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母亲

前几天，妹妹和妹夫从外地回来看望85岁的母亲。母亲唯恐招待不好孩子，特意打电话我叫过去做饭，让我多住几天，直至将她们送走。

其实我一个月之前刚刚看望了母亲，还在疫情期间用细毛线给她织了一件毛衣外搭，她十分高兴，说一早一晚披披又轻省又保暖，防止感冒。这次我去，发现母亲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原本已经弯下去的脊背更加驼了，走路愈加抬不起脚，那根本不是走，是在一步一步挪，是鞋底与路面的一路摩擦，一路走着，一路擦擦地响。坐下就不想起来，起来就想坐下休息。这就是在电话里谈笑风生，总问询我这叮嘱我那的老娘吗？她说，出了门我无论如何得尽力挺起背，唯有这样才能坚持走路，不然就走不动了。晚上洗脚的时候，从来没有替老娘洗过一次脚的我想蹲下来，仔仔细细为娘服务一次。可老娘坚持自己洗。我硬是将娘的脚放在热水盆里，猛然发现娘的腿脚都有些浮肿，打年轻时候就静脉曲张，如今脚趾头也仿佛老树根一样盘根错节，脚趾头压着脚趾头。娘啊，你的腰腿疼痛，严重的静脉曲张加之脚趾盘结，走路是如何忍耐这样疼痛煎熬啊！

“没事没事，早就这样了，我都习惯了”娘的表情平平淡淡，轻描淡写。

我的泪从心底涌流着，老了，娘的的确确老了。

晚上睡觉的前，娘拿出半截裤腿还有好多包布，将腿脚裹得严严实实，说如果受凉就疼痛抽筋，有一次抽筋憋闷穿不上气，还叫了120。即使这样，娘依然不愿麻烦任何人，能自理就尽最大能力自理，还要做好一日三餐照顾97高龄的老伴。

娘俩躺在床上，脸对脸说着话。因为我的婆婆偏瘫在床，小脑萎缩，吃喝拉撒睡一刻不能离人，晚上不好好睡觉，还死活不戴尿不湿。白天躺在床上要上轮椅，坐在轮椅要上床上躺着，一刻不停地折腾，让儿女亲人身心俱疲。老娘最担心我着急上火，于是她就一遍一遍叮嘱我说：“人老了，就是这个样，你婆婆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别着急！”

“嗯嗯，我现在也是这样，顺着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黑暗中，我只能看到母亲脸部的黑黑的轮廓，但她的声音是柔和温暖的。

“现在婆婆总夸我，听话孝顺，说你娘怎么这样会教育孩子呢，对我这么好！”我继续对娘说着，娘没有回答，但渐渐听见了她均匀和顺的呼吸声和轻轻的呼噜声。

母亲睡了，我却辗转反侧。我睁着眼睛，望着黑乎乎的蚊帐，脑子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是静静听着母亲细微的响动，仿佛母亲看护孩子的责任与义务在周身流动。

睡了一会儿，母亲醒了，似乎怕影响我休息，没有打开台灯，摸摸索索地想下床。我赶紧替她挽起蚊帐，怕裹缠住她。

“不用不用，你睡就行了，我自己行。”夜深人静，她走路摩擦地面的声音更加突出响亮，一声声如小锤般敲在我的心上，感到一阵阵疼痛。

我好像明白了老娘白天聊天时为什么谈起周围老人谁谁走了，谁谁进养老院了，眼睛红红的湿润润的，也明白了当时母亲不支持将胡搅蛮缠的婆婆送进养老院的原因。

人慢慢都得变老，这是自然规律，没有办法的事情。老娘说先前的时候生活不好，医疗手段有限，人有重病熬不过去就走了。现在不同了，生活水平提高，医疗技术发达，人都变得长寿了，所以什么样的老法都有了，什么样的病人也有了，有什么办法呢？

人老的时候，就是离不开人，就得有亲人的陪伴与照料，但现在人都忙着工作，忙着自己小家的事情，又多少需要照料的老人能真正得到孩子的全天细心照料与陪护呢？实在不行了只能请保姆或者送养老院，虽说这没有什么不妥，也是一种孝敬，但对于老人来说，特别是对于要强爱护子女怕拖累孩子的老人来说，内心是多么孤独无奈和无助！

将一段岁月静好让给孩子，将一片孤寂荒凉留给自己，这是多么伟大而无私的母爱啊！

我从心里感谢母亲，感谢母亲的忍受与理解，感谢母亲的坚强与独立！但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我内心的这种感谢在年老体衰的老娘面前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与自私自利，那样的矫情与虚假！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