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一阵微风抚到脸上。置身麦田中央,醉于麦浪舞姿里,微闭双眸,静静享受清风拂面,任由麦香沁润心田。
从南方来齐鲁大地出差,已是六月初,今年的小满在五月二十日。我不识小麦,曾偶遇一望无际的麦苗,如孩童般欢呼雀跃:“哇,北方种那么多韭菜。”
敬畏大自然的同时,也敬佩勤劳的耕作者们,不禁感慨:金黄麦浪,不在小满。
脑海里泛起儿时的影像。
老家醴陵,位于湖南东部,属丘陵地貌,湘江支流渌江河绕城从村间经过。我在那里度过快乐童年。
离家的同乡们,特别是同龄人,回忆起农忙时的“双抢”,认为是噩梦。我却说,很美好,很怀念。
他们说,那是你的乡愁!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家乡种植两季水稻。春季,先是浸种谷(催芽)、播种、育秧,插禾苗。待到七月份,暑假期开始收割早稻,接着种植晚稻,这便是“双抢”。
幼年的我早早参与农事,最不能忘怀的是“双抢”。
天刚蒙蒙亮,我跟着家人去割、打稻谷。收稻谷的打谷机需要用脚踩。单薄的我不知哪来的那股子蛮力气,踩起来感觉浑身是劲。田间响起“呲啦呲啦”的声音,仿佛是我成长的旋律。
收割完早稻,及时将农田耕好后,就要“抢”着插种晚稻了。
大清早,我们去水田里拔秧苗,用稻草将其扎成小捆,再挑到农田去插秧。
中午,母亲来喊我们吃饭,顺便视察“工作”,我说:“腰疼,直不起来了。”
“小孩子没腰。晚上可以跟哥哥去河里游泳。”
这是母亲的杀手锏,她平时对我管教十分严格。虽然同伴们晚上想尽招数来叫我玩耍,但她从不让我夜间外出,说女孩子不能玩野了;也从不让我下水,说女生游泳不雅观。
只有在“双抢”时,虽然每天要干到夜幕降临,但可以去河里玩会儿。那些日子,我觉得自己就是最幸福的人。
哥哥的一位女同学,也是我的朋友。有次,她陪我下河,还教我游泳。一直被笑称为“旱鸭子”的我异常兴奋,便学着她的样子在河里扑通起来,结果直接沉入了水底。此刻,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她把我从水里给拎了起来,逗乐道:“河边上的水那么浅,你怎么不站起来?沉到水底干嘛?”
“双抢”过后,同伴们依旧在河里游动嬉戏。我回归常态,坐在岸边。谁也没有注意到,有双羡慕的眼神正安静地望着她们。
到如今,我依旧是个长于河边观望的“旱鸭子”。
缺少一门技能,并无遗憾,也保全了母亲所要求的“雅观”。只是更加思念家乡的渌江河及儿时的伙伴们。
去年,参观完大英博物馆,特意走到罗素广场,感受徐志摩所崇拜的大师气息。漫步于广场花园,草丛间与树干上,几只松鼠在追逐、在跳跃,无比快乐与自由。
罗素十分喜欢老庄,我曾拜读他访中国后所作的文章。当他来到湖南,看到在稻田里忙碌的农民,对比资本主义的人民,他说湖南人无比幸福,希望中国人能一直幸福下去。在异国他乡,想起这些,愈发怀念故土的一切,巴不得即刻飞回去。我知道,那是乡愁来了。
在我的第二故乡,深圳。坐于半山腰的小涧边,把红香藤的细叶顺着小枝干捊到手中,叶子从指缝间落入水涧。观它们滑过石头顺水而游,或停留涧边,或驻足下方的小池,可伴它的那一滴水,或许将要归流大海……一片修长的芭芒被水轻轻地拍打着,不停向它挥手道别。
这小山涧的水流声,没有高山涧如猛兽般的巨响,不似小溪流般温婉,声势不大不小。倾听着,像极了农田被灌溉的美妙乐章,我的乡愁又犯了……
本文首发于《青年文学家》2025年3月上旬刊总第89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