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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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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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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脚下的一声“二侯”

几年前初夏的一天,我准备从新疆返回南京。好友小王建议我先去天山天池游览一番,再直接去机场。于是我们驱车到了天池景区,坐上景区的观光车很快就到达核心景点。巍峨险峻的博格达峰被翠绿的群山环抱,蓝天白云倒映在清澈秀美的高山平湖之中。我陶醉其间,尽管初夏的山谷依然春寒料峭,但身着单衣的我好像全然不觉。好在有小王提醒我下午的航班时间,我们拍照留念后便匆匆下山。

下山后,当我急匆匆地走出游客服务中心的卫生间门口时,突然有人呼喊了一声“二侯”。这是我的小名,南通方言中,儿子被称为“侯”‌,我排行第二。我循声看去,只见我家世交、余西镇老家对门的承祖叔叔笑盈盈地站在我面前。我一下子愣住了,随即激动万分。叔叔说,刚才我进门的时候他就看见我了,两次喊了我的大名,我都没有反应。他看着我长大,确定自己不会认错人,于是特意站在门口等我出来,又喊了我的小名。

这时我也回过神来,觉得刚才依稀听到有人用余西话喊我的大名。但我早已习惯了普通话念出的大名,更何况在遥远的新疆,在偏僻的天山脚下,怎么可能遇到余西人呢?因此我毫无反应。可是后来那一声余西话喊出的“二侯”,却开启了我脑海深处的语音识别密码,让我条件反射似的有了回应。

叔叔说他和婶婶是从南通坐旅游专列一路游玩到新疆,出门已经十多天了。叔叔把我领到了婶婶跟前,婶婶一见到我,也是既吃惊又欣喜。我觉得此景此情已经超越了“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飞机起飞后,白雪皑皑的博格达峰在身下渐渐远去。我仿佛看见了天山的积雪在阳光下慢慢消融,蜿蜒成河,一直流淌到故乡的古运盐河。

30多年前我上初一。春节前夕,天蒙蒙亮,我随妈妈去加工馒头的老杜家玩。一开始妈妈和他家的帮工们呼唤我干一些小活时,都喊我“二侯”。过了一阵子,承祖叔叔扛着一大袋面粉跨过门槛,一见到我就亲切地喊了一声:“祖怡,快帮我把那个空盆拿过来。”我当时先是一怔,霎时意识到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称呼就是我的名字,随即便一蹦一跳地去拿来墙角的空盆,接着帮着叔叔一起倒面粉。

承祖叔叔和我妈妈同龄,高中毕业时正赶上“文革”爆发,但他一直坚持学习,自学成才,拿到了大学文凭,是镇上为数不多的文化人。因此大家都很尊敬他。听到承祖叔叔喊我的大名,几个年轻一点的帮工也许觉得有点不习惯,或许听上去有点好玩,他们一边干活,一边笑咯咯地学着连喊几声我的大名,弄得我也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起来。此后,屋子里再也没人喊我的小名了。

屋子里的人们分工明确。力气大的四四趴在一口大缸上费力地揉压,摔打着一大缸面团,不时喊着“嗨呀呵”的号子;手脚快的毛桃和五榔头站在案板前麻利地揉面,切面,擀皮;主家老杜在大灶前热火朝天地拉着风箱,添着煤炭;个子高的六毛专门负责上笼,落笼;女人们一边包着各式兜心(南通方言:馅),一边欢快地聊着天;而刚刚成为“大人”的我当然就接过了妈妈手中的筷子、印红和刻着五角星的萝卜印章,沉稳而有条不紊地给不同兜心的馒头做上记号。

我家的馒头先蒸好,我和妈妈一人拎走两大篮子面香四溢的馒头。回头望去,水汽缭绕的屋檐下,透过雾气朦胧,挂满水痕的玻璃窗,我模糊看到承祖叔叔向我挥手告别,顿时觉到今年这次我不是去老杜家玩的,而是代表家里去蒸馒头的。

这是我第一次被长辈喊大名,回家后我依然心绪难平,就告诉了奶奶刚才的事。奶奶对大家说,以后在家里也要少喊我的小名,要习惯喊我的大名。其实小学5年,老师和同学们喊我的全名,这是再自然不过了,因为这就是学名。少数关系亲密的玩伴喊我“祖怡”,也是顺理成章的。此后奶奶在家里率先喊起了我的大名,尤其是家中来了同学或者客人的时候。只是偶尔不经意时,她还会喊我“二侯”。

后来,我到了外地上大学,工作,成家,我已经习惯被人喊大名,而那个熟悉而亲切的小名却慢慢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去了。5个多小时的航程,我想起了许多儿时玩伴的小名:小二子、小三、小五、卫星、二狗,也想起了承祖叔叔的小名,以及和他们相处的往事……

望向远方的朵朵白云,有的好似一个个热气腾腾、白白嫩嫩的馒头,有的又似那胖嘟嘟的“方笼糕”和又长又大的“黄猫儿”。我好想再咬上一口这甜津津、香糯糯的兜心馒头。这时,耳边又回响起承祖叔叔已在千里之外的那声“二侯”,提醒着我是一个有小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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