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文于2025年1月27日在山东省工会刊物《职工天地》发表,同时在山东省学习强国平台一起发布)。
冬时,偶得一黄皮南瓜,圆圆,扁扁,上面布满了棕色的竖纹,像刀刻般深邃。据说这样的南瓜蒸食可口,也可用之炖菜,但在我眼里,它更像一件自然天成的艺术品,于是我就想,如果晒干了当个蔬菜标本摆在博物架上也十分好看的。考虑了几个地方,最后我决定把它放到餐桌上,以方便每天观察它的变化。
我将南瓜摆到了餐桌一角,一个多月过去了,它没有变化,两个月,三个月过去了,仍不见它有任何变化,以至于让我怀疑这样好的状态将会持续下去,直至它慢慢变成一个南瓜标本。可能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这种安于现状的懒惰思维,当一件事情,或是一个东西安好无恙时,就不去做其它打算,也不会去假设坏的结果。我也在这种侥幸思想里慢慢期盼着,有朝一日得到一个完整的南瓜标本。然而,事物又总是有它自己的规律,它只会遵循自己的规律生存于世,丝毫不会为了别人的一点思想就去改变它自己的本性。
这个南瓜静静地摆在餐桌上,常常被我忽略,一连几天忘记了去看它。不知不觉半年过去了,突然有一天,我竟发现它有了变化,似乎一夜之间,我看到它肤色开始变黑,而且浑身长满了斑点,我忍不住用手去抚摸它,“哎呀”,它竟然塌陷了,起初发生的变化微乎其微,不仔细端详几乎看不出。看颜色还是原来的颜色,除去生了一些斑点,从外边似乎看不出有任何变化,但从它身上塌陷处发出了一种味道,证明着这只南瓜从内里是真真开始了腐烂。我托着它仔细看着,内心不免感到有些遗憾,刀刻般的纹路已经没有当初的立体感,棕色的皮肤泛起了苍色斑点,如同一位垂垂老矣的妇人,颤巍巍从旧时光阴中走来,带着满身的疲惫,在沧海桑田中回首往昔,又泪眼蒙眬……
望着它,我倍感失落,我知道,这只曾经丰满美好的南瓜再也恢复不到从前的样子,此刻,我仍心存侥幸,它只是烂了一点点,何不拿到阳光下晒干看看它的样子呢?这只全身松软,内部已近全部溃烂的南瓜,又让我小心翼翼双手捧着拿到了窗外。窗外阳光充足,只要天上有太阳就能照到它。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晒透了阳光的南瓜却毫无回天之力,经过阳光数日暴晒,它开始收缩着自己的躯体,它变得干瘪瘪,皱巴巴,当初被我抚摸过的地方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坑,一个永远无法抹平的坑。我终于大失所望,这南瓜,原来竟是这样的禁不住岁月的磨砺。
我不甘心上网浏览了一下,原来真的很难保存,实物南瓜标本几乎没有。可能南瓜的命运只能这么短,在它最美的时刻要么让它自然老去,要么成为人间美食。它就像一个影子一样,来这世上走了一遭。我却没有遵循它的规律,既没有让它在天地之间自生自灭,又没有很好地利用它做成南瓜饼或者其他美味,来满足某人的胃口。而我生生将它荒废了,直至让它“丑态百出”,成了一个废物。
望着眼前的南瓜,我与它相守半年有余,如今要亲手舍弃,真有点可惜。世间事,世间物,都存在一种天然的美好,如果我当初趁着这种美好去完成心愿,也算尊重了这份美好,而我偏偏要等待,自作聪明去违背物理逻辑。我忘记了,时间总会摧毁一些完美,摧毁一些意愿,无法与光阴抗衡,走不出漫长光阴中东倒西歪地等待,禁不住岁月流逝中,我们对未来命运的彷徨,更经不起一份情意在若即若离中渐行渐远,这一切都不是谁的错。人的命运何尝不是一只南瓜的命运,曾像南瓜一样美好,也像南瓜般寂寥。
记得很久以前,那时外婆还在世,外婆就喜欢种南瓜,外婆住的地方紧靠一个大水湾。外婆在她家院外种满了各种爬行蔬菜,其中就有南瓜。每到春天,外婆就把各种瓜的种子拿出来浸泡到水里,用一块湿布盖起来,一直到种子冒出了嫩芽,外婆就会把它们逐一种到房屋南边的空地上,有的让它沿着墙壁爬,比如扁豆和丝瓜,就随便扔块树枝,它就会没头没脑地爬满墙壁和树枝,而且结得也多。
南瓜就不同了,因为南瓜身体重,它们只能踏踏实实结在地上。从种上就开始期盼,它的藤蔓像喝了油一样疯长,浑身开满了黄色的小花,蜜蜂像它的恋人一样每天不离左右,又过了几天,花落了,就看见了小小的南瓜像一粒豆子在叶子的缝隙中时隐时现,让人充满了希望。南瓜似乎天生与人类有缘,每年都是大丰收。外婆用筐子背着去集市上卖。有的南瓜样子不好看,外婆就洗干净放到锅里蒸熟给我们吃。那滋味,甜甜的又带着天然香味,让人回味无穷。
不光外婆喜欢种南瓜,你走进村庄,经常看到路边茂盛的南瓜藤蔓,弯弯绕绕,爬满一堵墙和一片地,圆圆的南瓜一个一个挂在上面,为了让它们更加面道,人们往往不去采摘,任由它们自然成熟着。最后,这些熟透的南瓜被做成各种食物和用途。
南瓜的命运可以有好多种,就像世间人群一样,各有不同的生活,各有不同的命运。