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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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断断续续下了半个多月的雨后，今天，天空终于不再流泪。虽然依旧阴云密布，但好歹听不见稀稀拉拉的雨声，看不见止不住的雨水。就在她几乎绝望，以为这雨永不会停时，老天爷终于收起了肆意的挥洒。
她也终于等到了让那颗浮躁的心平静下来的契机，阴郁的心情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晴朗。盼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无雨的夜晚，一个能尽情起舞的时刻。
她的耳畔仿佛又响起了优美的舞曲，眼前浮现出旋转的身影。从雨停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雀跃不已，久久无法平静。这是她半年来养成的新习惯 —— 晚饭后去江边跳一个多小时的舞，既能愉悦心情，又能锻炼身体。
自从女儿上高中住校，她有了更多属于自己的空间和时间。她以为终于能解放了，可以为自己而活，再度享受二人世界。她盼望着，生活能因此有大的改变，她和老公能有更多独处时光，增进感情。
然而不巧的是，老公被公司外派到香港工作一年。如今，时间和空间是多了，却不是她想要的结果，留给她的只有寂寞和空虚。现在，无论白天黑夜，都是形单影只。白天倒还好，毕竟这么多年为了给女儿温暖的家，从女儿出生起，她就辞职全职在家，早已习惯了独处。
可一到晚上，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就觉得格外不习惯。以前老公虽也常出差，但至少有女儿在身边，家里还有些声响。帮女儿辅导功课、督促练琴，虽是琐碎小事，却让她觉得意义非凡。看着女儿一天天进步，满满的成就感让她觉得充实又幸福。
如今，晚上只能对着四面墙壁，她感觉自己像漂浮在水面，空落落的，心里不踏实，情绪也跟着起伏不定。常常莫名低落、烦躁，觉得生活无趣，脾气也变得暴躁，还经常无缘无故和老公闹别扭，指责他只顾工作，没时间陪自己，最后闹得两人都不开心。
一次老公回来度假，晚饭后提议一起散步、好好聊聊，她默许了。她知道自己最近情绪不稳定，却无法控制，心里很沮丧。她也察觉到两人之间出现了危机，明白不能再任由其发展，是该认真面对的时候了，所以想用散步缓和一下紧张气氛。
散步时，他们偶然发现了江边的露天舞场。那天，看着舞池中一对对舞者迈着娴熟的舞步，随着节奏舞动，个个神采飞扬、笑容满足，他们深受触动，感慨万千。
记得上大学时，他们可是舞场里的活跃分子，是舞池中最亮眼、最令人羡慕的一对。他们在舞场相识、相恋。可毕业后，就再没踏入舞池。这些年，老公为工作奔波，她忙着带女儿，都快忘了跳舞的滋味，也忘了跳舞曾带来的快乐。
那天，他们情不自禁地手牵手走进舞池，一开始动作有些僵硬，但很快就找回了感觉。在旋转中，当年跳舞的激情又回来了，烦恼仿佛也随之消散，久违的亲密感重新浮现。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光，那些心动的场景一一重现。
从那以后，她养成了每天跳舞的习惯。虽然老公不能陪她，但一直很支持。自从开始跳舞，她的心情好了许多，有了自己的交际圈，找到了喜欢做的事，生活变得充实又丰富。不再因孤独抱怨，也不再唠叨，开始理解老公的忙碌，多了包容。
最近因为下雨，跳舞被迫中断，她又只能一个人在家对着电视，失落感渐渐蔓延，心情变得浮躁，坐立不安，像丢了什么东西。曾经追剧成瘾的她，如今再也提不起精神看电视，一心盼着天晴。
今天，天公作美，下了半个多月的雨终于停了。她开心得连饭都不想吃，从早上就盼着天黑。整个人飘飘然，兴奋得感觉不到饥饿，随便啃了个面包、喝了杯奶，就开始精心打扮。
她翻出老公两年前从香港带回来的化妆品，这套化妆品买来后一直没拆封。她向来不喜欢化妆，觉得自然最美，还担心化妆品伤皮肤。当时她还埋怨老公乱花钱，买些没用的东西。可今天，她突然来了兴致，想在脸上描画，把此刻的心情都画出来。
刚入初夏，夏天是属于女人的季节，最能展现女性的美态。可以穿得性感轻盈，像一朵飘逸的云。她打开衣柜挑衣服，挑着挑着就皱起了眉头，心里想着明天该去商场逛逛了。此刻，衣柜里的衣服在她眼中都黯然失色，没有一件能衬出她的心情，展现她心底蠢蠢欲动的心思。
她觉得，最适合现在心情的，是玫瑰色的丝质吊带衫，系一条同质地的淡蓝色腰带，再配上一双淡蓝色高跟凉鞋，那样就能尽情展现婀娜身姿。可她的衣柜里，全是棉质的素雅衣服，没有一件鲜艳的丝质衣物。
她开始后悔，以前总不听朋友劝，觉得那样的颜色太艳、俗气，不适合自己，而且丝质衣服娇贵难保养，她又嫌麻烦。虽然知道丝质衣服流行，但想着自己天天在家，没机会秀，不如买实用的棉质衣服，吸汗又耐穿。
可今天，她特别想穿丝质连衣裙，觉得那样能让自己更出众，更有女人味，潜意识里渴望得到赞赏的目光。她一边挑衣服一边想，突然手停在半空，身体不自觉打了个冷颤，脸颊泛起红晕：
“我这是怎么啦？今天为什么这么兴奋？不就和平时一样去江边跳舞吗？平时也这么穿，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啊？”
