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场雪
冬天已经来了很久,雪还没有来。
我的病渐渐好转,火焰有复燃的迹象。
我在等一场雪,用以遏制内在的风暴。
大雪到来之前,我想煮一壶普洱,
温暖由来已久的忧伤。
我要给那盆芦荟浇水,它一直不开花,
原谅它并没有开花的愿望。
(它多像你啊,
坚强的外表,却有饱满、多情的汁液。)
一场宿命的雪还在路上,我要去远方了,
远方没有你,但我不会再回来。
铁轨铺向远方
铁轨空空,白桦树生出凝望的眼睛
你知道,我想说的是,我在想你
一个人,在山坡独坐
看流云,看日落,看树叶由绿变黄
生锈的铁轨没有再次擦亮
它们如此安静,恰好
我需要这安静,治疗由来已久的心慌
有人离开,就有一种忧伤代替另一种
谢谢你,赐我巨大的空旷
得以安置另外一些马匹和鸟鸣
我也许会写信给你,带着体温的纸张
也带着失落、疑惑和彷徨
白桦树的叶子由绿变黄,秋已深了
雪很快就来,绿皮火车还没有来
空空的铁轨持续没入远方
旧事重提
给她写信,很长的信,写诗,深情地诗
除了一小部分确定,更多的
一直沉睡,在老式桌子的抽屉里
在越来越脆弱的骨殖里,婴儿般乖巧
沉默,不曾发出不该有的喊声
女主角去向不明,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
地址模糊不清,那些信,再也无处可寄
想象中的花朵已经开过
没有可能,从一张纸中找到一条路
从一首诗中出发,在一场雨中抵达
许多年后,她也许会读到某些句子
波澜不惊的心绪有小小的触动
却不再关心,写下这些文字的人,是谁
在河坝边居住
在那条河坝边,我置房而居
替你照看那些花椒和白杨,它们更高了
而流水般的日子,远没从前晴朗
没有你的日子,我偶尔写诗
写草长,写莺飞,写少年遗落的情怀
太久了,很多动作都成了习惯
睡前读书,难免旧事纠缠
如有触动,就在心里给你写信
带着体温的纸张,也常夹杂失落和怀疑
风雪将至,孤独又将向我发动袭击
要承认,那年你离开河坝
世间就再也没有过相聚和别离
一封旧信
一封多年前的信,安静于一隅
杂物间桌洞里,定格一段忽略的时光
信的开端没写名字,从第二行开始
“我一直纠结该怎样称呼你”
那些寒冷的日子,我们用文字取暖
“峨庄的秋日明媚,他们在画画,
而我,独自在石碾旁呆坐整个下午”
信的末尾,她签上自己的名字
洒脱、飘逸,如风吹过白色的风衣
素未谋面,我还是在薄薄的信笺上
将逝去的青春重走了一回
字里行间,熟悉的气息就要溢出来---
她迎风而立,黑发飞扬
即便岁月苍茫,我们从未曾相互遗忘
雨意
此刻,夜色降临,灯火次第打开
星星并没有因为凉意变得更多
你不知道,我在心底深处
蕴藏着很大的雨意
一不小心,就会落下来
为掩饰那些不合时宜的假笑和抽泣
我必须提前喝光一瓶雪花
虽然小城太小,藏不住风声
我还是把熟悉的镜像擦了又擦
叫不出口的名字忘了又忘
多希望每一个夜晚都有冗长的梦
梦中的你,有永不消失的足迹
多希望,喝完一瓶啤酒的间隙
你轻轻拍打我的肩膀
三角梅
冷风吹过,镇武庙街都是落叶
麻雀在草坪上寻觅最后的草籽
从一处到另一处,飞起又落下
你在信里说,花城的三角梅开的绚烂
绯红的颜色像你喜欢的云锦
读到此处,几声鸟鸣带来更深的寒意
不出意外,在这个冬天我还是会想你
把生锈的心,放在铁砧上反复捶打
只为淬去旧日的痕迹
这路遥马急的人间,没什么可以把握
有些远方,用尽全力也无法抵达
就像你说的三角梅
它那么多,但没有一朵属于我
叙述:关于爱情
那时候,喜欢写诗的少年
也喜欢在自以为是的忧郁里沉湎
满腹心事揉不碎
厚厚的日记生出假寐的眼睛
无法忘怀,是她留赠的诗篇和背影
河坝上短暂盛开的欢颜
九个信封的叠加也不能解惑
那时来过的,究竟是不是爱情
如今,上班,打卡,下班,回家
无意识中消耗大把年华
再不记得,许多年前
驿路断桥边,月白风清
只是有一天,在旧桌子的抽屉里
偶然发现那些层层叠叠的信笺
还是有些泪顷刻决堤
又止步于,垂落之前
检讨书
无数次写下旧事,不是说从前有多好
只是想对掏空的部分,赋予自己想要的模样
没有标志物,没有证人和佐证,我随心所欲
美好的事物一再提及,有过的恶
都随风,都随雨
说到爱情,叙述充满怀疑,出于事物两面性
最初的盲目需要原谅,并允许
一错再错
多好笑啊
黑夜里的彷徨和追逐,迷恋月上柳梢的意象
并甘愿被刺所伤
想到无数次写到远方,还是心生愧意,此生
除了去镇上寄信,还从没有离开故乡
湖绿:最后的献诗
我喜欢那年你穿过的湖绿,至今也是
最好配上刚洗过的头发,白皙的手指
仿佛月光漂过,一年一年
都不曾染上烟火
多么美,你湖绿的裙子,湖绿的头绳
一声来不及喊出的名字都是湖绿
不会深一寸,不会淡一分
许多次,在文字的深处疼醒
就在旧时光里捞洗一遍,从乡村中学
到伙巷胡同,从七月的河坝到十月的北京
那么大的空寂都被一片湖绿占领
一片湖绿,慢慢就酿成了酒
在奔流不息的河流里
醉了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