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参加朋友家的婚宴,见一盘盘几乎没动筷子的鸡鸭鱼肉被倒进了垃圾桶,一碗碗雪白的米饭被当做了猪食,一个个雪白的馒头被扔进了泔水缸里。心里觉得着实可惜,便想起了我的学生时代。
四十年多年前,我在宿州夹沟中学读书,学校很穷,一圈围墙里,三排低矮的茅草房,两排低矮的红瓦房,构成了整个夹沟中学校园。窗户上没有玻璃,只有几根铁柱。夏天,教室为了通风,窗户毫无隔拦地敞开着;到了冬天,为了保暖,用白色塑料布糊上。有时候,连塑料布都没有,只好用芝麻桔堵起来。阴暗湿冷,四下透风,寝室更甚于教室,我的脚经常冻烂,血与浓同鞋子沾在一起,很难脱掉。手背肿了,鼓起来像个气娃娃。晚上睡觉,经被窝里一焐,手脚奇痒,痒得我像只急躁的猴子,抓耳挠腮。
家里没有粮食,冬天里多数吃红芋饭及红干面。为了节省红干面,母亲让家里的弟弟妹妹们,必须先吃一碗红芋饭,而后才准吃红干面馍。母亲把红干面蒸成发面团子,我每周背一口袋到学校,溜着吃。为了使我能咽下红干面团子,母亲又给我灌了一瓶自家制的辣椒酱,并说:“红干面馍蘸辣椒,越吃越添膘。”红干面团子硬得像块石头,尤其是发过霉的红干面馍,嚼在嘴里,像沙土,必须用开水冲才能咽到肚里。
熬着夜,读着书,睡在麦穰上,吃着荭干面团子,团子上抹着辣椒酱。时间一长,我的身体受不了了,双眼通红,指甲后面,起了皮,胃里经常往外泛酸水。更严重的是,心火上升,牙床长了个大疙瘩,舌头上起火泡。痛得我无法吃饭,甚至连说话都困难。医生说,是缺乏维生素所致,要多吃些蔬菜。但学校里哪有蔬菜呢?就是有我也没钱买。实在熬不住了,我便同同学张君一起想办法,结果发现了学校墙头外的一块菠菜地。菠菜长势良好,满地绿莹莹的,铺在蒜苗下面,诱得我们俩心中像长草一样的不安分起来。几经秘密商讨,几经激烈地思想斗争,我们决定去菠菜地里剜点菠菜过来,暂解腹中之急。
一个星期天早上,我们俩一个挎篮子,一个拿铲子,一起翻越学校南面的墙头,跑到了菠菜地里偷剜菠菜。菠菜是在蒜苗里套种的,长势很好,就像花朵一样。我蹲在地上剜,张君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捡棵大的菠菜薅。不一会儿,就剜了大半篮子菠菜。我们不敢再停留了,决定回学校。刚要往回走,一个老农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你们为什么偷我的菠菜?”老农看上去五十多岁,中等身材,听说话是这片地的主人,他满脸怒气地质问我们。
“我……这......”我们俩没了词,心里“怦怦”直跳,低着头,拉着一副任人宰割的架子。
见我们支支吾吾的,老农上下打量着我们俩,突然问:“你们是这中学的学生吧?”
“这个......那个......”我们用很小的声音说,“是......是的......可是.......”
我们欲意辩驳,但又无话可说,又怕被学校老师知道,只好杵在那儿,等待老农发落。
“哎,学生怪可怜的,看你们的脸,干得像树皮,都起癣了。把篮子提着,你们走吧,以后别再干这样的事了。”
老农说着话,转身离开了。我们俩面面相觑地看着,窘得面红耳赤,如果地上有个缝,真能钻进去。心灵上的自责一直延续到现在,就像一根无形的针,时不时地就刺痛了我,唯一能安慰的就是当时太穷了,逼得没办法。所以,我十分珍惜现在的生活,也更加珍惜每一粒来之不易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