她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无力地跌坐在床上：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她小心翼翼审视自己的内心，猛然间，一个人影浮现。这几天，这个人影总是不经意出现，牵动她的心思。难道是这个人让她更期待去跳舞？
“不是的。” 她猛地摇摇头，坚定地告诉自己，“不可能，我很爱我的家人，有幸福的家，有爱我的老公和乖巧的女儿，这就足够了。老公虽然忙，但很爱我、爱女儿、爱这个家。我跳舞只是为了运动、放松心情，那些都是错觉，只是太久没跳舞，一个人在家太寂寞才会这样。”
她坚定地点点头：“对，肯定是错觉。就是因为这段时间太寂寞，才有了这些无聊的想法，只要能跳舞，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她这么想着，随手拿了件素雅的连衣裙，卸了精心化的妆，只涂了点淡唇彩，拎起小包出门了。
江边舞场依旧热闹，她下意识地往树荫下挪了挪步子，目光快速扫过人群。确认那个身影不在后，悬着的心才落回原处，长舒了一口气。可莫名的，一丝失落又悄悄爬上心头。正巧舞曲停歇，她走上前和熟人打着招呼，闲聊起近来的生活。
没聊几句，新的旋律响起。肩膀突然被轻拍，她回头瞬间，脸颊腾地烧了起来，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慌忙低下头。耳畔传来那熟悉的磁性嗓音：“慧慧，我们好久没一起跳舞了，可想死我了，来，先跳支我们最拿手的过过瘾。”
身旁女伴也跟着起哄：“可不是嘛！整个场子就你俩最合拍，赶紧来一场！”
她低着头，死死攥住女伴的手，声音都有些发颤：“别、别了，我们俩先跳吧？” 说着，拽着女伴就往舞池中央跑。
从这一刻起，她始终不敢直视他，可心跳却不受控地狂跳。她只能拼命舞动，想用舞步掩饰内心的慌乱。她不明白，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就乱了方寸？这种失控的感觉让她害怕，只想远远躲开。
整个晚上，她不停地跳舞，生怕一停下就会被他邀请。可即便这样，她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偷偷搜寻他的身影。她看见他整晚都站在场边，拒绝了一个又一个邀约，脸上挂着挥之不去的落寞。看到他这样，她心里像被揪住般难受，却还是鼓不起勇气靠近。她清楚，只要和他共舞，心跳就会彻底失控，说不定还会出糗。只能强迫自己沉浸在舞曲里，借舞动暂时麻痹自己。
舞会快散场时，她习惯性地环顾四周，却发现那个身影不知何时消失了。原本高涨的情绪瞬间跌入谷底，一股说不出的惆怅涌上心头。她再也没了跳舞的兴致，只想赶紧回家，仿佛只有回到熟悉的环境，才能找回往日的平静。她匆匆和女伴道别，脚步急切得像是在逃离什么。
回到家，她摸黑瘫倒在沙发上，浑身像散了架。明明和往常跳的时间差不多，今天却累得连骨头都快散了，尤其是心里，沉甸甸的压得喘不过气。黑暗中，那些杂乱的情绪翻涌而来，她拼命想抓住些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
她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心情一会儿雀跃，一会儿低落，像坐过山车般跌宕起伏。此刻的她，就像溺水的人，在情绪的漩涡里挣扎，急切盼着能有一根救命稻草。
突然，电话铃声在寂静中炸响，她吓得一激灵。看清是老公来电，她深吸几口气，开灯、打开电视，这才颤抖着接起电话。
“跳舞回来了吧，今天累不累？” 老公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说不出的温暖。
“嗯，不累。” 可刚开口，她的鼻子就酸了，眼泪不受控地涌出来，声音也跟着哽咽。
“怎么了？是不是受委屈了？” 老公的语气满是焦急。
她顿了顿，努力平复情绪：“没事，就是突然特别想你。”
“我也想你！这边工作差不多了，过几天就能回去。记得我答应过你，以后一定多陪你跳舞。”
“真的？你可不许骗我！” 她的声音里带着惊喜。
“当然是真的！咱们还要在舞场找回以前的感觉呢！” 老公爽朗的笑声透过话筒传来。
挂断电话，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老公的话像一双手，轻轻抚平了她躁动的心绪，让那颗慌乱的心重新归位，久违的踏实感又回来了。
往后几天，她照旧每天都去江边跳舞，可那个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原本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泛起阵阵涟漪。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庆幸还是失落，只觉得心里多了份牵挂，时不时就会想：他这会儿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来跳舞？
