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枫

时序刚刚立冬，在阴阴凉凉的天气里走进山野，虽然不是晴朗的天气，但心里感觉却是晴好的日子。

不知不觉已然走进了山野的深处。午后的风轻轻漫来，若有若无，最满足风的这种状态：像老友亲切的问候，送达出最朴素最真挚的情怀；像爱人深情绵绵的提醒，款款情深，爱意融融。这微微的秋风里裹挟着秋林的气息、山花的馥郁、泥土的清香，这秋风也催生出我愉悦的心情——山野好个秋！

越往深处走，山野浓郁的气息越来越浓。移步一景，应接不暇，每一处、每一景都那么赏心悦目。在“横看成岭侧成峰”里山林总是在不断变化着它们那美妙斑斓的色彩，山岩总是演绎出它们那不拘一格鬼斧神工般的情状，崖畔或林间的野花也正趁着晚秋的垂爱而极尽情态地显现出妖娆和妩媚，就连那穿越乱石的流水也在发出激越的清音。

在这个薄阴的天气里，虽然没有晴好的阳光，但幽静的山野却带给人清新、柔和、澄澈和空灵的感觉。

信步于山野，抬头仰望，广袤的天空无限延伸着它的清冽，这清冽让人感觉出天宇的深邃和苍凉，头顶上那几缕飘逸着的薄凉的秋云如模糊的白帆飘渺而去了，此时感觉天空就是浩瀚的大海，仿佛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潮汐声。

渐渐走到了一片山坳，潜意识里觉得没啥可看的景致了，忽然听到朋友们喊了一声：“红枫，好美呀！”寻声望去，嗬！山坳里约摸十余棵火红火红的枫树，在这个秋末冬初的季节里殷红耀眼，灿烂若霞！

我们直奔红枫而去。

走到红枫近前，细看那红枫不禁使人为之心动，并被它的火红所惊喜，所震撼，所温暖。瞬间，感觉精气神达到了极点。

眼前这棵红枫，枝枝向上生长，颀长高大，枝繁叶茂，树冠硕大，每一枝、每一丫都显出勃勃的生机，枝枝杈杈里殷红如血色的枫叶极尽张力地诠释了生命的旺盛和血色浪漫。

依恋不舍地走到另一棵红枫树下仔细欣赏：这一棵红枫枝杈旁逸斜出，婀娜多姿，显示出生命的无限柔情，一树深红的枫叶殷红如霞，含蓄妩媚，极尽情态。瞬间，我感叹到：原来生命之美也可以如此美轮美奂！

惊叹之余，再放眼看看山坳里的其他十余棵红枫，棵棵红枫都是血红靓丽，此时此刻无不使人感觉到这些红枫的妩媚和温暖。

在赏心悦目之时，我感觉山坳里的这些红枫就是山野里最含蓄最灿烂的色彩，也是秋末冬初山野里最暖心的一抹红。

渐渐地，我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这抹鲜艳的红正在光速般地涌入我的脑海，正在悄无声息地涌向我的四肢百骸……那蔓延在我周身的红是带着红枫强劲的生命力的，它不止是一种红，它还是一种饱含着温暖的生命体征，温暖着我，陶醉着我。时值秋末冬初之时，身处清清冷冷的山野，这也许就是生命之间的相濡以沫。

我忽而感觉到在茫茫宇宙里所有的生命都是一种永恒的意念，这种意念可以互为牵绊，互为依存，如遇到山坳里的这些红枫，我走近它们，眼里心里拥有了它们，且强烈地礼赞它们；它们礼遇了我，使我赏识其生命灿烂的高光时刻，使我感到温暖，并有所悟。

这一凹宁静耀眼的红如诗如画，空谷绝色，隽美到令人视而温暖，赏而悦心，感而惊艳。

赏眼前的红枫，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30多年前学校路边的那棵红枫，回想起了那时我初中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

1985年秋，我师范毕业后被分配到了一所乡村中心小学任教，恰巧跟我初中时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在同一个乡里工作。老师已年过五十，在乡初级中学担任数学教学工作。我因为在外乡工作，每周回家的机会不多，所以，常在下班后去中学找本乡学哥们玩，也去老师那儿坐坐（老师是在教完我们这届初三学生后才调回老家的）。虽然我已经走上了教师工作岗位，但在我心里，老师永远是我的老师，我也一直把老师当做最可信赖的长辈来尊重。时间久了，“学生+同行”的关系使我和老师之间的交流更为融洽。老师偶尔也来我工作的学校看看我，顺便了解了解我的工作和生活情况。

大概过了两三年。这一年初冬的一天，下午下班后，老师来学校了，我给老师沏茶后，突然发觉老师好像有心事，脸上露出愤懑。我小心翼翼地问老师，老师也不藏着掖着，很有情绪地跟我说：“那几个年轻老师下海经商，或者离职去上海、深圳等地应聘找工作，那是人家自己的选择，我咋可能去给人家出主意，年轻人的事人家自己会拿主意，跟我有啥牵扯……”

听老师这样一说，我明白了：原来中学里的那几个学哥陆续辞职，去外地求生存谋发展，这事影响不小，牵扯到了学校很多老师。学校领导层层施压，教师个个惶恐不安。这事我也听说过了，只是没想到会波及到我老师，因此，我心里立马滋生出“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想法。

当时，在以西北风为主打歌曲风靡全国的时代，这首由齐秦演唱的《外面的世界》曾经打动了千千万万人的心弦，歌词“……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强烈地震撼了多少年轻老师的心，迷茫、思索、选择是多少年轻老师的正常心态。正所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依然决然离开教坛谋求发展成为年轻老师的选择。

老师跟我聊过后显然轻松了很多，心情也平复了很多。送老师走出校门，望着老师渐渐远去的背影，我感慨良多：人各有志，趁年轻、趁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大好契机，到外面的世界去创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也无可非议；而像我老师这样，一生扎根家乡教育这方纯净的沃土，坚守清贫，教书育人，辛勤耕耘，也一样令人尊敬和敬佩。

第二天早晨，浓雾散去后，太阳正缓缓升起，照耀着美丽宁静的乡村原野。

无意中侧头一看，见校门口路边的那棵红枫红得如血，潮湿温润，片片红叶就像刚刚被洗过一样清新靓丽，在温暖的阳光里发出夺目的光彩。

想起我老师，心里忽地冒出“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感慨：老师就如这红枫。

几声鸟鸣，打断了我的回忆。遥望山野，极目处天地无限寥廓。

2024年11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