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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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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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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和牛

农业社时,我家是没资格喂牛的,一家八口人,父母是硬劳力,其余六个全是孩子,大的要上学,小的要人照看。父母拼死拼活劳动,挣的工分也不够一家人生活,总是超资,每个月还没到月中母亲就要端着个簸箕到处借粮,于是她总是唠叨:家里要是有个老人就好了,可以喂几头牛挣点工分补贴家用。

那时候吃的最多的是萝卜饭,一锅饭数的清的几粒米,现在还能清晰地嗅到那股烧萝卜味,以至于参加工作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从不买萝卜,萝卜已那么深刻地烂在了自己的肚子里。

分田到户时,我家分到一头小牛,于是放牛的任务就落在我和弟弟身上。早晨天不亮就被母亲叫起来放牛,田埂上,山坡上的草似乎长得特别慢,刚刚冒出点嫩芽,就被牛给啃得只剩一点秃桩桩了,为了把牛喂饱,有时候我们甚至把牛赶到十几里外的山坡上去放,一群放牛娃骑着牛,浩浩荡荡像日本鬼子进村一样杀进山坡,哪里有野山楂,哪里有野葡萄,哪里有八月炸子……扒开一丛小草,几颗红沁沁的五月泡子像羞涩的新娘,馋得你口水直流……直到牛肚子吃得鼓鼓的平齐脊背,才骑着牛一路吆喝着回家。

吃罢早饭已是八九点钟,背了书包去上学,难免有迟到的时候,被老师训骂是常有的事。后来干脆不上学了,专门回家放牛,父亲最初是不同意的,他的观点是:累死累活也要让孩子读书,但我坚持不去,父亲也没办法。

在我的记忆里,那时候最壮观的景致莫过于成群结队的放牛娃骑在牛背上,悠哉悠哉往家里荡,头顶上晕着夕阳的金辉,一群麻雀在道旁的榕树上叽叽喳喳地狂欢,像是在列队欢迎凯旋的勇士。后来做梦也常常梦到放牛,梦到漫山遍野的野草都被牛啃得干干净净,拼命找拼命找,急得满头大汗就是找不到茂盛的草地……

农业社时,我们家是超资大户,分田到户不到两年,父母就用他们勤劳的双手驾着那头憨厚老实的牛还完了所有超资款。

最不能忘记的是父亲犁田时的样子,将牛套好后,一手扶着犁,一手舞起牛鞭,喝一声:“得,驾,哟霍,嗨......”嘹亮的声音在秋天还带着谷香的田野上飘荡,牛便将军似的迈开大步向前挺进了,翻出一条条褐色的土浪,像海水一样在稻田里翻滚,父亲的牛鞭舞在朝阳里,舞出一条条优美的弧线。

父亲是从不打牛的,他爱牛胜过爱自己的孩子,因为那时候牛维系着一家人的生计,所以也特别珍贵,珍贵的东西总是有被盗的危险,偷牛贼便多了起来,村子里有几户人家的牛被偷走后,父亲便搬床被子睡在牛棚里,即便如此,我们家那头俊壮的小水牛在我家辛勤劳作了四年后,在父亲的一次疏忽中,还是被偷牛贼给偷走了。

母亲嚎啕大哭,父亲偷偷抹泪。没办法父亲又凑钱和别人和伙买了一头年迈的老水牛,那一年,大姐二姐考上大学,哥哥因为没考上回家务农,我又背了书包去上学。

等到家里经济稍微宽裕了点后,父亲就把那头老水牛给卖了,买了头健壮的公牛,这头牛干活特卖力,于是父亲又在山坡上开了几亩田的荒地,种上花生,增加收入,不久家里的草房也换成了红砖瓦房,手头有了余款,父亲就买了一个收音机。

记得那是个星期天,我们刚把饭菜端到桌子上准备开饭,父亲兴冲冲地回来,迫不及待地将他手里抱着的大红色长方形盒子放在桌子上,一边操作一边回答我们的提问:这是收音机,我给你们买了个收音机!

他将收音机银色的天线抽开,哥哥帮忙看说明书,姐姐帮忙找滚动的开关,试了很多次终于听见甜美的声音像泉水一样从长方形盒子里流出:

滴滴当,滴滴当,小喇叭开始为你广播了……

父亲用手擦着汗,看着手舞足蹈的我们,一脸幸福!

小喇叭甜美的声音在门前的那颗大槐树下陪着我们度过了懵懂的学生时代!

后来父亲又买了一台十四英寸的电视机。记忆中,父母总是天不亮就起床,伸手不见五指了才回家。我朴实而善良的父母,他们像他们喂的那头牛一样用他们那勤劳的双手为孩子们编织着美好的明天。

等我和弟弟同时考上大学的时候,父亲已经迷上了大棚蔬菜,养鸡养鸭,牛在我家已经没有一席之地了。山坡上日本鬼子进村一样的牛群已经成了过去时,田间地头再也看不见架着牛挥舞着长鞭的犁地汉子,也听不见他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轰隆隆的机器声昭示着新时代的开始。

女儿两岁时,我带她回老家,竟差点迷了路。山坡上,田埂上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柴草,房屋被埋在嫩绿里,只能看见一点点翘起的红檐。牛和放牛娃已经像日历样被撕掉扔进了历史,在我的家乡,再也找不到一头牛和一个放牛娃了。

走在田埂上,看着鲜鲜嫩嫩的青草,我十分遗憾的对父亲说:要是放牛的话,仅这一条田梗就可以把牛的肚皮撑破。父亲笑着说:现在农民犁地都用犁地机,割谷割麦都用收割机,谁还喂牛?以前我们起早贪黑砍柴砍草集肥,把山坡砍的光秃秃的,现在烧饭用的是煤和气,肥料用的是工业肥,所以草才长得这么茂盛。

哥哥没考上大学,但已经成了养殖大户,他养的猪一次可以出栏几千头;门前的两口鱼塘,群鸭戏水、鱼儿嬉戏,沙鸥翔集;时新的小洋楼里,各种电器应有尽有;院子里鸡鸣狗叫一片祥和。

可惜的是,母亲已经去世,他们那辈人任劳任怨、吃苦耐劳的品质就像他们喂的牛一样被高科技取代成为历史,成为我们记忆里最最甜美温馨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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