颗粒归仓图（外二首）

和诗人笔下的忧伤不同，成熟显然更重要

对空空的肚腹而言，收获

不仅仅是几穗玉米

不食人间烟火者，在夜晚种植花朵和星辰

满目葱茏中，生产致命的野兽

啃噬白骨，留下病态的欢呼

而大地拒绝虚假的繁荣，收割机的轰鸣声

打开它的胸襟，医治苍白的良药

都有金子一样的光泽

它喜欢这样的构图，喜欢被坚硬的铁俘获

远山就要淡出视线，我的大哥

只需要实在的收成

他是自学成才的乡村画师，他毕生的成就

是只用一块画布，只用一种颜料

只画一幅画

写下故乡的稻草人

写下故乡，就要写二十亩地和西坡

写下红薯、烟叶和小麦的更迭

写下油菜花田，孤零零的稻草人

穿着旧衣裳

二十岁以后，它比我更忠实于村庄

像所有走失的影子留下了内核

亲近种子、节气和农谚

化身农业的骨节

而我，在远离村庄的地方写下村庄

算不算一种救赎？

当我把温暖的字眼以不同的排列

给离开的村庄点缀些许星光

稻草人，会不会原谅

我的背叛

我的父亲提着红高粱沉甸甸的头颅

穿过干涸的王钦河

在秋风吹散的炊烟里

咽下祖母新摊的玉米面煎饼

那些曾写下沉重的文字

像一直芦荻那么轻

但我选择相信，每个冬日的深夜里

那张老式的书桌，还会容纳

一枚25瓦的灯泡

好人的心里都住着菩萨的真身

稻草人也会老去

每一只麻雀都是它的碑文

夜市

闹哄哄的夜市，酸甜苦辣都有统一的售价

豆角、长茄、鲜玉米，油条、豆浆和烤肠

穿花裙子的姑娘出售鲜榨果汁附赠笑容

夕阳替她擦亮她雪白的牙齿

卤肉的汉子和炸油条的异乡人互为邻居

有时交换物品，有时交换眼神儿

如果在路边羊杂店，喝上二两牛栏山

他们也许会指认对方为失散多年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