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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新立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5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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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针青青

“打罢春,赤脚奔。剜野菜,拔茅针。”这是一首流传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乡村童谣,道出了童年记忆里那抹永不褪色的翠绿,还有那个藏在春风里的精灵永恒魅力。

茅针,是生长在乡村野外河畔堤旁的茅草,初生叶芽后孕育的花苞。它包在茅草中,约有两三寸长,呈紫红色,头部尖尖,通体圆润。当你将它拔出剥开后,会有白色穗状的东西,像绵花糖一样柔软,入口甘甜。

童年生活的乡下老家,茅针这种小草类植物,确实平常不过了。令人惊讶的是,它的大名和风采竟然成为一种意蕴深厚的文学形象,走进《诗经》发黄的纸页上,回响在历代诗人的吟诵中。《邶风·静女》一诗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在这里,诗人将茅针形象比喻为古代女史记事用的杆身漆朱的笔,不仅让读者看到茅针顶端那抹胭脂般润泽的光亮,还让我们从小小的茅针中感悟古人的浪漫情怀;语出《卫风·硕人》经典语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描绘的则是卫国夫人庄姜的手,像茅针白皙的嫩芽,比拟真切、意境纯美。宋朝诗人范成大在《四时田园杂兴》中写道:“茅针香软渐包茸,蓬櫑甘酸半染红。采采归来儿女笑,杖头高挂小筠笼。”把茅针毛茸茸的花蕾、半绿半红的外形,以及柔软清香的特点,描绘得栩栩如生,让人仿佛看到孩子们采完茅针,欢声笑语归来的场景。清代诗人徐淑的《茅针》诗:“东风送暖到天涯,细草如针遍地排;绣阁未能穿彩线,踏青偏刺凤头鞋。”则把野外丛生的茅针,比作绣阁里闺女未穿彩线的绣针,俏皮地说它专戳绣了花的凤头鞋,充满趣味。

说起来,采吃茅针的时间很短,不过七八天左右。早了,那细细的白色穗状东西还没形成,吃起来没滋味;晚了,就变硬变糙,失去淡淡的甜味,嚼不烂咽不下。所以,孩子们总是格外珍惜这段时光,把吃茅针的最佳时间选定在清明之前。因为,他们常听大人们讲,清明前吃上三次茅针,一年都不会害眼。除了这,我们还从大人们那里懂得许多吃茅针的规矩。譬如:掉在地上的茅针不能捡拾,还得对着它“呵,呵”地吹上三声,不然会聋耳;当天拔回的茅针一定要当天吃完,若想把剩下的留到第二天,一定要放在屋顶露一宿才行。在孩子们心中,这些带着几分迷信色彩的规矩,却有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也为茅针增添了几分神秘的魅力。

对于上面说的那些吃茅针地禁忌,年纪稍长时,我曾问过父亲。他告诉我,清明节前吃茅针不害眼,是因为茅针有清凉明目的作用,过了清明就渐次老去,所以赶在清明前吃,对眼睛有好处。至于茅针吃不完要露一宿的原因,大抵是怕茅针的水分在屋内蒸发,至次日味道不鲜,便置于屋顶,不让它干枯罢了。

就这样,每逢春暖花开的初春时节,带着对茅针的无限敬畏,我和小伙伴便开始进入拔茅针的“实战”阶段。那时,农村的孩子远没有现在的孩子那样金贵和娇气,大多处于一种自然的野性的生长状态。于是,村外河畔沟渠旁,还有那片长满茅针的荒坡草地,便成为孩子们放学后肆意撒欢的乐园。你可以闭上眼睛想象一下当时的情景吧:阳光暖暖地照着,春风徐徐的吹着,三五孩子,右胯下皆斜挎着用五色碎布缝制的花书包,一路小跑来到校园外无际的向阳野地,像寻宝一样,满怀希冀地猫着腰,于绿绿的茅草中翻找着可心的茅针儿。小伙伴们一边拔着茅针,一边哼唱着关于茅针的歌谣:“茅针茅针这么亮,我吃茅针你喝汤。茅针茅针一把红,我吃菜针你吃虫。”“扒茅草,拔茅针儿。我吃茅针儿你咧嘴,馋死你个背时鬼……”一首首质朴的歌谣,押韵上口,像春天的风,从岁月深处响起来,吹进孩子们的心间,吹向梦幻的天空。

说起来,拔茅针可算是个技术活。拔的太老,嚼不动;拔的太嫩,一拔就断。最好的标准是把握在三寸长左右的,粗细均匀,恰到好处。拔的时候,要用左手轻轻摁住底部,右手稳稳逮住中间部分,轻巧用力,随着“吱吱”的拔节声清脆响起,一枝鲜嫩的茅针就到手了。拔到茅针儿的孩子,握着一把茅针儿,眉飞色舞,手舞之,足蹈之,那气派就像现今的土豪,洋洋自得。值得一提的是,农村的孩子,多是善良性格,一般不吃独食。不管找到多少茅针儿,总能自觉分享给那些找不到的小伙伴,让茅针儿带来的愉悦如春水一样浸润每个孩童天真的心灵。

当一把茅针到手,孩子们会格外小心地剥茅针。“茅针三层壳,要吃当心戳”,稍不留意,就会被刺伤手指。可这小小的危险,怎能阻挡我们对美味的渴望?当剥去那葱绿的两三层叶衣,中间那支银亮柔软的针头便“锋芒毕露”,咬在口中,满嘴都是甘甜与清新,仿佛整个春天都在舌尖上绽放,那是独属于孩子的惬意与满足。

如今,童年的时光早已远去,那片长满茅针的草地早已渐渐模糊在记忆深处。但每当春天来临,我总会想起那些与茅针相伴的日子,想起那些简单而纯粹的快乐。茅针,它不仅仅是一种可以吃的野草,更承载着故乡的风土人情,以及那段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岁月的长河里,茅针青青的画面,永远是我心中最温暖、最珍贵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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