋爪猛然清醒过来,现在才一树枣花呢!跑啥跑!还丢鞋掉笔地,再就笑作一团,七嘴八舌地讲枣树娘。

最八卦的五伢满嘴吐沫,他的故事最多:你们发现没有,枣树娘现在走路是趴着脚走的,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当然不知道,五伢在四年级读了三年了,老上不去,但校园外的事情比大人都懂。

五伢装模作样摸了一下下巴说:枣树娘又怀上了,支书要她去引产,枣树娘说,你以为是你家的东西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丟?我这肚子是为老王家留种的,你引一下试试,你引了我到你家祖坟上屙泡尿你信不信?这话支书不敢不信,枣树娘做得出这事,整个村子也就她敢和支书拉横,其实支书也就怕她那泡尿,万一惹急了,真去屙了,那不倒了血霉么。

那大肚子一朝临盆,准确来讲是临在枣林边的茅草窠里,一个小解就出来了。这女人有生第一次临幸在了路边草丛,王树生就轻轻松松一脚蹬在枣树根上,一双小手抓在脐带上乱扯,并没有哭笑,舒枣花忙忙咬断脐带穿好裤子,才顾上给了那小东西一个巴掌,嘴角碎碎念叨:你到底是讨债的还是还债的?应一声唉!小东西终于放开双腿露出雀儿来,把底牌亮给老娘。

储枣花蒙住脸对着老枣树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老太爷!老王家有后了唉!有后了!

这一年,老王五十岁,拉碴的面颊露出了久违的表情。

五伢是六叔的第五个孩子,四年级读了三个学期,学生群里的鹤鸟,他习惯摸下巴,说痒,痒到让他摸出一嘴的绒毛,我们生产小队的学生,五伢最大,身高都超过他父亲六伯了。五伢前面俩个姐姐,一个在生产队挣工分,一个放羊放牛帮着料理家务,因此,六伯才挤出几个闲钱供五伢上学,用六伯自己的话说,你只要老实呆在学校,总有一天会升上去,上五年级考初中,学费早就准备好了。

其实那些年学费没几个钱,但大多数就交不起,我家就是其中之一。也就在枣树娘的那棵直上云天的枣树下,我最尊敬的老师用一个点指提醒我失信的下场,没办法,我只有受了那一顿屈理,谁让我借不到学费呢,早想想没那把握也不致替父母作了主。

那年头,也没几家有钱啊!

枣树娘那棵枣树,我们又爱又恨的枣树,至后每每有枣落地,我也会绕着走,依旧上学放学,看同学们精灵般躲过枣树娘的飞杆,听枣树娘颠颠的叫骂,也就习已为常了。到家里收稻谷时,学校照例有农忙假的,那些猴精的偷枣贼消声匿迹了,枣树娘一家赶集一般围在那颗日夜掂念的枣树下,展开床单,扶住木梯,等到一家人合力检验收获时,脸上的表情也没能超出开工时的预期,其实树上也没有多少枣了,初秋的果实一目了然,但枣树娘仍兴奋地指挥老王上树,哪怕还剩一颗,也要把它归为门下——那是老王家的产业,如果让它们继续留树上,出不了三五天,学校收假了,那种子都没得留。枣树娘咬着痒痒的牙根,她恨不得扒光了那些偷枣的屁股再狠狠咬一口,你断了我的油盐,我只有刎你一块肉作为补偿。同时,枣树娘又暗自庆幸,若不是学校放了假,那么就不会有今天的全家总动员了,三颗两颗也是枣吧!

还好,一家人忙活了一天,连枣带叶一称,居然有二十来斤,枣树娘此时也不想咬屁股了,摊开破旧的床单,捡了树叶鸟窝挑出虫蛀的坏枣,重新包好送到供销社去。

一种近乎于的某种逻揖,凡在心里记得住而又有一种怜悯之情关注下的人们,后来往往都过上了好日子,就如枣树娘一家,五十得子的老王,在五十八、九岁光景,终于拔云见日了,家里分到了田地牲口,儿子也出奇地茁壮,不二年随师傅游门串户修伞补锅,开始补贴家用了,到能独自出门揽活时,老王不带一丝牵挂地离开了这个越来越好的世界,把枣树娘一个人扔在家里。

