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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子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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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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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眼看人高

卢强师范毕业后,被分到大山里一农村中学教初一语文。十年后,农村中学合并整顿,他被安排到一座距县城只有10多公里的镇中学教语文。这时的卢强已是三口人家的主人了,妻子宛芬,是一名环卫工作人员,帮学校打扫卫生,儿子卢伟是名小学三年级学生。另外还有一只小狗,取名叫球球。

小狗不是什么名贵物品,而是农村土狗子高攀了贵人家的母京巴什么的,抑或是其他什么名狗,杂交而成。小狗黑色,长不过米,高不能盈尺,头呈不规则三角形,眼如溜蛋,嘴巴很长,像黑铁皮卷成的喇叭筒,耳朵不大,竖起来像春天盛开的喇叭花,被人撕了一个豁口。球球乖巧玲珑,善解人意,特别惹人喜爱,一家人都很喜爱,所以搬家时特意把它从遥远的山里带到了镇中学。

卢强来到镇中学,学校给他分了一个小院,三间堂屋,两间东屋,一间西屋。卢强夫妻俩住堂屋,卢伟住东屋,西屋做了伙房,在伙房的南头给球球打了个窝棚。这套小院是五十年代的旧房,红砖青瓦,院内有棵大梧桐,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能住上这样的小院,一般老师,简直不可想。如今学校盖了更高级的楼房,老师们都搬进了新房里,这座小院便空了起来。卢强是新来的教师,楼房没考虑他,就给了这套住处。这对卢强来说,比起他在山里中学住的茅草房,已是天壤之别了。

更让卢强羡慕的是,对门是一套独体小别墅,住着县教委杨主任。杨主任升迁前是这所中学的校长,在校长位子上,买下了这块地皮,升任教委主任后,城里有了楼房,本该住在城里的,但杨主任嫌城里污染严重,噪音太大,便盖了这套小别墅。住在学校里,即清净又不脱离群众,可谓一取两得。

杨主任虽然官很大,但从不显摆,每次回来,只让司机送到校门外,自己走着进校园,见到每个人不管认识不认识,他都先开口,笑容满面,和蔼可亲。见到新邻居卢强,当然也不例外,站在门口指指点点,谈笑风生,问长问短,俨然一副主人翁的架势。就在杨主任要告别卢强,走进自己小别墅的时候,球球突然从院里跑了出来,扬起长嘴,竖起圆耳,对着杨主任“汪汪”起来。吓得杨主任一手拿包,护在自己的胸前,一手向卢强摇摆着说:“你,你怎么喂这么个畜生?”趁着卢强呵住球球的机会,连忙钻进了自己的小别墅。

第二天,校长找到了卢强,说卢老师,听说你喂了只黑狗。卢强说,是的。校长说,喂狗要管好,咱们这是学校,不是大杂院,要是伤着人就不好了。卢强说,校长放心,我一定把狗管好。

回到家里,卢强找根绳子,把狗拴在窝棚里。他在想:“球球是怎么了?平时不咬人,住在山里的时候,见谁都摇尾巴,整个学校的人都很喜欢它。来到这里后,见的人也不少,从不狂叫,有人到家里来,还主动摇尾作揖示好。为什么单单咬教委主任呢?”

中秋节快要到了,杨主任的门前热闹起来,不时有人敲门,有人进出。球球也忙了起来,先是“汪汪”地叫,而后竟咬断绳子跑了出来,叼走了杨主任家案子上的一只烧鸡。杨主任的司机小井赶了出来,想同球球争烧鸡,结果被球球咬伤了手指头。这下学校出了大事,就像“文革”时期出现阶级敌人新动向一样,校长召开紧急会议,针对球球的行为,做出如下决定:一是立刻把球球杀掉;二是不杀掉也行,立刻送出校门,不许再踏入学校半步;三是球球的主任卢强老师,不但赔上医药费,还要做出深刻检查。

卢强回到家中,球球偎了过来,摇摇尾巴,伸出舌头舔舔主人的裤脚,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有意承认错误那样。卢强正在生气,抬起腿对着球球的头部就是一脚,把球球踢个仰面朝天。球球哀叫着,半天才翻过身来,四腿趴在地上,头捧在前腿上,嘴边留着血,呜咽着,用乞求的眼光望着主人。

卢伟听到狗叫声,跑了出来,抱着球球伤心地流出了眼泪,嘴里说道:“你打球球干嘛?你打球球干嘛?”。宛芬也从屋里出来,埋怨丈夫,不该这样对待球球。说球球毕竟是条狗,人怎能同狗一样计较呢?球球很懂人情,卷起舌头不住地舔卢伟的手和脸。卢强见状,叹了声气,走进屋里,抽烟去了。

星期六放学时候,校长特地找到卢强,问狗的事处理怎样了,说杨主任很关心这件事,事情处理的好坏,直接影响卢强的升迁,并鼓励卢强不要手软,该出手时就出手。卢强答应马上处理好,一定让领导满意。