没了他的身影，她连跳舞的兴致都淡了许多。心里一边暗自庆幸不用面对那份慌乱，一边又盼着能在人群里看到他。两种矛盾的情绪像两股力量，在心底来回拉扯。无论是跳舞、休息，还是和人聊天，她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在四周搜寻。
“你最近咋回事？是不是不舒服？感觉总心不在焉，跳舞都提不起劲儿。” 女伴打趣道，“该不会是老刘没来，找不到好舞伴，所以没心情了吧？”
“怎么可能！” 她心里猛地一紧，急忙辩解，“和你跳就很合拍啊，就是最近有点累，你可别乱说！”
“哈哈，跟你开玩笑呢，看你紧张的！” 女伴笑得直不起腰。
她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往常大家也常这样打趣，可今天她却紧张得不行，好像生怕被人看穿心思。她忍不住琢磨：自己为什么这么怕被误解？是担心别人看透自己的内心吗？难道女伴这句玩笑话，真的戳中了自己的心事？
正想着，突然听到有人喊：“老刘，好几天没见，在忙啥呢？” 她的身体瞬间僵住，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竖起耳朵想听清后面的话，却又不敢回头。那一刻，周围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整个人像被钉住似的。
“微微，叫你呢！” 女伴摇晃着她，“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老刘这不就来了！走，过去打个招呼！”
她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既不想去，又不知怎么拒绝才自然。好在这时舞曲适时响起，她赶忙拉住女伴：“先跳舞吧，跳完这支再说！”
舞池里，她机械地挪动着步子，心里却乱成一团，不停地纠结一会儿怎么打招呼。她多希望这支舞永远跳不完，这样就能一直躲下去。可舞曲还是结束了，她找不到借口，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女伴走过去。
“老刘，我们在这儿呢！这几天怎么都不来？好多人念叨你呢，尤其是慧慧！” 女伴说着，一把将她往前推，“没你当舞伴，慧慧跳舞都没劲儿，你俩赶紧来一支，给大伙儿助助兴！”
她低着头不敢看老刘，只觉得脸上发烫，慌忙抽回手，又把女伴往前推：“你们先跳，我歇会儿。” 说完，转身就走。
她又躲回了树荫下。此刻这片阴影就像一堵安全的围墙，隔绝了外界的喧闹，让她能藏起所有慌乱。她躲在暗处，偷偷看着老刘在舞池中起舞。他依旧神采飞扬，舞步潇洒稳健，和女伴谈笑风生。看着这一幕，她心里泛起酸涩，莫名烦躁，可目光却怎么也挪不开。
看着看着，她突然清醒了：原来老刘和谁跳舞都这么出色，并不是只对自己特别。她自嘲地笑了，意识到是自己想太多，白白自寻烦恼。她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要抛开这些杂念，单纯享受跳舞的快乐，不再赋予它多余的意义。
这一刻，她仿佛从迷雾中走出，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她主动寻找舞伴，尽情舞动，想把这些天错过的快乐都补回来。舞池里，她舞步轻盈，身姿曼妙，像只欢快的蝴蝶穿梭其中。她的热情和快乐感染着周围的人，久违的笑声也再次响起，整个舞场都热闹了起来。
“能请你跳支舞吗？” 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
她定了定神，微笑着转身：“好啊！”
两人牵手步入舞池，默契的舞步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你最近是不是在躲着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老刘疑惑地问。
“哪有！是你想多了。我就是最近心情不好。” 她语气轻松自然。
“那就好！我还一直反省呢。怎么突然心情不好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些琐事，都解决了。谢谢你的关心。” 她笑着回答。
“咱们是朋友，客气啥！”
她嫣然一笑，随着舞步轻盈旋转。那些纷乱的心绪，也在舞步中渐渐消散。她的眼神变得坚定，坦然迎上老刘的目光，曾经的尴尬早已烟消云散。
回家路上，她哼着舞曲，脚步轻快。这段时间以来，她从未感到如此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推开门，熟悉的家也显得格外温馨舒适。
她窝进沙发最柔软的角落，拨通老公的电话：“老公，在忙啥呢？”
“听这语气，心情不错啊！遇到啥开心事儿了？” 老公好奇地问。
“你不是快回来了嘛，当然开心！” 她笑着说。
“明天我去商场逛逛，给你买几件衣服？今年香港流行丝质的，要不要试试？”
“不用了，我还是喜欢棉质的。” 她语气笃定。
“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合适？”
“我现在最清楚了，什么适合我，什么不适合。” 她顿了顿，温柔地说，“老公，我就想让你知道，这世上，只有你最适合我，这个家才是我的归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