枣树娘又操起当年那根摸成枣红色的竹杆,在她家那颗老态龙钟的枣树下重操旧业,一边扳着树杈一般的手指头,数儿子出门多久了或数儿子哪天可以回来,而每每数到头顶枝叶间有虫蛀的青枣落下来砸在身上再蹦进身旁的河水里,叮咚一声宛出儿歌的韵律,枣树娘就笑出一脸褶皱,因为今年,枣可以丰收。学校的孩子们除了五伢,突然在某一天长大了,她们不再来偷枣了,枣树娘不会有失业危机的,她在想,收了枣买花布,为儿子攒担节礼,一想到这里枣树娘就会扔了竹杆折回家去,翻箱倒柜地数,数来数去总达不到那个数目,再去找刚才扔了的竹杆——那条曾让她练出标枪技艺的拄手竹棍,心下想着再坚持两年吧,只等着儿子回来点个头就好了。

老王家因为储枣花当家,所以她的名字比老王叫得响,特别是每年的腊月底那几天,那时候叫象山大队。

催收缺粮款的日子,储枣花必会使出浑身解数,以期躲过去,却每有枉然,还数次被堵在了屋里。

老王就会一脸无辜地被储枣花数落:我的命好苦哇!怎么就嫁了你这个没用的现世包,叫你少揉老娘你不听,现才知道了吧,你揉一个出来缺一百块,你揉两个缺两百块,看你以后还揉不揉。大队会计开始不知所然,后来听懂了,实在忍不住笑。看会计在笑,鼻尖被戳了指头,储枣花将愤怒转到了他头上:太缺德了,人家四口三人上工,怎么就缺了还缺那么多,两个半劳力养不了四个人?这理你给我说说。会计只好憋住笑,一本正经地讲给她听,老王也一本正经地听,无耐两个大字不识的人,连自己鸡脚扒的名字都写不好。会计说到某一笔,老王和储枣花也只能努力回忆,却并没有某一笔帐的印象,一个点头一个摇头,点头的以为认可了就可以早点结束这快要了老命的割舍,不然就要供人家晚饭了,摇头的多数是储枣花,她始终认为自己家缺不了这么多,因此,会计每报一笔她都会摇头,她不知道,此时家里的缺款数目己是铁板钉钉了,摇头也改变不了那笔总负数数字。储枣花就在那几年被村干部叫成了枣树花。

老王是最聪明的,整个村子没几家不揉孩子。

老王是揉过不少次舒枣花,揉出第二个女儿后,计划生育政策一年比一年紧,家里那些老家当都被搬到了大队部,落满厚厚的灰尘。

那么老王聪明在哪呢?

那年月,饿着肚皮交缺粮款不稀奇,勤俭人家会起早摸黑地在荒了无人的地方开块荒地,种些红薯高梁,什么能塞肚子种什么,而且一致认为只要不被干部发现而充公,那么就可以在每月的工分粮里少借支一点,年底就能留下猪头猪脚猪肚猪肠子过个肥年了。

枣树娘吃了不识字的亏,一根筋拗不过谁,但有她认死理的好处,老王家总算有儿子了。

枣树娘暗自庆幸当年那泡没屙出去的老尿,再看看如今老摸儿子头的支书,心里就默念开了,你等着,等我儿子人长树大了,看你还能欺付老王家么!当然,那只是她心里的积怨罢了。到后来枣树娘会对着枣树说人话,也会在大霹雷的雨天淋得一丝不干地骂场,人们也就渐渐忘了她那儿子,她那寄予厚望的儿子出门也有了三、四年光景。

老王家没有她预期的美好,更重要的是,对于她家那颗能换油盐能换花布的枣树,她要用一种特殊的方式来改变,就算不能改变这世界,但至少可以让老王家换一种生活由程。

在一个未放亮的黎明前,月亮还亮着,星星在天幕上努力睁着眼晴。

储枣花寻出磨好的斧头,颤抖的手努力把住斧头柄,先在树底下比划了一圈,她在找更好的角度,第一斧抡上去,脚底下没站好,一个趔趄,斧头脱了把,扔了斧头柄,这疯女人硬生生用双手捉住铁斧,想錾一串直上树冠的脚踏,每錾一下心里跟着紧一下,到錾到自己再怎么努力踮起赤脚也够不到理想的高度时,心里悠一下就软了,整个身子稀泥一般瘫在树下,斧头“卟”地一声钻进了水沟里,溅起一圈圈水花来。