星期天上午,卢强买来三根火腿肠、一块鲜猪肉,把球球脖子上的绳解了,先扔给它三根火腿肠。球球很高兴,摇着尾巴,嘴里“呜呜”着,两只前爪抱着火腿肠,急急忙忙地吃着。吃完火腿肠,卢强又把鲜肉扔到球球跟前,球球更高兴了,站起来,围着主人撒欢地兜了三圈,身子立起来作了揖,然后叼着肉跑进了自己的窝里。

球球吃完了,卢强伸手摸摸它的头,轻轻地拍了一下,而后起身往外走。球球领会主人意思,小心翼翼地跟了过来。卢强走出校门,沿着河边奔向了学校西边的山里。球球一会跑在左边,一会儿跑在右边,像往常一样欢快地跟着。卢强走向了山的顶端,见一深沟,蹲了下来。球球摇着尾巴,趴在主人的脚下。卢强一手抚摸着球球的脑袋,一手掏出烟卷,点着,慢慢地抽着。卢强在紧张思考着,头上青筋一会勃起,一会落下,嘴里不住在骂人:“狗日的!人家都说,狗眼看人低,你为什么老咬杨主任呢?这不是狗眼看人高了吗?”过了一会,卢强牙一咬,把半截香烟很劲地在石头上一搓,一只脚挑起球球,眼睛一闭,随着球球一声惨叫,掉进了深沟里......

卢强回到家里,妻子、儿子一起向他说,球球不见了。卢强没有作正面回答,只谈谈地说:“不见了就不见了吧,一只狗而已。”为此一家人当晚都没有吃饭,尤其是卢伟,竟然哭了起来。

三个月后,一个周日晚上,外面下着小雨,卢强正在批改学生的作业,卢伟坐在对面复习功课。门外传来轻微的抓门声音,卢伟突然叫了起来:“爸爸,球球回来了!”不等卢强说话,卢伟已跑到大门旁,拉开门,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滚了进来。卢伟正在诧异,那团毛茸茸的东西已钻到卢伟的脚下。凭着熟悉的动作,卢伟断定是球球,连忙抱到灯下。卢强、宛芬也跟了过来,仔细一看,毛有一寸多长,泛着黄色,浑身沾满了泥土及野草,眼圈上净是毛屎糊,一条腿瘸着,脖子上、腰部有块明显的伤痕,看样是旧伤没有愈合,又被树枝划破,血迹斑斑,如果不是嘴和鼻子及动作,很难判断它就是球球。

卢伟疼的嚎啕大哭,卢强、宛芬也流出了热泪。第二天,卢强悄悄地把球球带到医院,帮它处理了伤口、剪了毛、洗了澡,又偷偷地把球球放在院里的窝棚里,用条绳子重新把它拴好。球球更乖了,一动不动,任凭卢强摆弄,不时地伸出舌头舔卢强的手及脚趾。卢强拍着它的头说:“小东西,不要再惹祸了,尤其是不要再惹杨主任,他是领导,能决定咱们的生死。”球球看着卢强,嘴里发出轻微的“汪汪”声,仿佛自在说:“记住了,记住了。”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不觉一年又过,这年五一节,是杨主任儿子结婚的大喜日子,院内张灯结彩,门前车水马龙。杨主任西装革履,胸佩红花,忙里忙外地接待喝喜酒的客人。这时,一条脖子带着绳子的黑狗窜了过来,直扑杨主任。杨主任一见,赶紧逃跑,狗紧追不放。杨主任跑到哪里,狗追到哪里。众人大骇,纷纷躲闪。眼看要咬住杨主任了,卢强跑了过来,抱住了黑狗,送回自己院里重新拴好。

卢强刚出自己的门口,校长带着小井过来了,小井手里拎着一个一米半长的钢筋棍,看样是有备而来。校长脸色铁青,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卢强,要个解释。卢强把抛狗的经过讲了。校长冷笑着说:“真会编,马上赶上《一千零一夜》了。你既然不忍心下手,让小井去办吧。”没等卢强说话,小井早就按耐不住了,三窜两蹦地跃入卢强院里,赶到了球球的窝棚旁。球球见状,后退着,呲着牙,鸣叫着,准备抗争。小井拿着钢筋棍把球球逼近墙角,嘴里说道:“我让你狗眼看人高!”对着球球的左眼睛一棍捣去,球球低头躲过,小井就势对右眼刺去,球球急忙躲闪,怎奈脖子上被绳子勒着,没有躲开,钢筋棍刺进了右眼里。球球撕心裂肺地嚎叫着,头拱地,两条后腿腾了空。小井就势对着球球的头部又是一棍,好可伶,球球的脑袋开了花,紫红色的脑浆流了出来。球球已无力翻腾,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嘴里抽泣着,仿佛在说:“杨主任,杨主任!”小井冷笑着,一只脚踩着球球的头用力地碾着说:“狗眼看人高,我叫你看人高!叫你看人高!”球球微弱声音里仍在发出:“杨主任,杨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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