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人

大冬天的，壁挂炉却停工了，是坏了吗？我按照说明书指出的处理办法，一步步地调试下来，最终还是弄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我拨响了机身上的报修电话：713155，一个个数字挨过压过来，嘟——嘟——电话通了，半天不见人接，一接通就恶声恶气的：“喂！”我拿出少有的柔声说明情况，不料那边道：“你是哪儿的？”“天然气公司停供气了，别找我，我没那个权限，啊！”话音未落，电话就断了线。我说出的半句话卡在了嘴和嘴边的空气里，半天没缓过劲来。没办法，我上楼到了一般不去的邻居家，请问楼上那位和善的老太太，看看她家什么情况，然后再做下一步决定。一问，才知她家也出现了相同的情况，这下我心放到肚子里了，“只要没坏就好，吓了我一跳”，我跟楼上的阿姨说，老太太连声附和。她告诉我，她楼上六楼七楼的邻居也问她了，都以为是坏了呢。

第二天、第三天，每天下班一回到家，我换上拖鞋、去掉口罩、手套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试天然气来了没有，结果都让我好生失望。第四天在楼下遇到一楼的邻居，急忙询问他家的情况，才知天然气昨晚就已经来了。我不得不拿起手机，再次拨通了报修电话。

有了头一次的经历，这次打电话我更加小心。

“你好！”接通电话，我婉转地问候他，那声音腻歪得连我都有点看不起自己。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像某公司的客服小姐一样，嗲声嗲气的。没办法，有求于人嘛。等我说明情况后，电话那边的声音似乎比上次软和了一点：“你们那边天然气开供了呗！”我赶紧跟上：“就是啊，楼上楼下的都正常烧上了，我家怎么还打不着呢？”“你先试试燃气灶！”“我家没有燃气灶啊。”还没说上两句话，那边又来气了：“你重新插一下卡试试，流量表锁住了！”我怕还是不行，一边回头去找卡，一边央他别挂电话，那边却气哼哼地：“不挂电话干啥，一直接电话哇？！”“喂喂喂！”我一看手机，早已无声地挂断了。

“这人有病吧？咋成天跟吃了枪药一样？！”我暗自骂道，心里直犯嘀咕。

不过还好，我拿卡一插，流量表上的数字转了起来，发出了齿轮咬哈齿轮的摩擦声，听起来怪好听的。下来再试壁挂炉，果然，点火成功，屏幕上的温度显示出阶梯形上升中！欧啦，我打下响指，为这点小小的成功而开心起来。

就在开心的同时，又想起电话那边的怪人。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那阵子，我正迷恋着小小说，想写小小说，觉得这是一个挺好的小小说题材，我冒着一股文青的傻劲，想查个究竟。现代社会，依靠着发达的通讯工具，在城里想找一个人并不难。

那天，我在最近一期杂志付印稿上大笔一挥潇洒签完字后，心里一阵轻松。好吧，就算跟自己的好奇心做一个小游戏吧。

我信步搭上了一次无聊的“探险”之旅。7130155，原来这部话机所在的具体位置就在城市最繁华的六一大道，既是报修电话，也是某冷暖工程有限公司的固定联系电话。

公司大楼富丽堂皇的，颇有几分气势。走进去一打听，果然找到了那个接电话的人。他比我想象的年轻许多，脚有些不利索，走路一跛一跛的。听说我的来意之后，他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笑，露出了白白的牙齿，倒有几分耐看。

原来，这是几年前的一次车祸，给他留下的纪念。他以前是个技术员，安装、调试、维修技术在公司都是小有名气。妻子也是厂里有名的美人儿。没想到一次到果洛出差返回途中遭遇车祸，瘸了一条腿，从那以后，事业再无法和同事相比，老婆也和他离了婚，惟一的女儿也随了老婆。祸不单行，妻离子散，情何以堪？这样一年又一年，脾气变得越来越坏，他什么事也做不了了。单位就让他守电话，让一个正当壮年的大男人去做一个老头子干的活儿，他自是一百个不情愿，他快疯了，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回去路上，我有些后悔来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