月亮不亮了,星星也躲了。

王树生早起小解,突觉心头一梗,像一根棍子横在了心口,棍子上似是系了根绳子,一直往下沉,越沉越重。这才突然想起自己有几年没回家了,急忙收拾行囊星夜兼程赶回老枣树后面的家。

母亲并不为树生突然回家而欣喜。她的头上已经没有一根黑头发,乱成了鸡窝,两只眼角挂着硕大的混浊液晶。

王树生的眼眶刚酸了一下,就被母亲拽住了,紧紧地,生怕一松开儿子又跑了,这一再出去恐怕这辈子也就见不着了,于是硬拽着往门外走。

刚着家门的王树生有些奇怪,来不及帮母亲擦一下眼角,就被娘拽到了老枣树下。

树上的枣早落完了,自从两个姐姐出嫁后,枣树娘就没卖过枣。王树生来不及看一眼眼前的老枣树,就被母亲摁在了地上。

意识里还有些清醒的枣树娘,心里那个抹不掉的影子此时也化为乌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活蹦乱跳的儿子,儿子今天二十一岁了,她暗自庆幸当年的最后一丝理智。。

老老实实给老枣树磕了三个响头。王树生一脸无辜地看着娘在这棵老树上伸出五杈手指,在自己狠心留下的心记上细细地摸了一遍,这才搀起儿子,帮他拍拍膝上的树叶沙土,心满意足回家去。

老枣树不见了,包括周围的枣林子。

象山村热闹起来了,机械轰呜,人声鼎沸。不几个月,城里人来种菜盘地,村里那些庄稼人摇身一变,成了把式,教游客施粪除草捉虫,主打一个原生态农业模式。

王树生,用多年积攒加母亲箱底那三十块红布,点响了老王家那久违了几十年的炮竹。

媒婆三婶算是功德圆满了。

象山村第三轮土地改革工作圆满完成。

当然了,小学校早合并到干丈河中心学校,周末时由卖菜的摩托车顺带回家。

王树生又不见好几年,很少回来,他的家移到现在的村道一条街上,两层小楼不怎么起眼,花花绿绿的墙面,门前有花坛,种了金桂。

象山村最气派的建筑,村委会办公楼,两百平面三层墙砖,顶盖琉璃网遮窗,立在街道南向一遛小楼中间,旱地拔葱一般。

驻村干部郝主任回调升任财政局副局长,还会来象山村走走,看看,摸摸大棚的骨架是牢是晃,进茶业社听听机器轰鸣,品品老山茶由涩苦到甘甜顺舌而入喉的妙不可言,也让老书记讲讲下一个项目的进展,这块小小的土地上,郝主任陪了它风风雨雨六年,这六年里,象山村最大的变化莫过于储枣花,从最初的玩命护枣,到如今带着孙子在茶业社上班了,下班后她还是会找出那根竹竿来,举在夕阳底下。老枣树仿佛还在,娃娃们一个也没来,竹竿就这样举在手上,在晚霞的余辉里,头发梳理得银光四射。孙子见奶奶这样,也抓根竹条子,举过头顶。

象山村如今也有了集体资产一一反季大棚二十三亩,标准制茶车间三幢,产业项目六处。包括能人回乡创业,实现年产值两干多万元,带动周边村庄30多人就业。

枣树娘69岁了,孙子上了学。

2002年腊月最后一天,人们都将一年最盛大的事情办完了。枣树娘终于有了闲空,翻出尘封的梓油灯,点亮了,来到老王家列祖牌位前,沉沉地跪了下去,没等到磕第一个头,整个人就伏在了地上。

村子里再没见到枣树娘!

象山村的鸡呜狗吠,机器轰鸣,金桂花香溢出老远。

其实吧,这世界谁都想象不到,还是那样美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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